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总算明白了皇帝此行目的。
“没有任何不甘心,”玄政平淡的说道,“臣从未想要同于太后争个高低输赢。”
玄溯觉得这不可能。
皇叔会这么说,肯定是因为不信任他,提防着他,才不会说肺腑之言。
“皇叔,你当初是高瞻远瞩,意识到太后干政的弊端,才会出手争权的。如今于氏宴氏外戚占据半壁朝堂,浮云翳日,长此以往,江山不利。”
玄政纠正道:“于氏只有一个丞相,宴氏虽占了几个重职,也都并非平庸之辈,算不得尸位素餐。”
玄溯沉默了。
瑾王这是认可了于太后选用的人,也可以说,他认可于太后。
在玄溯的设想中,瑾王即使力不从心,不打算蚍蜉撼树,也不会站在于太后的角度,为于太后说话的。
玄政说:“皇上,孩子再大在母亲眼里也只是孩子,她包揽得多,替你挡的风雨也多。”
玄溯却在心里笑了一下。
那是生母,再或者阮太后这样没有其他子嗣的养母。
嫡母疼爱庶子的世上有几人,都是做给外人看的面上功夫罢了。
而瑾王把话说到这里,很显然,世人对瑾王和于太后的关系有所误解。
这让玄溯又想到,另外一个被少数人流传的谣言。他也在无意中听到过瑾王和于太后有过那么一段。
“皇叔说的是,朕其实也不过是说笑,皇叔不必当真。”
玄溯笑了笑,道:“说起来,许多人也都好奇,皇叔为何一直孤寡?”
玄政抿了口茶,目光低垂:“臣偏执,非中意的女子不娶。”
“皇叔有中意的女子吗?”
“有的。”玄政毫不迟疑的承认。
玄溯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了。
“皇叔想要哪个女子,轻易能得手吧?”
除非那个人,是王爷的身份也不能够染指的。
这时包间门被扣响,小二来上菜了。
菜肴热热闹闹的摆满四方桌面,玄政迟迟没有动筷子。
玄溯习惯了在别人的围观下吃独食,这外头的味道,比宫里的要浓许多,玄溯一筷子下去,就停不下来了。
玄政就这么看着,比菜肴更吸引他的,是面前这个孩子。
皇帝已经十八岁了,仍然是个孩子。
他没能抱一抱这个孩子,也没能看着孩子长大。
乍然听说皇帝要见他的时候,他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夜里做梦,会突然流泪,然后睁着眼到天亮,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以为,这次见面,是皇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想见他的。
结果一声亲昵的皇叔,让他的期盼都成了笑话。琇書網
孩子不是来认他的,孩子是来企图拉拢他,一起对付亲娘的。
“皇叔啊,”玄溯还是要问,“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男人,会为一个女人寡居一生,孤独终老吗?”
应该都是话本里才有这样的事吧。
现实中,一旦真有人终生不嫁,旁人就会说,她一定有缺憾不能生育。若有人终生不娶,旁人就会说他不孝,造孽,猜测他是个断袖。
玄政说:“接受不了别的任何女子罢了。就跟一个人只吃鲫鱼,旁人非要塞鲍鱼给他吃,哪怕再名贵再美味,也是食之无味的,没必要将就。”
并不是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那时初梦非要把巫马殊塞给他,是希望巫马殊那个欢脱的性子能感染他,走进他心里。
他任由巫马殊住进瑾王府,纵由她胡闹了一些时日,并非畏惧安槐国,是他也想尝试接近别的女子。
没有人想孤独终老。
只是心里那堵墙始终打不开,除了执迷不悟的困守其中,别无他法。
到如今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半日作画半日看书,一日,一年,十年,也就这么匆匆过去了。
玄溯突然想到自己,哪怕对那些女人再无感,也还是尽了自己的责任。
应付女人,就好比他每日都得读的圣训,这是他的功课,必须要做的。
瑾王可以不娶,他却必须要立不中意的女子为皇后。
这样想来,相比瑾王,他的人生要无趣多了,那么多事都不由自主。
玄溯有些惋惜。
“可是皇叔,不娶妻好歹纳个妾吧,您至今都没有子嗣。”
玄政久久的看着他,哑声道:“皇上,臣有一个儿子。”
玄溯仿佛听到了不得了的惊人消息,嘴里的肉都顾不上嚼了,睁大眼,充满好奇。
“皇叔有儿子?”
瑾王的孑然一身,也被人们常常在背地里偷偷讨论,说法有很多很多。
有说瑾王喜欢男人的。
也有少数不要命的,敢说瑾王喜欢于太后。
但不管什么说法,都众口一词,确定瑾王没有半个子嗣。
“他在他母亲身边。”玄政道,“他成长的很好,臣从来不去打扰。”
玄溯再问:“是皇叔的意中人,为皇叔生的吗?”
玄政点了下头,“是的。”
这样玄溯就可以确定,瑾王的意中人并不是于太后了。
因为于太后只有个女儿。
身处于太后那个位置,万众瞩目,她很难偷偷生下一个儿子不为人知。
总之,确定瑾王跟于太后没什么关系,玄溯松了口气。
“皇叔,她是自愿为你生孩子的吗?”
“是的。”
算自愿吧,玄政心想,只不过当时她一心为利,跟感情没有半分关系。
“那皇叔为什么不娶她?”玄溯刨根问底。
玄政的思绪回到了当年。
初梦在努力促成他和巫马殊的最初,他还是不想放弃的。
伶仃大醉的那一天,他为了挽留,故意重摔在了地上。她终究不能袖手旁观,过来扶他,照顾了他大半夜。
他以为,她肯照顾是有情面在的。
结果等他酒醒了,她开门见山的说了一堆肺腑之言。
“我曾经也希望,当初嫁的是你而不是玄玮,那我应该不至于那么失望。
可是经历过玄玮,我再也不会接受任何同我有利益纠纷的男人了,哪怕是你。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怕了,何况我们有世仇。
你娘的死,我宴家那么多条人命,都是我们之间永远存在的刺,时间久了,总会扎出来的。
玄政,放下吧,找个开朗的好姑娘,认认真真的谈一场感情,你就不会再执着于我了。
日子会好起来的,玄政,我希望你儿孙满堂,福禄绵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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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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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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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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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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