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譬如姜妙姜博士,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真正的男人有过亲密行为了,在公司里都还要随大流的假装成“我昨天约会了一个男的他超棒哎”的样子。
严赫严少校最初接触的时候,实在是个看起来冷峻严肃的人。在一起生活了三四天,和姜妙彼此看到过对方穿家居服、拖鞋的舒服样子,在一个桌上吃过饭,一个沙发上聊过天之后,终于卸下了那副外事面孔,开始露出了他更为私人、更为随意的一面。
这时候姜妙才发现,严赫原来是个挺爱笑的人。
尤其是姜妙这样的脑力派搞科研的,硬是咬牙坚定地执行了严赫制定的训练计划后,严赫少校更是不吝于给予称赞的。
“最后三个,三,二,一。”他抱着手臂站在垫子旁边,亲自监督,“很好,今天就到这里。”
扑通一声,姜妙像条死狗一样倒下瘫在了垫子上,浑身汗淋淋的,像浸过水。
严赫扶膝蹲下:“还好吗?”
姜妙颤巍巍举起手比了个大拇指。
严赫忍住笑,说:“赶紧起来,放松一下肌肉。”
姜妙大口喘气,问:“你不看着锅?”
“没事,今天以蒸炖为主。”严赫说,“酱大骨和粉蒸肉,都在锅里,不用看着。”
“哇~”姜妙眼睛发亮。
每天都是这样子,从一大清早开始,到工作结束回家,什么时候都情绪饱满,总是充满期待。明明累成狗,听到两道菜名就能脸上放光。
姜博士,好像身体里满满的都是正能量。
严赫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这样,但不妨碍姜妙这种热切的目光带给他轻松愉悦的心情。
“对,你最爱吃的两道菜。”他说。
“咦,咦?你怎么知道?”死狗姜妙爬起来。
“会烹饪的人都有这种一眼看出别人爱吃什么的天赋。”严赫一本正经的地起身,“赶紧去洗澡吧,我再去弄个青菜。”
“哇,好厉……不对!”姜博士反应过来了,朝着严赫的背影大声质问,“你调过我的料理机统计数据了是不是?”
门外传来了严赫闷闷的笑声。
姜妙磨磨牙。
洗完澡来到餐桌上,她微讶:“你买了瓷器?”
桌上盛菜的碗碟可不是姜妙平日里用的可降解的一次性碗碟,是一套没见过的精致瓷器。
“精心烹制的食物当然要配精美的瓷器。”严赫打开啤酒,“其实我有点奇怪,你都置办了全套的烹饪工具,为什么没置办瓷器?”
“那个,又不是我做饭。”姜妙挠挠脸,“我想着她如果来的话,大概会喜欢自己去挑瓷器,她眼光很高的。”
严赫捏着杯子,挑眉:“你很体贴她。”
姜妙微微不自然地坐下说:“因为她把我照顾得很好。我有些同学,十几年都是吃机制料理长大的。他们就不知道什么叫家常菜。”
她顺势问:“你的抚养人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由父亲抚养长大的,他也是个军人。为了抚养我,他那几年申请调到地勤部队工作。直到我上了初级学校毕业,开始在军校寄宿,他才回到前线。”严赫不紧不慢地说。
“啊?这样也行吗?”姜妙诧异,“普通人的话,这样不就等于放弃了抚养权了吗?”
“但我们不是普通人,是军人。”严赫说,“优选育儿对于军人和普通人的政策不一样。政府大力鼓励并支持军人做抚养人,由军人抚养的孩子中级学校的时候就会强制进入军校而不是普通学校。长大以后,他们大多成为军人。”
姜妙略略思索,蹙眉:“这样是为了……”是她想的那样吗?
严赫看她模样,知道她想明白了,点头:“保证兵源。”
姜妙没说话,但身体不安地动了一下。
她的肢体语言很好解读,严赫抬抬下巴,安慰她:“别担心。我和你的孩子由你来抚养,他/她的未来怎样,由你来引导。”
姜妙松了口气。
“那要是军人带大的孩子不愿意入伍服役呢?”她忍不住问。
“这样的情形很少。”严赫说,“军人属于高薪职业,但同样属于高危职业。会愿意参军的人多数骨子里就有好战的倾向,这是基因决定的。所以政策方面才会向军人严重倾斜,鼓励军人多生多育。你是参加了摇号吧?我没有摇号,军人是只要申请通过,就直接参加匹配的。”
“这个我知道,但是,我是说假如,就有人上了军校之后依然不愿意参军呢?”姜妙追问。
“的确是有。”严赫颔首,“那样的话,就必须支付他个人在军校期间享受到的高于平民义务教育范畴之外的额度。对于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当然,如果抚养人愿意支付的话,也可以。”
“但如果抚养人不想让孩子参军,”姜妙立刻说,“从一开始就不会让孩子进入军校是不是?”
“是的。”严赫承认,“我们进入军校的时候,是要签服役协议的。如果毕业后没有服满协议年限,不仅有经济上的惩罚,公民评分也会被大幅度削减。”
“不过,”严赫又说,“其实作为军人的抚养人从一开始就会进行最初的筛选。”
姜妙问:“怎么个筛法?”
“因为鼓励军人多生多育,所以很多军人都不止一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会根据孩子的初生分数决定是否亲自抚养这个孩子。”严赫说。
由军人来抚养,和由平民来抚养,肯定是不一样的抚养方式,姜妙明白。
“在孩子进入军校前,也还有足够的时间给抚养人,用以观察这个孩子是否适合成为军人。虽然大多数体质分偏高的孩子,都很适合成为军人,但也会有少数例外。出现例外的情况,就可以从一开始就打报告给军方,让孩子在中级学校时进入普通的学校即可。那样的话,经济方面的损失会比较小。”
“哦……”姜妙说,“这样啊……”
严赫瞥见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立刻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
他用勺子盛了一块酱骨放到她的碟子里,漫不经心地说:“待会吃完饭,把合作协议签了吧。”
“哦,好。”姜妙猛然反应过来,“啊?”
“你和我签的话,得签军用版本的。这个版本专门适用于军人,军人有根据新生儿体质决定是否选择抚养权的优先权。不过我本来就没打算做抚养人,所以我会直接放弃这一条。”
“少校先生!”姜妙感动得不行。
严赫觉得她这副眼睛睁得溜溜圆还水汪汪的样子很眼熟。
想了想,哦……像森林里的小型啮齿类动物。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他说,“根据我的基因分析来看,最适合我的职业就是军人。这孩子继承了我的基因,虽然由你抚养,但是很大概率长大之后会倾向于选择军人这个职业。有些东西,刻在基因里,一代代筛选遗传下来,很难通过后天改变。”
“那没关系。”姜妙捏着筷子,严肃地说,“这如果是他/她长大之后自己做的选择,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尊重他/她的个人意愿。我不能接受的是在一个人还未成年,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由别人来决定他/她的未来,不给他/她选择的权利。”
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少校,像你这样中学就被强制进入军校,然后又强制服役的,会不会……觉得……”
不愿意?不快乐?
“不会。”严赫的回答却很明确。
“事实证明,基因分析是正确的。”严赫说,“我不仅适合,而且热爱这个职业。在前线的我的大多数战友都和我一样热爱这份工作,热爱战场。”
“当然,不否认有一些人,仅仅是被高薪吸引才从军。实际上,这样的人,在卫戍部队里很多,所以像首都星圈的卫戍部队,我们在前线都戏称这里是养老部队。”
严赫说到这里忽然停下,话音戛然而止得有些不自然。
姜妙也恰好想到:既然是养老部队,严赫这样热爱战场,得到过勋章的人又为什么会调动到这边来呢?
她有心想问,抬眼却看到严赫把勺子放下,眼睛也垂了下去。她感到严赫似乎也有回避的意思,想了想,没开口。
还是等以后,更熟一点的时候再问吧。
但不需要等到以后,等两个人用完晚餐,在客厅坐下,姜妙从政府网站下载合同模板准备跟严赫协商着签了它的时候,严赫开口了。
“在签这份协议之前,有些不在履历上的东西,我认为你有知情的权利。”他说着,从自己的智脑中调出一份文件,推送到姜妙的智脑上。
“这什么?”姜妙凝目细看,片刻后抬眸,惊疑不定,“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
严赫点头:“轻度。”琇書蛧
姜妙沉默了片刻,问:“能跟我细说说吗?”
“简单地讲,”严赫说,“我之前执行了一次为期七个月的深入敌方星域的任务,两个月前才回来。我……一个人回来的,我的人……全都没能回来。”
严赫描述得真的很“简单”,姜妙却从他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中,揣摩到平静之下隐藏的伤痛之意。
姜妙随即想起了他的履历里最新获得的那一枚勋章。按照时间来算,大约就是这一次行动立得功。
这功勋是建立在同僚的生命之上的,严赫低垂的眼眸,淡漠的目光让姜妙明白,他显然并不以这功勋为荣耀。
“那……”姜妙有点紧张,“这种轻度的障碍症,是有哪些症状,到什么程度呢?”
严赫说:“主要表现为失眠,情绪低落,精神紧张。”
姜妙问:“还有呢?”
“没了。”严赫说完,瞥了她一眼,补充,“并没有暴力倾向,你可以放心。”
“就这样啊?”姜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会很严重呢?”
“对我来说,已经很严重了。”严赫说,“我是一名校官,身在战争的第一线,经常要执行高危任务。一点失误,损失的就是人命。所以,我的上官将我暂时调到后方,也算是休养。”
“我明白,我明白。”姜妙绞动手指,“但是,这个症状对日常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是不是?”
严赫颔首:“是的,没有。”
姜妙说:“我觉得也是,你在我这里也住了好几天了,我就根本没察觉到。我感觉你很正常啊,还挺爱笑的。”
严赫的神情柔和了起来。
“说起来要感谢博士你。”他说,“虽然同居的日子还短,但这几天我过得非常轻松。你会有厨房,令我很惊喜。烹饪对我来说,是非常解压的事情。和你一起生活也令人感到愉悦,博士,你是一个令人感到放松、开心的女性。”
被两辈子的理想型这样称赞,姜妙简直要飘了。
严赫却说:“这件事我应该在最开始就告诉你,拖到今天才说,我……很抱歉。”
但他到底还是在签协议之前说了不是吗?这份报告因为军方的保密原则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他的公共档案里,就这么糊弄着把孩子生出来也不是做不到的。
“好吧,接受道歉。”姜妙轻易地就原谅了严赫。
“那么……”严赫看了眼她面前的另一个光屏。
“等一下。”姜妙手速飞快,把她早就准备好的条款嵌入合同模板,推送到严赫那里,“你好好看看,有哪些需要修……”
一个“改”字还没说完,严赫已经抬手直接授权打上了电子标记,通过了。
“……”姜妙无语,“你好歹看一眼啊。”
“不用。”严赫微笑,“我相信博士。”
“……”
见鬼,什么PTSD啊,那笑容……明明很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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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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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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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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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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