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听天一观观名,有些吃惊,一件年幼旧事在脑中闪现出来。
那年寒冬,八岁的她与奶奶前往临县一大户帮人做白事,为了不耽误时辰,她们一整夜未合眼,到了办白事家,主家却让她们回去,说已另请了高人来。
冰寒的临显被大雪覆盖,出城的路早就被封闭,秋葵与奶奶却连主家一口热茶都未喝上,她上前好生与打发他们走的管家说:“伯伯,我奶奶年岁大了,从村里到此走了一天一夜,来请的是你家派来的人,如何人来了却又让人走……”
她看着外头的冰天雪地,心里担心奶奶的身子。
管家也是一脸无奈说:“本来请仙婆就不是我家老爷的意思,不就是怕江州天一观的高道遇大雪天赶不上,所以才去小神村儿叫仙婆过来——”
说时管家顿了一下,以完全不同的敬重语气赞道:“不过天一观的高道如此远的路程,已提前到此,就只好请你们回去了!我刚不是给了你们茶钱吗,去前头茶铺喝杯热茶再赶路吧!”
说完,管家便转身进院中张罗府中事宜了!
秋葵与奶奶站在寒风中,她从小身体就冰寒,此时小脸都冻青了,奶奶将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开口道:“秋葵,回去吧!”
“可是奶奶,他们……”
街角的茶铺早就因风雪天关铺,桌椅上堆着厚厚的积雪,天上还在不停下雪,出城的路肯定难走。琇書網
她与奶奶蹲坐在茶铺旁等待大雪停,那一天对年幼的秋葵来说,过得十分漫长,那场雪,仿佛要下半辈子似的。
前方办白事的主家前,停灵柩之地,有人进进出出的忙活着,秋葵看到有穿着青蓝色道袍的一个道长手拿铜剑,在棺前作法,她那时觉得道士身上的道袍真气派,目光下意识落在奶奶补满补丁的黑棉衣上,心里酸酸的;奶奶这件棉衣,自她记事起,每年冬天奶奶都穿着,袖口的补丁都补过三回了,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长大了,要赚好多好多银子,给奶奶做好多好多气派的袍子,这般,以后奶奶出去,便不会被人轻看薄待了吧?
不知是不是看穿了秋葵的心思,奶奶轻声唤着她的名字:“秋葵啊,世人可轻看我们,但我们却不能看轻了我们自己,无论你以后走到哪儿,是何境地,都不要忘了,你是凤家人!”
她点点头,“奶奶我记住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看那气派的道士在灵棚前比划的身影,她问:“奶奶,天一观是个什么地方呀?”
奶奶年纪大了,她闭眼养着神,听到她的问话沉声讲述道:“天下道门,祁州有通天、青州八大观,而江州有天一观,这些道观,皆是当今天下道门之泰山北斗;世人眼中,天一观道者各个神通广大,是天下道修者之楷模,不管是正修还是旁修的道者对他们都十分敬重——”奶奶说到这时,眸子缓缓睁开,望着远方被寒雪覆盖的城池,“我凤家也曾如此被世人敬重过,但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儿了……哎!”
秋葵用小手握住奶奶布满老茧的手,天真稚气的说:“奶奶别难过,以后秋葵也会成为比那天一观高道更受世人敬重之人!”
奶奶笑了,她那时才不过五十五岁,头发已全白,脸上却并没有特别多皱纹,记忆中,奶奶一直是这副面容。
“我的秋葵一定能成为真正的走阴人,让我凤氏后人再不受世人冷目,那一天,不会远了!”
那个寒雪天,一直深深刻在秋葵记忆中,这数年来,她牢牢记住奶奶教给她的每一句咒语,却一次也没有灵验过。
如今,她已在姜无重的帮助下,领悟了走阴人的使命,并得到了阴司走阴印,但是奶奶却不在了!
临江寺这一趟,竟有一个自称天一观的道长在此,她心头瞬间涌起关于这些旧事的复杂情绪。
此刻,她没有像九年前一样,有气派的法袍,只是一个看起来很狼狈的鬼物罢了,但她再也不羡慕那些道士了!
“天一观……”她在嘴里喃语重复着观名。
被常道长听了去,他迈出殿门,来到殿前的屋檐下,对秋葵说:“我天一观专收鬼物,你若识相,就乖乖任降,贫道还能留你全魂,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秋葵冷笑无声,她抬起眼来,不妨告诉他:“常道长,昨夜小女刚从你认为我该去之地回来,我这魂,你就算送下去,下面也不敢要,还是别浪费力气了,今日我来此有正事要办,别耽误了我,若是不然,一会儿真动起手来,怕你砸了你天一观的招牌,那我凤秋葵罪孽可就大咯!”
“大言不惭!”常道长面露杀机,“孙老将军,您都听见了吧,这孽障好言相劝不听!贫道就只能动手了!”
孙老将军望着秋葵,见她无任何愧改之意,只好长吐出一口气,对卫临渊说:“小世子,老夫并非未给她机会!”
卫临渊自然不肯,他愠气回道:“孙老将军今日既管定了小爷这件事儿,那小爷也话撂这儿,这臭道士敢伤我小妹一根头发,小爷我即刻回江州,平了他天一观!”
“狂妄!”常道士怒指他这方:“好一个江州世子,竟为了一鬼物要平我天一观?”
孙老将军也意识到此话不妥,忙急声劝诫道:“你这糊涂小儿,此等诳语,岂能乱说?”
卫临渊不觉有失,他冷面问道:“就因为她此刻是鬼物,所以就可任由这臭道士伤她辱她?你们认为这是正道,可在小爷眼里都是狗屁,臭道士是狗屁,他之观庙也必是狗屁,我要铲平这些狗屁,有何不可?”
“你你你……”孙老将军再次被他气得双手发抖,孙泊赶紧将他扶去坐下。
萧岱易又上前来苦口劝道:“世子爷呀,她是如此珍重之人,那你父王以及如此关心你的孙老将军,就并非你该珍重之人吗?一定要让孙老因你而当场气绝才肯罢休?”
说完,他又对着他所看不见的某处喊道:“凤姑娘,萧某知道你生前来大仁大义之人,你就能这般坦然地接受小世子为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吗?”
秋葵本想无视萧岱易之言,不过看孙老将军确实气得不清,她想起在下面时,那位文判曾说过,孙老阳寿将尽,若真因为此而死,对她卫兄确实不利,她当即站出来喊道:“哥!”
卫临渊回头看来,第一句却说:“小秋葵莫怕,有哥在,这道士休想翻起浪来!”
秋葵摇了摇头,劝道:“哥,你先退到一边吧,去看看孙老将军,他是个好人,秋葵与你一样敬重他!”
卫临渊眉头微蹙,“你此言……”
“这臭道士不是要打得我魂飞魄散吗?”她面色从容道:“他天一观的招牌,今日我砸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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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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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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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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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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