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哑然。
这个回答,他倒是真的没有想到。
半晌他才道:“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即便学生,也是想要走捷径的,入仕之后,也想有所倚仗,而非孤身一人,你这样的举措,也许两方都不喜欢。”
晏时玥直视着他:“闻老先生,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此时,朝中朋党成患,所以,没有师承的学子入仕之后,是‘孤身一人’,但如果三年之后呢?五年之后呢?十年之后呢?每一个入朝的,全都是‘孤身一人’,他们没有师承,没有偏颇,反而更可以一心为国、为民、为君,为这天下,你说是不是?”
老者微微动容:“殿下高瞻远瞩,老夫远不及也。”
她道:“过奖了。”
老者道:“老夫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
“你的想法虽好,万一曲高和寡,又如何?”
晏时玥笑道:“我从不高估人性,但也从不低估人性,我相信真正的君子能够理解我想要的局面,我相信这世上有一秉至公的有德之士,此事再难,我也绝不会退让半分,我相信终会有人与我一起坚持,我相信百年之后,我们会青史留名。”
她目光清亮,含笑起身,向老者折身施礼:“如老先生,不就懂了,且赞同我么?老先生可愿做我北方书院的第一人?”
老者含笑受了她这一礼:“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等回去之后,晏时玥绘声绘色的跟几人说了,虽然至今连个名字都不知道,但她坚持认为这位一定是个大才子,长了一张满腹经纶的脸。
许问渠笑道:“那我长了一张什么脸?”
晏时玥道:“你长了一张高岭之花的脸,就那种‘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那种。”她指了一下高洋:“高大人长了一张随时会投笔从戎的脸。”
张白圭忍不住道:“那下官呢?”
晏时玥捏着下巴道:“你脸上真看不出有学问,你给人的感觉就是扮猪吃老虎。”
张白圭:“……”
大家说笑几句,一边又猜测这个人会是谁,张白圭道:“姓闻……这个姓倒是很少见,我一时真想不起有姓闻的大儒。”
高洋道:“谁说没有,闻达么!”
“哦,闻达……”张白圭也想了起来,跟晏时玥解释:“此人倒也是一方名士,才华满腹,只是因重墨子学说,为上所不容,做了两年官,就被贬了,后来就辞官不做了。”
高洋道:“若当真是他,倒是不错,才华人品都是好的,也算是名满天下。只是他重墨子……有些不妥。”
许问渠给她解释:“孟子曾说,‘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君无父,是禽兽也。’”他顿了一下:“墨子兼爱,为上位者所不容。”
晏时玥点了点头。
张白圭道:“虽不可为山长,但也可为洞师的。”
高洋道,“可若只叫他为洞师,又似乎太过屈才了些。”
三人面面相觑,张白圭道:“殿下说了宁缺毋滥,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许问渠道:“毕竟时间尚短,远处的人还未过来,倒是不必操之过急。”
“还是该想些办法才是。若能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来此,之后就好说了。”
“正是这一点为难。”
而此时,那位“民间状元”朱仲元,正急匆匆出了租住的宅子,虽然被人扶着,仍旧显得狼狈了些。
他本来只是想拿个架子,所以一来之后,先租了庭院,然后再下帖子叫晏时玥过来,没想到只是提了个小小的要求,晏时玥就拒绝了。
再之后,就听说御笔亲提“北方书院”。
这一下,所有人拣现成便宜,弄成“X家学堂”的念头都碎了,但书院的档次却瞬间就拉高了,而且还听说,朝廷派了许六元过来,主持招贤事宜。
当今世上,风头最盛的才子,非许问渠莫属。
不止是这大晏头一号的“六元及第”,更是因为他是福晏殿下的专属笔杆子,福晏殿下搞的事情,哪一回没有许问渠的文章佐阵?她搞的又全都是大事情,件件拉风,件件轰动,许六元之名,更是风生水起。
朱仲元听闻此事,极为欣喜。
晏时玥年轻气盛,又是个小女子,不懂轻重,许问渠不可能不懂。
即便这书院成了北方书院,他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一直没走,就是等他们上门延请!
但没想到,他们一直没来。
昨儿还听说有个姓闻的老头,在酒楼与晏时玥搭话。
他也想到了闻达。论名气,论才华,他再自傲,也是有些心虚的,但偏偏,闻达推崇墨子!只这一点,北方书院就不可能用他!Χiυmъ.cοΜ
可是气人的就是,他今日只不过无意间说了一句“什么福娘娘,也不过是个不安于室的小女子罢了!”
就这么一句话,一直点头哈腰的房东当场翻了脸,非要他们立刻搬出来,连这些日子的房租都不要了,一家老小拿着棍子赶人。
朱仲元直觉匪夷所思。
这里的人都他娘的有病吧!有银子都不赚?
弟子小心的道:“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办?”
朱仲元冷冷的道:“先去客栈。”
几个人就去了客栈,正打算要几间上房,就见有个伙计一溜烟跑进来,跟他道:“掌柜,前街的刘二郎说,这几个人原本是在他家房子住的,那老头骂福娘娘,他就把人赶出来了。”
掌柜的当场拉下了脸:“对不住,小店没有上房了。”
有人急道:“你们刚才明明说有上房的!”
“有又怎么样?”掌柜的道:“我就不叫你们住!我自家房子,自家生意,我爱叫谁住就叫谁住!”
掌柜的说着,旁边还有人叫好,朱仲元气的脸色发白,拂袖而出,然后就见有不少闲汉正老远指点说笑,还有人一溜烟的跑着去前头客栈报信儿。
朱仲元简直无语!
这地方真的有病,一个个全都脑子有病!
他沉默良久,直接道:“既如此,那老夫就去拜访拜访许六元!”
这回他豁出去一个条件也不提,也非得叫许问渠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恭恭敬敬的请进门去!一雪前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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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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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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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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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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