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镜之低声重复了遍盛玥的话,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确实是一条很有价值的情报,但你怎么证明这条情报是真实的?”他说道。
盛玥小心留意着郁镜之的神色,和他旁边楚云声的举止,沉默片刻,道:“孟望达去年年底秘密拜访过亚当斯先生,但似乎是他开的价码太高了,亚当斯先生并没有答应。直到今年四月,他才和亚当斯先生频繁地建立起了联系。”
“他手底下有一家白鸽钟表行,在他三儿子名下,每月十五都会有亚当斯先生的人过去和他的人接头。这一点,郁先生您大可以去调查,绝无差错。”
听到这番话,郁镜之仍是面色不改,只是眼底却闪过了一抹动摇怀疑之色。
这神色去得极快,瞬间便被掩盖下来,几乎微不可察。
然而,状似紧张走神,实际却一直死死盯着他的盛玥还是发现了这细微的变化。
她缓缓吞咽了下喉头,鼓起勇气道:“郁先生,这个情报,可以换来我的性命吗?”
郁镜之笑了笑:“当然可以。不过,若是事后证明你所言为假,那就又是另当别论了。”
盛玥十分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来:“我没有理由欺骗您,因为我还想活下去。那些讲解被俘应对策略的课程,我从来都不是满分。”
“这项课业满分的人,在我这里通常活不太久。”郁镜之道,“我更欣赏盛小姐这样能屈能伸识时务的人。有机会,或许可以去路允的‘剑门’看看,它建立起来比‘绿鹰’晚上太多,缺少很多经验。”
面对这疑似招揽的话语,盛玥眼神微微动了动,笑着道:“我确实对剑门颇感兴趣,只是我觉得,郁先生您应该不会放心绿鹰的人走进剑门的大门。”
“事无绝对。”
郁镜之笑了下,摆了摆手:“送这位盛小姐去浦城路。”
“是。”
他身后的女兵严肃地应了声,三两步走到盛玥面前,取出一副旧式的蹄形手铐将盛玥的胳膊反扣在了身后。
盛玥认命一般,微微垮下肩膀,没有反抗,任由女兵压着她出了包间。
两人走后没几分钟,包间门再次被敲响,在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后,楚云声之前点的菜也终于姗姗来迟地抵达了。
郁镜之边整理餐巾,边笑着问楚云声:“这盛玥的话,你觉着几分真几分假?”
“三分真,七分假。”
楚云声握刀,轻巧地切开半熟的牛排:“孟老板应该没有问题。中成药的生意交在他手里,来往之间,他不难猜出那与我有关。但盛玥对此不知情,并不是装出来的。”
“不过,这个白鸽钟表行,一定有些问题。”
郁镜之明白楚云声的言外之意,笑着叹了口气,道:“老孟的第三个儿子,是一个不受宠的姨太太所生。”
“他觉得这个儿子天资平凡,又太过孤僻自我,没有什么大本事,便给了他一些在孟家来说不怎么好的产业,让他打理,那家钟表行就是其中之一。”
“端午时候宴客,他还同我说,孩子只有放出去历练了,有些事业了,才能长大,他第三子近来都常与他亲近,孝顺了不少。”
楚云声把切好的牛排换给郁镜之,没有对这段家务事发表什么言论。
不出意外的话,孟望达的三儿子便是那个秘密联络上亚当斯的人了。
孟望达本身或许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他却即将要面临一个关于家国忠义的艰难选择。
郁镜之也并不需要楚云声局局都有什么回应,他不是个寡言的人,但很多时候很多场合,有许多话是不能说。只有在面对楚云声时,他才能想说些什么,便说些什么,不需要去管有没有意义。
晚餐即将结束时,郁镜之将路允叫了进来,吩咐道:“去孟家的洋行,给孟望达递句话,让他有空去孟昀的白鸽钟表行看看,这到底是孟家的产业。”
路允低头应了,没有对这个很是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命令产生任何多余的情绪或疑问。
在郁镜之身边,这种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情况实在是不少。而这些奇怪的安排背后,往往都有着一时难以看透的深意,无须多问。
吃过饭,郁镜之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事要处理了,便和楚云声一同坐车回了仁和医院附近的寓所。
之后,两人在洋房的花厅里,一个看书一个写些东西,在夜晚的虫鸣鸟叫间,享受着难得的安宁静谧。
只是花草多了,蚊虫便也多,楚云声不怎么怕,倒是苦了郁镜之,腰间挂了三四个驱蚊的药包,却仍是隔几分钟便要从躺椅上起来啪啪打蚊子,都过了半个晚上,手里的书也没翻上几页。
也亏得他养气功夫不是寻常,否则在这样的折磨下,早该将书一扔,破口大骂了。
临睡前,楚云声趁郁镜之沐浴的空当,去磨了些草药,揉成小团的药糊,给郁镜之身上的红疙瘩敷了敷。
“我想着马上入秋了,便用不上你这药了,却不成想,这入了秋的蚊子更是牙尖嘴利。”
卧室内已关了灯,郁镜之瞧着楚云声在黑暗中隐约的轮廓,摇着扇子轻声道。
楚云声接过那把扇子,缓缓扇着风,道:“睡吧。”
“不热,不扇了。”
抬手按下扇子,郁镜之翻了个身,头朝楚云声靠了靠。
两人不再说话,朦胧的夏末深夜里,只有清浅起伏的呼吸,渐渐带人进入沉眠。
彻底熟睡前,郁镜之感受着枕边人的气息,脑子混沌不清地想着,这模样,好像还真有点像七老八十的老夫老妻了……也不知楚云声头发白了后,还愿不愿意跟今晚一样,为他做药糊,给他打扇子。
想着想着,便弯起唇角,睡了过去。
后半夜。
浦东路一处隐蔽的宅院附近。
一名神色沉凝的男子站在出租公寓的三楼窗口,透过窗帘的缝隙,用一副军用望远镜观察着斜对面不远处的宅院。
在他身后的沙发椅上,还坐着一个正坐在黑暗中擦枪的矮小男子。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对话交谈,静得诡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内的钟表指针慢慢转到了凌晨两点的位置。
站在窗口的男人忽然放下望远镜,合拢了窗帘缝隙,转身朝瘦小男人点了点头。
见状,瘦小男人咧嘴一笑,揣上枪,起身走了出去。
这个时间浦东路已没有了行人,街面上的路灯也所剩不多,隔一段便缺上几个,无奈地任由大片的黑暗蔓延开来。
瘦小的身影在阴影中潜行,很快便出现了那座宅院的一处后墙外。
宅院大部分灯火都熄了,只留了廊下几盏马灯,昏暗地照着院内。瘦小男人三两下爬上墙头,借着隔壁屋檐的遮挡,观察着院子里来来回回走动巡逻的身影。
他伏在墙头,观察了没多久,就遇到了巡逻的人换防。
这是他和他的同伴观察了几个小时得出来的规律,他等待的也就是这个时候。
趁着人员交错的一个小小空当,瘦小男人□□入内,如一只灵巧的猴子一般,没发出什么动静地落在了院内的一片阴影里。
他小心翼翼地绕开灯光,快速地靠近院内一间厢房。
在绿鹰获得的情报中,郁镜之设立在浦东路的这一处监牢虽然戒备森严,但却算不上真正的牢房,关押的也通常都是一些没那么重要的人物。
瘦小男人也没想到,郁镜之会把盛玥关在这里,但这或许也正好可以证明,盛玥还没有真正暴露,所以才没有得到重视。
当然,也有一定的可能,这是郁镜之布下的陷阱,而盛玥只是个诱饵。
不过无论是哪种,他都需要来这一趟。
比起院子里,厢房四周把守的人明显又多了许多。
瘦小男人躲在墙边,耐心等待着机会。
十来分钟后,一名靠近窗户的看守打了个哈欠,肉眼可见地泛起困来。他悄悄朝左右瞄了眼,见其他人没有注意到自己,便闭上眼,一下一下打起盹儿来。
忽然,他觉着面前掠过了一阵微风。
匆忙睁开眼去看,周围却依旧是静悄悄的,院内的一切都浸泡在半明半昧的昏暗中,没有什么变化。
而此时,在他看不见的厢房屋顶上,却有一道瘦小的身影趴在上面,快速而又无声地将屋顶的瓦片一层层挪开。直到屋顶露出一道扩大的缝隙,这身影才停下手,缓缓抖动起身体,让自己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挤进了缝隙内。
厢房内一片漆黑,瘦小男人从横梁上跳下来,环视房内,正要朝床榻走去,寻到盛玥,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
“缩骨进来……你是赵师傅的人?”
瘦小男人一惊,拔枪转身,却见这时本该早已入睡的盛玥正坐在屏风后的一处角落里,一双发亮的眼睛来回扫视打量着他。
“盛玥?”
瘦小男人靠近几步,压低声音问。
“不是我还能是谁?”盛玥笑了下,“绿鹰派你来救我,还是杀我?”
瘦小男人道:“绿鹰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名情报人员,我自然是来救你出去的。”
不等盛玥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瘦小男人便接着问:“你的任务是去接近楚云声,是怎么暴露的?郁镜之没有当场杀你,把你关来这里,是你告诉了他什么?”
闻言,盛玥脸上显露出几分憋屈,咬牙道:“我们都被郁镜之和楚云声骗了!”
瘦小男人一愣:“怎么回事?”
盛玥抬起手,像是要端起一旁的茶碗喝口水压压火气:“还能是怎么回事,这楚云声绝不只是郁镜之的好友那般简单,郁镜之在他身边布置的力量也不止看到的这些。他们对这段时间出现在楚云声身边的这些女人不是不当回事,随意查查,而是早有准备。”
“我们想着故布疑阵,以那些女人掩护更深层次的接近,但想不到,郁镜之也是这般想的。而且,那楚云声也不是一般人,他身上——”
说到重点,盛玥像是怕引起外面的人注意一般,将声音又压低了许多。
认真听着的瘦小男人下意识又靠近了一些,侧耳去听。
然而,就在他往前挪出这两步后,盛玥却猛地将手里的茶碗摔了出去。
“哗啦!”
一声尖锐的脆响突兀炸开,瞬间刺穿了寂静的宅院。
“什么声音!”
“有人!”
外面刹那响起动静。
瘦小男人完全没想到盛玥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他错愕无比,反应却很迅速,当即抬枪就扣动了扳机。
但几乎同时,摔碎了茶碗的盛玥握住了一块尖利的碎瓷片,一步冲上来,直捅瘦小男人的喉咙。
“你!”瘦小男人难以置信。
盛玥的眼神却很冷很平静。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瘦小男人,低声用东洋语说了一句话,瘦小男人一呆,露出了困惑迷茫的神色。
“砰、砰、砰——!”
厢房内的枪声急促地连响了几下,就渐渐无力地消失了。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秒的时间内。
下一刻,厢房四周的守卫破门而入,便看见盛玥与一名瘦小的男人扑倒在一处。
他们一人身中几枪,血流了满地,已没了气息,一人的喉管被割破,在痛苦短促的粗喘中,大睁着眼死去了。
宅院内的动静引起了斜对面公寓三楼男人的注意。
知道行动出现意外,失败了,男人不假思索,放下望远镜,立刻穿上马褂戴上帽子,离开了这个房间。
离开得有些仓促,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在他悄无声息地沿着楼梯离开公寓时,他之前所在的那间房间的隔壁房门,无声地打开了一道缝隙,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声说了一句东洋语。xǐυmь.℃òm
没人注意到,在之前的几个小时,这双眼睛也和男人一样,用一副望远镜观察着那座宅院的厢房。
浦东路发生的变故很快就传到了仁和医院附近的洋房里。
路允敲响了那间卧室的房门,朝披着衣裳坐起来的郁镜之汇报情况,却发现不论是郁镜之,还是同样醒来静静听着的楚云声,听到这件事,面上都没有露出意外之色。
郁镜之道:“查盛玥从金陵路到浦东路一路经过的地点和浦东路那座宅子附近五百米内的所有两层以上建筑,另外,去找余冰拿她给盛玥写的异常行为总结和心理分析。”
余冰正是白天西餐馆里的那名女兵。
路允应着,转身离开,在退出卧室关闭房门时,他听到了门缝里传来的两句话。
楚云声问:“你在浦东路的守卫布置会有问题吗?”
郁镜之道:“不会。表面去观察,那座宅子确实是戒备森严,没人能看出来那实际上……是外紧内松。”
……
天光微亮时,浦东路的一栋公寓三楼房间被挨个儿破门撞开。
路允一间一间走过,在检查其中一间时,隐约地在房间的窗口附近闻到了一股极淡的油墨味。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
感冒了有点头疼,于是睡了个午觉,然后一觉醒来,晚上八点_(:з」∠)_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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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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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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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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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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