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按部就班地服用着解药,华老爷子的确称得上是当世圣手,这一瓶子药服完的时候,先前失去的记忆便彻底回来了。
她原以为,在记起那个雨夜的事情后,便再没什么能戳到自己的,可等到在睡梦中回忆起自己被春和挟持的那段时日后,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冷汗。
等到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单薄的中衣已经湿透,哪怕已经过去半年有余,仍旧觉着心有余悸。
无论经历过什么,沈琼自心底里始终都对裴明彻存着信任,笃定了他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当初才敢几次三番地扫他的脸面。Χiυmъ.cοΜ
可春和不同,他虽口口声声地说着喜爱,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被挟持的那段日子,对沈琼而言就如同走在刀剑上一般,战战兢兢的,生怕一句话说得不对就会丢掉性命。如今想来,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
而春和令人给她灌药,想要将她变成一个傻子这件事,就更是让人一想便觉着不寒而栗,沈琼清晰地记得那个朔风呼啸的冬夜,以及临昏迷前的绝望。
云姑服侍着沈琼换了衣裳,反复安慰,告诉她春和已经死了,不必为此害怕。
沈琼终于想起了所有的事情,连带着的还有当初被裴明彻救下后,匆忙带回京城的那几日。
她那时浑浑噩噩的,问什么都不清楚,稍稍越线便会惹得她头疼不止,大半时间都是蜷缩在那里独自发呆。
裴明彻心急如焚,可什么都做不了,想要陪在她身边,却又不敢太过靠近,也可谓是备受折磨。只有当她入睡的时候,他才敢靠近些,攥着她的手十指交握,翻来覆去道歉……后悔自己来得太晚,后悔自己当初疏忽,也后悔自己当年一念之差。
隆冬之中,沈琼记得那温热有力的手,也记得落在她手背上的泪。
原来裴明彻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落泪。
“都过去了,”云姑轻轻地拍着沈琼的背,安抚道,“那些不好的都过去了,从今往后,再不会有那样的事情……”
沈琼摩挲着自己的手背,长出了一口气,露出个笑来:“我知道。”
她并没有因此消沉太久,等到用过早饭后,向教习姑姑告了一天的假,打算出去逛一逛:“再过几日,就是阿茹的临产期,虽说云姑已经备好了贺礼,但我还是想亲自挑个合心意的礼物给尚未出世的孩子。”
沈琼难得提个要求,教习姑姑自是应允。
“姑姑可要一道出去逛逛?”沈琼想着她常年在宫中伺候,难得出宫一趟,便顺势相邀道,“正好也能为我出出主意。”
教习姑姑出宫后就一直住在郡主府,并未出过门,如今得沈琼相邀,略一犹豫后便应了下来。
被拉着出门的还有江云晴,再加上随行的侍女们,一行人看起来也是颇为惹眼。
这半年来,沈琼的名字早就在京中传遍,她本人虽不怎么张扬,可年初封郡主,前不久又得圣上钦点赐婚,一时间可谓是风头无两。
金玉楼身为京中最负盛名的首饰楼,掌柜对世家女眷们很是了解,再加上沈琼容色出众,哪怕惊鸿一瞥也让人记忆颇深,当即就认了出来,亲自上前来殷切招呼。
得知她的来意后,掌柜更是直接令人将所有适合给初生婴儿当贺礼的物件都取了出来,给沈琼一一过目。
沈琼看得眼花缭乱,最后花大价钱买了块貔貅玉件,她也没急着离开,转头又看起旁的东西来。
“晴姐,你来试试这步摇……”沈琼看中了支衔珠步摇,正想给江云晴戴上试试看,却正好见着上楼来的钱氏,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自从将江云晴从恒将军府带走之后,沈琼就再没同那边打过交道,后来诸事繁多,那些个旧事就彻底抛之脑后了,如今再见着这位“笑面虎”,竟险些没能认出来。
可钱氏却是认得沈琼的,甚至可以说是记忆犹新。她脚步一顿,有那么一瞬简直想转身出门,但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客客气气地同沈琼问候道:“真是巧了,没想到会在此处见着长宁郡主。”
沈琼下意识地握住了江云晴的手,担心她再见到这位二夫人会失态,但却对上了她温和的目光。
困于恒家后宅的那几年,江云晴曾经很惧怕这位苛待自己的夫人,说是噩梦也不为过,可好在都已经过去了。她对钱氏的到来熟视无睹,只是冲沈琼笑了笑,示意她不必为自己担忧,而后便侧身到一旁看玉石去了。
沈琼见此算是彻底松了口气,这才看向钱氏,挑眉笑道:“许久未见,我险些都要认不得夫人了。”
哪怕刨除江云晴的缘故,沈琼对钱氏也并没什么好感,一来是不喜欢这位待人处事的手段,二来则是因着当初曾被她搅和过生意。
钱氏当初为难沈琼之时,是想着她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商户女,就算是按死了也没什么妨碍,却不妨后来竟有这许多变故,到头来两人的身份竟颠倒过来。哪怕再怎么不情愿,都得在这里同沈琼赔笑寒暄,还生怕沈琼会记恨当初之事发作于她。
钱氏面上端着半点不出差错的端庄笑意,沈琼倒是生出些促狭的心思来,有意刁难了她几句,及至见着她没能绷住变了脸色后,这才施施然离开了。
离了金玉楼后,桃酥凑到沈琼身边小声笑道:“我看啊,那位二夫人方才是真被您给唬住了,今后只怕是要提心吊胆一段时日了。”
桃酥自小就跟在沈琼身边,对她的性情再了解不过,知道方才不过是虚张声势吓一吓钱氏。
虽说沈琼并非那种眦睚必报的人,可钱氏以己度人,就难免会担惊受怕了。
沈琼含笑道:“我可没打算做什么,她若真是被唬着了,那也是做贼心虚的缘故。”
因着在外多有不便,桃酥虽还有些话想说,但却只能暂且压下,及至回到府中后,方才悄悄地同沈琼讲了此事。
“我也是偶然听旁人议论,方才得知的。”桃酥一早就不喜欢恒家,幸灾乐祸道,“说是恒二将军得了个美妾养在家中,惯会梨花带雨地示弱,可实则是个自恃美貌作妖的性子,明里暗里同钱氏闹了好几场……”
沈琼卸下钗环换了家常的衣裳,听桃酥讲了恒家的事情后,嗤笑了声。
当年她因着江云晴的事情与钱氏打交道,便曾经问过,若将来恒二再有宠妾,她难道还要故技重施要人性命不成?如今得了这么个会作妖的,倒是风水轮流转了。
相较而言,江云晴倒是最平静的了,她自从离开恒家之后,就再也没关心过任何与之有关的事情了,甚至连幸灾乐祸的心都没有。她一心扑在了女红上,大半时间都耗在了绣坊那边,近来则是一门心思地在给沈琼绣大婚的贺礼。
从宫中出来的姑姑看中了她的天赋和努力,有心栽培,她的绣品时常能卖出很好的价格。
日子过得平淡但却安定,于她而言,就已经是再满足不过的了。
沈琼也没有拿恒家的事情去打扰她,与桃酥私下议论了几句,便再也再没提过了。
又过了几日,沈琼得了庄茹生产的消息,随即令人将早就备好的贺礼送了过去。
庄茹的身体一直很好,再加上华清年悉心照料,所以生产之时并没受太大的罪,母女平安。沈琼虽满心惦记着,但因着身份多有不便的缘故,还是又等上几日方才上门去探望。
“这孩子眉眼像你,”沈琼趴在小床边认真地看了会儿,方才起身在一旁坐了,同庄茹道,“将来必定也是个爱笑的美人。”
庄茹倚在床头同沈琼闲聊,目光时不时地往孩子那边看,神情很是温柔,较之先前竟平添了些稳重。
沈琼看在眼中,打趣道:“到底是当娘的人,不似先前那般跳脱了。”
“赶明儿的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庄茹笑问道,“说起来,你与太子殿下的婚期也不远了吧?听人说礼部与内庭都忙疯了,你看起来倒是闲适得很。”
沈琼抿了口茶:“事情都由他们做了,我自然是清闲的。”
“不止于此,”庄茹抛了个眼神给她,笑道,“听说太子殿下倒是紧张得很,除了朝事,满心都扑在了这婚事上,连那些细枝末节都要亲自过问呢……”
不用问,沈琼便知道庄茹这话必然是从华清年那里听来的。
当初她犯了眼疾,便是华清年受托来费心医治,就连那桃花簪也是借着他的手送过来的。若没记错,他当初还试图来当过说客,算是裴明彻的知交好友了。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沈琼嘀咕道,“横竖就是那么些事。难道有哪点做得不好,我还能跑了不成?他未免担心太过。”
庄茹道:“因为太在乎,所以就难免患得患失。”
裴明彻与沈琼的旧事,虽未正经公之于众,但如今也不算什么秘密,知情人不在少数。毕竟只要有心去查,总能寻出些蛛丝马迹的,慢慢地总会传开来。
先前不少人私下揣测,为何秦王殿下为何会一改往日作风,这般迷恋长宁郡主?及至知晓内情后,方才算是恍然大悟。
庄茹最初听人捕风捉影提及此事时,可谓是诧异不已,及至从华清年那里确认之后,就只剩下唏嘘。
因为华清年的缘故,她知晓的要比旁人更多些,心中既怜惜沈琼多年蹉跎,又不由得感慨造化弄人。身为好友,到如今也就盼着沈琼能诸事圆满了。
沈琼同她对视了眼,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同华太医学的?怎么也见缝插针当说客来了。”
“冤枉,”庄茹摆了摆手,连忙解释道,“我可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起初知晓内情,她还曾当着华清年的面诟病过裴明彻,后来见他对沈琼的确是一片赤诚,真心悔改,那些不喜方才算是消了大半。
“我知道。”沈琼笑了声,但却并没有要详谈的意思,放下手中的茶盏,复又到那小床边看孩子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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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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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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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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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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