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太极宫的路上,他觉得气闷得不行,得去御花园透透气。
遥遥的,便听见琴声,玄溯顺着琴声去,瞧见了柳贵人在御花园的空地上翩翩起舞的一幕。
这是寒冬腊月里,玄溯披着貂绒大氅都觉得脸有点冷,柳贵人却衣衫单薄,一身雪白的薄衣飘飘,曼妙的身姿如杨柳,舞姿优雅清冷,不显妖娆轻浮。
更让玄溯诧异的是,抚琴的居然是皇后。
玄溯站着看了一会儿,柳贵人才察觉到皇帝来了,匆忙跪下行礼。
他扶起了柳贵人,就想着一个问题,穿这么少真的不会冻坏吗?
宁羽不再弄弦,起身福了福礼。玄溯问她:“这一曲是白头吟?”
“是。”
“会唱吗?”
皇帝问这个,宁羽便不回答了。会有如何?她是皇后不是戏子,总不能在这种地方开喉唱歌。
柳贵人道:“皇上,妾身会唱。”
玄溯便不为难皇后了,点头道:“唱吧。”
柳贵人是跪着唱完的,她的嗓音很好听,犹如箜篌天籁。
她唱完了许久,玄溯还是闭着眼睛,眉头微皱,似陷在思索中,迟迟出不了神。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白头吟中这两句美好如斯,世人常挂在嘴边以此来憧憬感情,可少有人提起……做这首诗的人,本意却在于,朱弦断,明镜缺,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爱情,是这么经不起摧残的。女人,也是这么决绝的。
凤求凰都走到了白头吟,而他和阿言,甚至未经历过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的情投意合。
玄溯的心境更糟糕了。
“不准在宫里弹这种伤春悲秋的曲子。”
宁羽“嗯”了一声。
玄溯看向柳贵人,这身子如此单薄,看着都冷,他解下了自己的大氅,给柳贵人披上,握住了她一双柔荑。
“唱得很好,每一次见你,都让朕惊艳。”
他就直接牵着柳贵人的手,一并离开了。
宁羽命人把琴收拾起来,芳姑姑很不情愿的说:“娘娘弹曲儿就伤春悲秋了,柳贵人唱的也是白头吟,那就好听?这是什么理儿?”
宁羽并不在意,“皇上爱怎么说便怎么说。”
明摆着皇帝就是跟她过不去。
-
玄溯再一次看见齐言嫣,是在五个月之后,于太后的生辰宴上。
齐言嫣是跟着于太后来的,圆挺的肚子很显眼,玄溯往她肚子上看了眼,喝了口闷酒。琇書網
她倒是还知道自己妃嫔的身份,坐在了妃嫔的席位上。
玄溯冷笑了声。
等人到齐了,玄溯放下酒杯,侧首看向于初梦:“母后,儿子给您精心准备了礼物,还望母后喜欢。”
于初梦蹙眉道:“什么?”
玄溯眼神示下,一位布衣男子被带上殿来。
他跪在殿下,抬头看于初梦,张嘴努力却发不出一点声。
于初梦人已全然僵住了,若不是对殿下跪着的这人太过熟悉,她也会以为此人是個哑巴。然而不是的。
她心犹如沉入冰窖,身上每一寸都变得冰凉,手指也冻住了。
“皇帝送我这样的礼物,意在何为啊?”
玄溯笑着说:“这是方太医,母后不认得了吗?”
“自然是认得的,”于初梦看着他的眼神极冷,“本宫无病,你送个太医给本宫做甚?何况方太医早在十几年前,就辞去太医一职,如今太医署里,有的是能用之人。”
玄溯眼中笑意很浓,道:“即是无用之人,那母后是任由朕处置他了?”
于初梦的目光更加沉冷。
阮薇在这时说道:“皇帝怎么回事,在你母后的生辰宴上处置人,哪有这般道理。这个方太医本宫要了。”
于初梦收回剜着玄溯的目光,看着自己席位上的酒菜。
酒香菜肴丰盛,她却全然没了胃口。
玄溯笑了笑,说:“母后,这个人你拿去也废了,他中了一种毒,要日日服用解药才能活下来的。”
阮薇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没了。
“皇帝,柳贵人和舒嫔言嫔都有孕了,你是一点不想积点福报?”
玄溯不以为然,摆摆手,示意道:“把人带下去,该上歌舞了。”
本来这五个月过去,于初梦终于从玄景的离世中走出来情绪,这一次生辰宴也是想喜庆一些的。
眼下,她是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皇帝这是在威胁她,拿方培良的命在威胁她。
这场生辰宴每一刻,于初梦都过得煎熬,到最后,她实在兴致缺缺,让人提前散了去。
皇帝没有把方太医关起来,于初梦也没有去见方太医,只是派了两个太医去给他看看,证实了中毒的事实。
此毒罕见,除却下毒者,很难配出解毒的方子。
于初梦不得不同玄溯聊聊。
玄溯开门见山的说:“言嫔换方培良,母后若是不允,朕今日就会给方培良停药。”
于初梦笑了:“就这点出息,怎么不拿方培良换政权?”
“政权母后不会给的,”玄溯淡淡说,“倒不如换点实际的,无伤大雅的。”
他这倒是还挺有自知之明。
原本于初梦是给了他一些权力的,景儿事后,她就彻底把皇帝给架空了,如今的皇帝上朝也就走个过场,奏折也不用看,重要的会议都没有他。
政权交了,便是把天下百姓交在他手里,无论要牺牲谁,于初梦都不会这么做的。
尤其是,他现在还做出这样的卑劣的事来,如何堪付大任。
“可惜,齐言嫣是个人,这桩交换亏或不亏,我都不能做。皇帝,你大可以对方培良下死手。”
于初梦顿了顿,神色冷淡道:“只不过劝伱最好斟酌一下,我当初能赐死母亲,如今赐死儿子,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玄溯怔了怔,双眸紧缩。
“你居然要为了方培良……你跟方培良果然有私情。”
于初梦烦躁的闭了下眼睛:“在你看来,我跟谁都有私情。”
什么交情缘由都定义为私情,再肤浅不过了。
左不过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滥杀无辜,便死有余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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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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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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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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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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