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援的人手自接到调令后,就开始一刻都不敢停歇地赶路。
数日后,成功与水师汇合。
调遣过来的援手不算多,人数不及二百之数,但个顶个都是军中的高手,就算是放到江湖中,都绝不会让人小觑。
为首领队之人在与总兵寒暄过后,发现始终不见乔衡的身影,就询问道:“我等奉圣令护送乔大人回京,不知现在乔大人何在?”
总兵的脸色微变,他佯作感慨,说:“此事说来话长。”
“还请总兵大人长话短说。”领队说道。
那总兵说:“也是我等无能,乔大人许是觉得我等拖累他行程,就独自离开了。”
领队听见乔大人居然不在船上,急忙追问道:“乔大人离开后去哪了?”
都是在官场上混的,谁还不懂谁,他一听总兵这话,就知道这话顶多只能信一半。不过此时已经没心思深究里面的内情了,他现在只想知道乔大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总兵为难地说:“这位京官大人向来与我等不热络,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
他看着紧皱着眉头的领队,安慰道:“兄台何必这么急躁,我这就让人去打听打听消息。来来来,我这边已经命人摆好了宴,我们先休息一下,说不定等会就有消息呈上来了。”
总兵的心里虽有忐忑,但还算镇定。朝廷向来需要武将制衡江湖势力,只要江湖人一日不曾除尽,武将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就一日不可动摇。
不过乔大人素来被圣上看重,大概小惩大诫一番是少不了了。
领队眉头皱得更紧,想再问点与乔大人有关的事情,那总兵却顾左右而言他,这让他心中起疑。
随及在略有明悟后,心中怒火升腾。
下一瞬间,总兵脸上的从容就完全烟消云散了。
噌的一声利剑出鞘,然后他颈间一凉。
领队握住剑柄,架在了总兵的颈间。
他逼近总兵:“别说废话,告诉我,乔大人去哪里了?”
总兵声音颤抖地说:“这是做什么,你疯了,你就不怕我参你一本吗!”
“你才是真的疯了。你想玩养寇自重、借刀杀人的戏码,那也要看江湖人给不给你这个机会。你要自寻死路别拖我下水!”
“蠢货。”这两个字仿佛是从领队齿缝里挤出来似的。
总兵那点小心思,同为武将的他哪会看不清楚。
他已经快气疯了,他自领了圣命后就率领众人一路疾驰,期间有惊无险的避过江湖人,没有透露半点行踪,只为了能安然无事的接过乔大人,把他护送回京。
结果到了后,人不见了?
这总兵哪来的闲心邀他吃酒。
总兵被他一通指责,在紧张之余整个人都懵了一会儿。
天地良心,他根本不曾生起过这种心思。江湖人可不是任人圈养的家犬,养寇自重?养虎为患还差不多!他哪会对江湖人手下留情。
然则别说是外人了,即使他自己现在再回想一下,也要认为自己有这种嫌疑了。
总兵冷汗簌簌,这事必须要解释。
他连忙为自己辩解:“乔大人真的是自己要走的,与我没有关系!我知道我说这话听起来不怎么可信,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那他要走,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也没安排人跟着?”
总兵心说,最近江湖人跟疯狗似的,船上的高手几乎都赔了进去,他要是不走,说不定遭殃的人里就要有自己一份了。
他见那领队脸色铁青,就知道自己的解释对方根本没听进心里。
总兵急道:“可是……他是林平之啊!他会辟邪剑法,武功那么厉害,他怎么会需要我的帮助。”
是啊,那位可是林平之,辟邪剑谱的主人。ωωω.χΙυΜЬ.Cǒm
在这样一部几乎被众人神化了的功法面前,身为其主人的林平之也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无所不能的光环,而且越是与他相处,越没有人怀疑这一点。哪怕众人心知他曾遭受过灭门之痛,人力有穷尽之时,但这件事非但没有显得他软弱可欺,而且还为他涂上了又一层传奇的色彩。
就好像所有艰难险阻,在他面前最后总会逢凶化吉一样。
可是许多人都忘记了,那林平之仍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会流血、会死亡的人。
在这方面,反而是那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江湖人看得更清楚。
总兵不敢再耽搁功夫了,他派出数条船只,命人沿着乔衡最后离去的方向追踪。
领队从自己这一行人里,挑选出善观察蛛丝马迹的好手,以这些人为首,其余人紧随其后,四散开来寻找乔大人的踪影。
乔衡是一个并不怎么追求物质欲的人,更没有什么嗜之如命的爱好,因此从他的行为习惯上入手基本上行不通的。
所幸总兵还记得他当日离去时,所乘坐的船只的样子。
众人按图索骥,只希望这位乔大人别临时突发奇想换乘船只。
功夫不费有心人,在耗了好一番精力后,终于有了这方面的消息。
不过在领队赶赴目的地后,他的心瞬间沉了下来。
只见码头上是一片焦黑的烧灼痕迹,草丛里偶尔能见四散的焦黑木屑,一具残缺的船骨半是搭在岸上,半是泡在水里。
“这位军爷,草民也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大体说说,您就姑且一听。前些日子晚上,我当时都睡着了,突然听到一阵巨响把我给吵醒了,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是打旱雷了,结果不是。何家老三那天晚上去看过了,说是有一艘船炸成了花,火苗都快烧到天上去了。白天大家过去看的时候,那岸边的碎木比现在要多多了,当时不少人都捡了几块回家烧柴垫床。”
这村民怕被官兵训斥,说到这里时小心地看了官兵一眼,见对方没有不愉,这才放下心来。
“这船出事时,里面有人吗?”
村民说:“有,里面有人,那么大的一艘船呢,怎么可能没人!那何家小子晚上过去的时候,他说水里泡着死尸,吓得他不行,就没敢多呆。不过第二天的时候,大家伙倒是没见到死尸,这船都被炸散架了,那尸体早就不知顺着水飘去哪了。”
待这村民离开后,领队对众人说:“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小皇帝的耳中。
传讯之人原以为皇帝在得知乔大人而今生死不知的消息后会勃然大怒,没想到皇帝只是在沉默了半晌后,下令增加搜寻人手,然后说:“那位总兵呢?把他拿下,送到京城来。”然后就让他退下了。
当殿内只剩下皇帝与内侍后,皇帝才容许自己泄露出真实的情绪。
那是一种堪称阴沉的神色。
十数天之后,依然没有与乔衡相关的新消息。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彼此心知肚明,乔衡要是还活着,这个时候就算是走都能走到京城来了。假若是江湖人把他抓住了,并且想要以此为要挟与朝廷进行谈判,也早该派人与朝廷进行交涉了。
然而,不论是哪种情况都没有发生。
现在最大的可能性唯有一种
那一晚上,乔衡已经与来犯的江湖人同归于尽了。
但是没有人敢在小皇帝面前提起这个。
这些时日,虽然皇帝在朝堂上表现得一如既往的沉稳威严,好似所有的怒火都已经在那位水师总兵身上发泄完了,但没人认为此事会就此偃旗息鼓。
想要把这件事轻轻揭过?
绝无可能。
皇帝无声地说。
皇帝不认为此事仅仅与江湖人有关系,他笃定地想,怕是武将那边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了。
你们想玩养寇自重,可是这与乔卿又有什么关系?
是了,乔卿是江湖人出身,投靠朝廷后本该以武出仕,结果他竟然参加了科举,以文人的身份步入朝堂。
他们早就看乔卿不顺眼了。
而今围剿江湖人的行动中,虽官军是主力,然此事却少不了乔卿在背后谋划。这朝堂上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这群向来拥兵自重、贪权慕禄成性的家伙,哪舍得大好功劳被夺去一部分,被文人压一头?
没关系,江湖人的账快算完了,我们慢慢来,会轮到你们的。
皇帝想道。
记忆中,乔卿从来不曾对人倾诉过他在朝中的处境。
可是,明明这些事情早有苗头,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发现?
皇帝觉得四周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缠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把一颗心都放在了江湖人身上,被即将胜利的喜悦,蒙蔽住了双眼,迷惑了心智。
他明知乔卿身体不好,还把所有的重担都放在了他身上。只因为自己不信任别人,以及所谓的最看重乔卿。
就是这份信任与看重,亲手将乔卿送入了必死之地。
这份青眼有加的代价,纵使由身为天下共主的九五之尊看来,也太昂贵了。
刘芹已经两天没阖眼了,他快马加鞭的找到金柝后,直接上手揪住了金柝的衣领。
“所以,乔大人他人呢?”
金柝没有拨开刘芹的手,他木然地说:“我不知道。”
刘芹目不转睛地看着金柝,像是在分辨他是否在撒谎。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了手,并后退了半步,以免自己克制不住怒意打上去。他逼问:“你不知道?当初是你陪乔大人离开的京城,你又怎么会不知道?”
金柝艰难地说:“在回京的路上,他说我好久没回家,让我回家看看,然后我们就分开了。”
刘芹怒极反笑,道:“这种紧要关头,他突然让你回家,你就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吗?他分明是不想牵累你!你就非得在这个时候回家吗?”
金柝说:“我不想走的!我以为是我说错话惹恼了他,所以他要把我赶回家反省。”
那个时候,他是真心以为阿兄生他气了。然而事实是,是他自己会错意了。
待他得知阿兄出了意外的时候,他匆忙赶了回来,然而等他赶至出事地点,已经不见任何踪迹了,唯有码头上的焦痕提醒着他那夜发生了什么。
既然阿兄身体不好,他就在附近城镇的药店医馆里四处打听,有没有见到一个二十岁左右外地来的青年。然而时至今日,没有任何进展。
他就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不停的在心里默念: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但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悄声对他说:不用再找了,阿兄或许根本没有机会在那场爆炸中活着上岸。
越到后来他越是忍不住这样想,这种猜测就如杂草般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神。
金柝只能不断的为自己找点事情做,以防自己再这样想下去。
他不停地回忆自己与阿兄最后的那一场对话,试图发现点有用的只言片语。
然而这不过是在自讨苦吃,他没有告诉刘芹,他与阿兄之间最后一场对话,居然是他在单方面指责阿兄。
明明他本意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想让阿兄更加注意一下身体,不要再以身涉险了,可话说出口就变了味道。
现在想来,当时完全有更好的沟通方法,他偏偏选择了一种最蠢笨,最容易戳伤人的方式。
他同刘芹闹得不欢而散。
刘芹决定自己去寻找乔大人。
金柝不知道下一步该去什么地方。
阿兄出事地点周遭地界的村舍、小镇、码头,他已经走遍了。除此之外,他还能去哪里继续寻找?
他前所未有的迷茫。
一日清晨醒来,他不知怎么想的,突然萌发了去阿兄的故乡福州看看的想法。
曾经立于西门大街上,那座气派又宏伟的宅第已然荒废。
那两扇朱漆大门颜色不再鲜亮,门上的铜钉也生出了斑斑锈迹,半扇门大开着,半扇门歪斜着倒在门口。
金柝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院内荒草丛生,异常幽静,青石板上隐约可见暗色的不知名痕迹,连带着好像光线都暗了几分。
在他来到后院时,却见院内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负手而立背对着金柝,望着院内这满目荒废的屋舍。
金柝觉得此人眼熟极了,那宽阔的背影,腰间缠着布条的长剑。
“张大侠!”
正是当初阿兄为他与刘芹聘请的那位武师。
然而随着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看到那张陌生至极的面孔,金柝才察觉到自己认错人了。
就在金柝想要道歉的时候,那男子说:“原来是你进来了。”
对方说话的语气金柝有些耳熟,再加上那与张大侠相似的背影,金柝半是警惕半是迷惑地问:“……你到底是谁?”
这话林震南听着耳熟,自己好像也曾拿同样的话问过别人。
记忆中那名青年面对他的质问,说:“我是乔衡。”
旧日里那道坚定又清冽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轻声回响在林震南的脑海中。
而此时此刻,林震南沉声道:“我是林震南。”
两道声音就这么重叠在了一起,只是其中一人却是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要说:此卷over,下章换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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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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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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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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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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