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少年之貌,睫毛又浓又长,其下一双带着弯弧的眼睛清黑透亮,如碎着光沾着水的星辰,一漾一漾,颇为动人。
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许献容,看得许献容面红耳赤,低下螓首。
莺歌大喝一声:“放肆!”
时雨还没想明白这对主仆的身份,就莫名其妙被吼了一嗓子。
他眉毛动一下,若是熟悉这个少年的人在此,便会知道他已动杀念。但是时雨只动了下指节,便微皱眉。
他已受伤,敌人未必已死。此时杀人,有点早了。
时雨伸手接过了莺歌不情不愿递来的伞,又扔了回去。
许献容神色一僵:“……”
时雨向她点了下头。
许献容茫然地看他半天,然后她忽然醒悟过来他的意思。
女郎露出笑容,屈膝试探:“多谢郎君相助。”
她面带病容,目有愁绪,身子纤纤弱弱,在山风中,似一吹便倒。而她微微笑时,浅浅笑意将眼中的清愁吹散,如同山中茶花幽幽绽放,兀自舒展枝叶。
时雨看了一眼。
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掉头就走。
许献容为他的态度一怔。
莺歌告状:“女郎你看他……”
许献容轻声:“我们跟上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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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并不理会身后跟着的一对主仆,他也没有刻意放慢脚步。身后两个柔弱的主仆跟他跟得分外辛苦,幸好山中雾好似淡了些,她们虽追不上时雨的脚程,视线中少年的身形倒一直看得见。
路越走越偏,山中寂寥,许献容心中不禁打鼓。她怀疑那位少年郎是否真的在为她们引路……
许献容开口:“郎君……”
她声音虚弱,被风一吹便散,即使撑伞扶着她的莺歌,都觉得自己再走远三步,就听不到女郎的声音了。偏那离她们已有数丈的黑衣少年身子一顿,回头看来。
许献容勉强露出一丝笑:“郎君,你要带我二人去哪里?还有多远……我恐怕走不动了。”
时雨觉得奇怪,心想我何时答应帮你们引路了。
按照他的脾性,他本应掉头就走,但是他此时盯着那位少女,默默地想了半天。他仍然没有说话,但是再次走的时候,脚程放慢了些,让人能跟得上了。
许献容对他已不抱什么期望,她再走了几步,仍觉得不对。许献容正要嘱咐莺歌停下来歇歇、两人之后再想办法找路时,莺歌抓着她的手臂兴奋道:“女郎你看!那个小庙!”
许献容定睛望去,她身体已不适至极,眼前阵阵发黑,只能虚弱地抓着莺歌的手发抖。缓了一会儿,她才隐隐看到果然不远处有一家破庙,庙门掉了一半,门口的石狮子也被推倒。荒凉的山中寺庙前,枯树叶在台阶前铺了一地。
黑衣少年立在庙前,蓦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许献容抓着莺歌的手一抖,觉得自己指尖都有些泛红。
她低头躲闪时,听到莺歌笑道:“女郎,那日你坐在马车中没有看到,咱们来这里的时候,路上就有一家破庙,就是这一家!到了这里,离咱们住的地方就近了……”
莺歌放低声音在许献容耳边嘀嘀咕咕,生怕自己住的地方,被那个奇怪的少年听到。
莺歌高兴道:“女郎,我们先进庙里躲雨吧。等雨停了咱们再回家。”Χiυmъ.cοΜ
许献容轻轻地应了一声,她整理好情绪再抬头时,发现那庙前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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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涟涟不绝,山庙中泾渭分明,许献容主仆和那黑衣少年各坐一边,都在望着外面的雨出神。
庙中没有人说话,时雨坐在角落里靠着墙。阴影挡住他的神情,他只露出半张面孔,和一双钩子般的眼睛。
因为年龄尚小,他眼中的冷,被漂亮的眼仁和眼睛弧度中和。
许献容抱着臂,坐姿贤淑静雅,默默侧脸,避开少年窥探。
莺歌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她大咧咧地喂了好几声,时雨才转头,眼底无波,向她看来。
这少年眼神微冷,却面容俊俏,且他刚刚做好事为她们两个女郎领路,莺歌对他生起了一些好感。
莺歌问:“你叫什么啊?你住在山上还是山下呀?你是猎户么,你家在哪边?”
时雨默默地移开了目光,继续去看着天地间的雨发呆。
莺歌有些生气,故意道:“原来是哑巴啊!”
她这般说,时雨都没表情,头也没扭过来一下,倒让莺歌真的嘀咕这个少年是不是真的不会说话了。
莺歌被激起了斗志,还要试一试,许献容扯她衣角,低声:“莺歌,别这样。”
她悄悄地抬眼,望一眼那个少年。
没想到时雨敏感至极,她才抬眸,他眼睛就向她飘过来。
许献容一怔,赶紧移开了目光。
时雨眉头微皱:她看他做什么?难道这对看着娇滴滴的主仆,真的是敌人派来麻痹他的?
时雨倔起来,心想我倒要看看你们打算怎么麻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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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不停,三人眼巴巴地坐着,天色越来越暗。
莺歌抱着膝,脑袋拄在自己膝盖上,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
时雨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然时间越来越久,坐在另一旁的许献容却有些僵硬了。
她不好意思叫醒莺歌,只偷偷看少年并不向这边看,便慢慢地整理裙裾,伸出自己的小腿,低头轻轻地揉一揉。
许献容抿着唇,揉自己小腿,缓解酸麻时,忽而感觉一道目光凝视在自己身上。
许献容僵硬地抬起头,果然对上了时雨看过来的目光。
时雨的目光从她面上,一点点落到她裙裾下的小腿上。两个时辰了,她终于动了。是要对他下手了么?
一个不会武功的娇滴滴的女郎,怎么对他出手?
时雨盯着她,不觉得危险,反生好奇。
许献容难堪得想要落泪,觉得在一男子面前如此,颇为不雅。她僵硬着放下自己的腿,望他一眼,移开了目光,小腿再酸,她却不肯再动了。
时雨费解,也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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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献容便这般抱着膝盖,忍着难受,浑浑噩噩地浅眠。莺歌的呼唤声将她惊醒,她睁开眼,莺歌便小声:“女郎,天晴了,咱们走吧。”
许献容迷糊地揉揉眼,顺着侍女手指的方向,她看到外面一派濛濛的清光,雨水清亮亮地落在地上形成小水洼,天上却已经没有雨了。许献容被莺歌扶起来,她想到那个少年,扭头看去。
莺歌低声:“他睡着了吧?”
从她们的方向,确实看到那靠着墙的少年闭着眼,外面的幽光,搭在他鼻梁上,皎白万分。许献容看得一时怔忡,待莺歌迫不及待地扯她袖子,她才小声:“我们走了,他怎么办?”
莺歌不明白:“什么怎么办?”
许献容咬唇:“我看这山上经常下雨,万一他睡醒,雨又继续下了呢?”
莺歌奇怪:“他一开始衣服上不就没水嘛?说不定他有法子避雨呢。”
许献容轻轻摇头,她从莺歌手中接过一把伞,一瘸一拐地走向那角落里的少年。许献容蹲下,将伞轻轻放在他身边。
她撑着膝盖正要走时,不防一趔趄。旁侧有一只手伸来,抓住她手腕,让她没有摔坐到地上。
这只握住她的手,瘦长粗粝,骨腕微凸,搭在她腕上的指尖却是温热的。
许献容被他温度烫到,受惊般地一挣,从那手中挣脱。
她看到黑衣少年正垂着眼看她,睫毛在幽暗中如银蛾一般,闪着清亮的光。
许献容目光闪烁,粉腮微红。
她低下眼,淑女静柔:“伞给你,我们走了。”
时雨不吭气,盯着她的脸。
她脸真白,头发真黑。
时雨眼中露出几分茫然与踟蹰来:这就是……江湖前辈们说的色.诱么?
……他要怎么回应才不堕威名?
一句“你挺好看的,但对我没用”在少年喉咙里反复滚动。
许献容见他始终不说话,心里也有七分觉得这人八成是哑巴。她心里暗道可惜,毕竟是这般好看的人……想到这里,许献容腮畔更红,她仓促地站起身,走向自己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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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主仆离开得很快,时雨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连毒都没被下。
他更加觉得奇怪,看了看她们留下的伞。时雨迷惘片刻,猛地翻身跃起。他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被风吹起一般,轻飘飘飞入了黑夜中。身法之迅捷,在暗夜中,如同鬼魂一般。
一会儿,时雨蹲在山中一破坏庭院的屋檐上,静静地看着莺歌扶着那女郎进了屋。再片刻,门窗关上,洗漱声传来。
时雨蹲在屋檐上,看到最后灯火也暗了。
时雨:“……”
……难道是他误会了?
他拿着自己手中的伞,这伞变得滚烫,骇得他一下子丢掉。
伞骨碌碌从屋顶茅草上向下滚,即将摔到地面上时,时雨一惊,整个身子猛地跃下,在伞落地时,他堪堪轻飘飘抱住了伞,衣摆却勾到旁边的灌木。
屋中许献容低弱的咳嗽声传来:“莺歌,什么声儿?”
站在庭院中发呆的时雨猛惊。
莺歌打开窗看时,外面已经没有了影子。侍女回答:“没人,大约是鸟儿吧。女郎你睡得也太浅了,我都未听到声音。”
躲在屋外靠着门的时雨压抑气息,仰头看着天上的重重云翳。他抱紧怀中伞,手足无措半天,还是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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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抱着伞,低头走在山道上。他脚步时轻时重,行路飘忽,脚步声轻得让人听不到。
他停住了脚步,开口时,是一把有些哑的少年嗓音:“出来。”
瞬间,从他身后的灌木疏影中,出来了三个黑衣人影。三人或立在草间,或站在树上,或离时雨只有几步距离。他们用微妙的站位,包围住时雨。
其中一人阴恻恻地笑:“时雨,你敢接刺杀‘秦月夜’自己人的单子,当真是要钱不要命!
“我们奉楼主之命,抓你回去!”
时雨道:“凭你们?”
下一瞬,他身影在原地消失。三人凛然,知其轻功之绝,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当即谁也不敢放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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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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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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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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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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