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柝此前何曾见过一朝之都的繁华,城中商铺林立、鳞次栉比,车如流水马如龙。又恰值会试来临,大江南北的文人才子汇聚此地,满眼都是花天锦地,脚下俱为软红香土。
也就是在两人来到顺天府后,金柝才有些相信乔衡以前大概真的是北直隶人。因为阿兄看起来对这里太熟悉了,就好像他早已来过这里无数次,更对这屋舍俨然、车马骈阗的景象司空见惯,行止间不见一星半点的陌生。
而他这个之前真正从不曾来过此地的人,还没过多久,就已经因城里的团花锦簇看迷了眼。
乔衡没有像以往那样带着金柝留宿客栈,而是轻车熟路的找了一所会馆住了下来。
会馆与客栈、旅舍不同,会馆主要招待同乡之人,住客多为应考举子,或是暂时留京的缙绅、商人,比之人来人往的客栈要更为安全清静。
入住会馆时,乔衡顺手登记了个姓名,那掌柜接过簿子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脸上的笑意变得更为真切,他说:“我家馆长早就在算着日子了,今日总算把解元公给盼了过来!”
金柝闻言只以为两人早就相识了,有一定的交情。私底下他问了问他乔衡,却不曾想到乔衡很直接地说:“并不认识。”
虽是互不相识,但乔衡完全不怀疑,他在来到顺天府之前,会馆里的主事人就已经把他的姓名、年龄、详细籍贯给打听清楚了。
无非是因为他是本省上一届乡试中的解元。
这个时代的人重视“同乡之情”,创建会馆的初衷逃不过“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句老话,既方便了家乡人,又是一种变相的政治投资。
会馆里招待那么多举人,总有人能考上进士。而他这个解元,则更加被人寄予厚望。
以明朝为例,举人考中进士的平均录取率不到百分之九。然而,如若这个举人身为一省解元,以他的水平考中进士的几率则会直线上升,哪怕是云贵地区,录取率都有百分之二十多,而浙江这等科举大省,会试录取率甚至能高达百分之七十。
这些事情乔衡无意向金柝多加解释。
他与自己不一样,对方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少年,这个年纪的男孩心性跳脱没有定性,在旁的事情上费的精力多了,耗在武功上的心思就少了。
因此,很多时候,除非金柝主动追问,乔衡很少会深入解说。
金柝在偏远的刁峰村长大,他眼中的世界很小,小到他的心中只有一个生他养他的村子,以及亦师亦兄的乔衡。
金柝在想,既然阿兄不认识掌柜的,为什么掌柜的还如此热情?他想了会儿,有些想不通。
他跟在乔衡身边,尝试着用自己的双眼去体会对方眼中的世界,奋力锻炼自己想要跟上对方的步伐,这个过程中他遇见了太多他一时之间想不明白的事情。
多到他都无暇分辨这些事情到底是对是错。
时日一久,金柝已经有了自己的应对方法。那些暂时想不通的事情,就暂时抛在脑后。
以过往的经验来看,阿兄说的、做的事情,总是对的。既然如此,在他想不明白的时候,就直接跟着阿兄去说、去做就好了,难不成阿兄还会害他?
……
林震南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他躺在床上,抬起双臂看了看自己的手,沉默了一会儿,又放下了手臂。
似霜非霜的月光透过青罗帐,冷冷地照在床上,又映进了林震南的眼里。曾经广结好友,性格爽直的总镖头眼里一片幽深。
他好像被迫变成了一个旁观者,不断的在梦境中重温那一日发生的事情。
他注视着于人豪一掌击出,即将落在平儿的身上。他大步上前想要挡下这一掌,但如同之前的每一次尝试一样,他总是以毫厘之差慢上一瞬。
每隔几天,他就会梦见一次这个让他无能无力的噩梦。
从梦中醒来后,林震南总会很快的收敛好眼中的情绪,就好像他毫不在乎梦中的一切似的,从不会负气发泄,也没有遗憾叹息。然而当又一个夜晚来临,他再次遇到这个梦境时,他一如既往的做出了相同的选择,采取了与之前一致的行动。
窗外夜风阵阵,有木枝打在纸窗上噼啪作响。窗棂外加枝蔓的影子伴着月色横斜在床幔上,凌乱又狰狞。
林震南一手枕在脑后,眼里没有半分朦胧的睡意,清醒无比。
这一醒,直到太阳高升他都未曾再次睡下。他随意吃了点饭菜,就练起了那套无论是在他眼里,还是青城派眼里,都可笑至极的假辟邪剑法。
林震南受岳不群之邀,住在华山上调养身体。
他无意给岳不群添麻烦,日常深居简出,再加上此地临近后山,少有人来往,因此,即使是华山派自家小辈弟子,除了令狐冲外,也无人知晓曾经闹得江湖上沸沸扬扬的林家唯一幸存者就居住于此。
令狐冲有时会手提一壶酒,过来看望林震南。
林震南被华山派救下后,他示于人前的大多是沉稳镇定的一面。外人或许会认为他不愧是曾经大名鼎鼎的福威镖局总镖头,即使遭遇这等祸事,仍如此清醒谨慎。但林震南自己清楚,他不过是在害怕,他害怕自己一旦完全松懈,就再也寻不到理智了。
也因此,林震南在令狐冲心目中一直是一位宽厚稳重又见多识广的长者。
“伯父近来身体可好?”令狐冲一来,就见到林震南在练剑,他把手中的酒坛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然后问候道。
林震南将剑收回剑鞘,笑着回道:“能在华山这等钟灵毓秀之地养伤,身体能不好吗?”曾经身为总镖头走南闯北的他,说起漂亮话来完全是不假思索的。
他看到令狐冲带来的那坛酒,说:“你师父与我说了,你若再带酒来,让我多看顾着你些,不允你再这么喝酒了。”Χiυmъ.cοΜ
令狐冲听他提及师父,面上稍愣,他声音有些发涩地说:“师父他……”话刚说出口,他又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
他蒙风太师叔传授剑法,剑法上的造诣突风猛进,此事瞒不过师父。师父认为他走上剑宗邪路,他完全不知该如何辩解。
令狐冲忆起师父眼里冷漠的神色,不愿再去想此事,他对林震南说起了自己的来意。他道:“今日我过来是为了告诉伯父一件事,我之前去了一趟洛阳,拜访了一下金刀王老前辈,旁敲侧击了一番。”
听到令狐冲提及这位王老前辈,林震南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金刀王老前辈,正是他的岳父,平儿的外公。
他一直都在思考,假若平儿还活着,最有可能去哪里。他将最有可能的几个地点告知岳不群,拜托华山帮忙寻人。
他的面上不显一分一毫的急切,他冷静地问:“可有平儿的消息?”
令狐冲缓缓摇了摇头。
看到他这个动作,林震南心中难以遏制的涌现出一阵失落。
林震南稳了稳心神,说:“有劳令狐少侠为我奔波一场,可惜我现在身无长处,不知该如何感谢。”
令狐冲忙说:“伯父言重了,此事原是我应该做的。”
他心中苦笑,其实青城派想要谋夺辟邪剑谱一事,华山早就得到了消息,师父他甚至派了小师妹和劳德诺前往福建。
他从小师妹那听说了,林平之杀余人彦一事其实与她也有着些微的关联。据说是余人彦调戏辱骂她在先,林平之为其打抱不平在后,而后事态加剧,正因此事,福威镖局才让青城派拿住了把柄,以此为借口对福威镖局进行灭门。小师妹想要救下林平之,只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他知道,小师妹心里一直记挂着此事,一直没能放下。
此间种种,让他如何敢尽数同林伯父说起?
令狐冲一指桌上的酒,说:“若是伯父真想谢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我喝完这坛酒吧。”说着,他不容林震南拒绝,一掌打碎了坛口的封泥。
“也罢。”林震南无奈地笑了笑。
他转过身,走向室内准备拿两个酒碗出来。当他的脚步迈进房间里时,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起。
如若平儿不曾去过外祖家,下一步,他该向何处寻找他的踪迹?
……
四月二十五日,顺天府
这一日京城的街面上人流如织,几乎能称得上是摩肩接踵、挥袖成云,就连道路两侧的客栈二楼上都挤满了人。
“小师妹,你等等我啊。”一个肩膀上骑着猴的年轻人挤过人群,向前方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裙的少女伸出手。
那少女头束双鬟,鬓间插着一朵玲珑花簪,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的是,她的身上还佩着一把剑。
陆大有终于挤到小师妹身边时,听到她奇怪地自言自语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街上这么多人?”
年轻人以为小师妹对这件事感兴趣,立即解释道:“今天是长安左门放金榜的日子,过一会儿应该就有进士游街可以看了。”
然而她说完后,也没听到小师妹再说些什么,甚至有些兴致缺缺。他叹了一口气,原来小师妹只是随口一问。
他有些头疼,小师妹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结果前些年从福建回来后,虽然与往常一般同师兄弟笑闹,但谁看不出她一直怀着心事。
这段时间大师兄又和师父闹矛盾,后来不知怎的,师父直接把大师兄罚到思过崖上去了。小师妹前去开解大师兄,结果两人切磋时,大师兄不小心把师父送予她的剑给弹下了山崖。
华山上的气氛本就不对,此事一出,小师妹更加伤心了。他心一横,直接跟师父师娘禀告了一声,带着小师妹下山散心了。
不过看样子他是做了无用功了,陆大有一巴掌捂在脸上。
远方人群的喧哗声陡然变得高亮了起来,陆大有踮起脚尖,凭借着自己出色的目力,看到街道尽头出现了几把米粒大小的罗伞,后面似是跟着一队人马。
他扭过头对小师妹说:“状元郎要过来了!”
岳灵珊下意识地顺着他的声音看去。
嘈杂的人声中,隐隐出来阵阵锣鼓声。
随着鼓乐声越来越近,人群中的喧闹声反而渐渐消退了下来,唯有强压着好奇与兴奋的窃窃私语在街道上蔓延。一支仪仗队随着锣鼓声而至,高举着写有“肃静”、“回避”的木牌。
仪仗后,有一青年骑在一匹毛发黝黑的高头大马上,他穿着一身明艳至极的绯罗袍,腰缠银带,朝廷颁发的制式玉佩一并从腰间垂下,翠玉配红衣,别有一种绮丽夺目。
他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的年纪,与他身侧另外两位一甲进士相比,看起来竟是最小的那个。
青年逆光骑马而来,小师妹用手挡了下刺目的阳光,收回了视线。当仪仗行至她面前时,她才再一次向这慢慢过来的游街队伍看去。
然后她的目光在青年的面庞上微凝,神情惊愕,似是连呼吸都为之一顿。
太像了……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象的两个人?
就在此时街道上的人们纷纷向前涌动,想要尽量距离这一甲三进士更近一些,只不过碍于仪仗,只敢稍稍向前迈了一两步。
站在人群前方的岳灵珊神思不属,一时不查,被身后的人群挤了出去。
当陆大有反应过来时,小师妹已经踉跄了几步,眼看就要撞上一身绯衣的青年身下的马匹。
“小师妹!”
骑于马上的乔衡微弯腰,在岳灵珊即将撞上马匹腹侧之前,轻扶了她一把。
他说:“小心。”那声音宛如清泉拂玉,清晰地落入岳灵珊的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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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连扔了1个地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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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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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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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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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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