而三夫人掌权的第一件事,便是拨走了杨氏凤栖阁的大半下人,剩下的几个,莫不是杨氏多年前从娘家陪嫁到花家的老奴,便是一些奸猾滑头的,唯有吴妈子忠心耿耿地跟在杨氏身边照料。
花九走出戒尺阁的时候,早上还晴空万里的天气,蓦地便阴沉地压下来,不一会,哗啦的小雨就落下,夏日躁热的气息被雨水一冲,闷热稀疏,有风吹来,便开始泛凉意。
大多的人已经从戒尺阁散去,花芷生生被棍责的晕死过去至少五六次,最后根本是被人抬下去的。
这话,莫名就让花九背脊生出凉意来,在这雨天里寒得她很不雅观地连打了几个喷嚏,花明轩在一边自是看得发笑,尔后,他似懂得花九的不信任感般,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离去,唯留花九一人在廊檐便淋湿半边衣裳。
淡色的瞳孔恍若也有这天地间的雨雾氤氲升腾,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真切,花九目送花明轩走远,细眉轻皱,便已经在思量花明轩那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什么叫别放心太早?
“姑娘,老夫人让您一道去门口送客,老夫人说,今年这木樨盛会是办砸了。”蓦地,夏初的声音响起,打断花九的出神。
“嗯。”花九低低应声,摩挲了一下被细雨淋得冰冷的手臂,也不接夏初手里的油纸伞,就那么直直地走进雨幕里。
“哎,姑娘,您等等婢子……”见状,夏初赶紧撑起伞,小跑几步,跟在花九身后,伞微倾,就替花九挡雨。
眼见花府今日发生一连串的晦气事,天色又忽的便下起雨来,众多宾客自然纷纷告辞。
花九扶着老夫人站在花府大门口,一一与离去的宾客行礼拜别,并谦逊有礼得客套相约下次相互上门作客之类的话。
一直到所有的宾客散尽,花九已经小脸笑的僵硬,一直不停屈膝行礼的腿也酸软的很,更何况是年事已高的花老夫人。
眼见老夫人熬不住,花九执意让婢女先送了她回木樨苑,接下来也没什么宾客相送的,她看了看这漫天霏霏雨丝,一声叹息便从唇边流泻而出。
刚欲转身,一抹白色的身影蹿入她眼角,花九微凝神,眼波一转,就看见身穿白色僧衣的男子撑着青面油纸伞,踏着木屐缓缓而来,雾蒙蒙的雨幕中,便带着一丝不真切的出尘意味,那画面美好的胜似水墨谪仙图。
男子在花府门口石麒麟边止了脚步,油纸伞微扬,花九便看到那双天生含情风流的狭长凤眸,依然是菩提枝绾发,依然那么……
自由随性!
花九忽的就心生羡慕了,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抛开一切,过的这般随性而为。
“大师。”她轻唤一声,极淡的瞳色在雨雾中更为浅淡。
男子点点头,掌中青面油纸伞一个旋转,甩出一串滴溜的雨珠,有那么几滴飞溅到花九裙摆处,浸染出朵朵瞬间绽放的冷梅。
然后,男子从僧衣中掏出一折笺来,伸手不语地递向花九。
折笺四四方方,带着安神宁静的幽幽檀香。
花九一愣,她打开折笺,便见几个风格平稳的小楷。玉之一香,不可言及他人,有庇佑,能香动天下!
只是这字面上的意思便让花九心惊,那檀香为法华寺特有,那么这折笺之言不用说,肯定是了觉大师的忠告了。
敛起心神,花九将那折笺又叠好,慎重地放回长袖中,她抬头想言谢,孰料差点撞到男子心口,她一怔忡,何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近了。
“有雨。”似是知道花九心中所想般,男子居然开口解释,虽然一如既往的明了简短。
这话花九问的坦坦荡荡,毫无做作之感,淡色眼眸清澈纯粹,要是换了个其他的女儿家,估计早有羞意。
“伞。”男子忽的将手中的青面油纸伞塞到她手里,然后很快放开她的手腕,退后一步,就那么站在雨幕中,看着花九,硬朗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一丝,“昭洲,息姓,名子霄。”
昭洲,息姓,名子霄?
闻言,花九愣了,息家人?息子霄?
“息……”花九喃喃轻唤出声,回神之时,只来得及看到那抹白色僧衣衣角翻飞,菩提枝松松绾着的长发如墨,在淅沥沥的雨中划过无比随性洒脱的优美弧度,然后又落下,就仿佛那人一般,来与去,都不惹一丝尘埃。
息子霄,息先生。
这两人同时出现在京城,一个是在了觉大师身边相陪,一个是在郡王府出没,要说没半点牵扯,花九还真不相信,她可不认为只是一个商贾家族的账房先生便能得到宁郡王的另眼相看,不惜与之交好。
她知道自己多半会替永和公主嫁入昭洲息家,但却根本不知道会是嫁给哪个息家子弟。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花九细眉轻皱,脑海里不停闪现刚才息子霄转身离去,僧衣翻飞的情景,半晌,她低头瞧着手中的油纸伞柄好一阵发愣。
如若所嫁之人是息子霄,那么,那般随性洒脱又活得自由的人可会带着她从此浪迹他处,不再困于一方深宅。
当这个念头犹如破土嫩芽冒出来的时候,薄凉的唇畔浮现一丝讽刺的笑意,淡色的杏仁眼瞳尽是冷漠。
息子霄,她几次见他,都是一身僧衣,气质如出尘不入人间的谪仙,又怎会为了她一俗人,踏入这纷繁的万丈红尘。
“姑娘,雨大了。”身后传来夏初幽幽的声音,她撑着伞,半垂着眸,对姑娘手中多出来的青面油纸伞不露半点好奇。
“嗯。”花九从鼻腔中哼出声,她收了手里的油纸伞,迈入夏初的伞下,细看去,她这才发现那青色伞面上细细地绘了菩提树的水墨图。
那菩提树长的葱郁葳蕤,树下,一蒲团,一串佛珠,一人盘腿静坐,水墨图被雨水打湿后,墨迹晕染开来,那菩提树便活了过来般,生动的让人仿佛能听到树叶沙动的声音。m.xiumb.com
微凉的指尖轻抚而过,却沾染一手的雨水,花九猛地收回手,那动作快的像被沸水烫了一般,突兀又违和。
“给我烧了。”将那伞丢给夏初,花九这语气便带着堪比雨水的凉。
既然此生不能活的自在,那还艳羡什么!终归,无论多艰辛,她会找到能让自己感觉到鲜活的特殊存在,但,肯定不会是息子霄那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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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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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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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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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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