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短暂地清醒了那么一会儿,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云姑与桃酥寸步不离地守在沈琼身边,帮她擦拭身体,给她喂药,一直到晚间,烧总算是退了些。但也只是不似先前那般厉害,较之常人,仍旧算是低热。
这像极了当年的情形,云姑至今都清楚地记得,沈琼当初的低烧持续了能有六七日。那时她慌得六神无主,心中焦急得要命,但还是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硬撑着。
如今这病复发,便好似噩梦重演。
桃酥也焦急得很,她犹豫再三,将云姑拉扯到了外间,低声道:“姑娘这病,怕是同裴明彻脱不了干系。”
当年沈琼病了数月,直到误打误撞地恢复,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其归于“心病”,说她是因着伤心过度,五内郁结,方才有此病症。
而等到她自己释然,佐以药物,便渐渐地恢复如常。
桃酥那时候并未全然相信这一说辞,可如今沈琼在见过裴明彻之后便旧病复发,倒是让她彻底信了这话。
云姑脸上带着掩不去的倦色,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又如何?”
沈琼这个人,平素里撒娇卖乖信手拈来,可心中真存了什么事的时候,却是不肯同旁人说的。云姑至今没弄清楚,她究竟是放下了还是没放下。
若是还在乎,为何要将裴明彻给赶了?若是放下了,如今这又算是什么?
桃酥原是想着,若姑娘真是因着裴明彻病倒的,兴许应当将他给请来,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但转念一想,又怕弄巧成拙,反倒起了相反的效果,刺激到沈琼。
她张了张嘴,终归是没能说出口,焦躁不安地跺了跺脚。
及至晚间,方清渠总算是来了,可身旁却并没云姑期待中的那位太医。
“陈太医今日恰巧在宫中当值,得等到明日,才能请他过来了。”方清渠行色匆匆,又是担忧又是愧疚地问道,“她还好吗?”
云姑虽难免失望,但也知道此事怪不着方清渠,先道了声谢,而后道:“不大好……她犯了旧疾。”
方清渠一直都知道沈琼的身体不好,但并不知晓这所谓的“旧疾”,及至从云姑这里得知她竟又失明后,愣了好大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
“姑娘醒了,”桃酥从里间出来,替沈琼传了话,“她说请方公子进去。”
沈琼倚在迎枕上,原本白皙的肌肤透着病态的红,嘴唇却干得厉害,原本顾盼生辉的桃花眼此时已经没了光彩,像是个木头美人似的。
她手中捧着杯茶水,小口喝着,及至听到脚步声后,偏过头去笑道:“翰林院近来还忙吗?”
方清渠不是没见过沈琼病中的模样,可这次却格外揪心。他也不大明白,为何沈琼这时还能笑得出来,若是易地而处,他怕是早就要疯了。
“不算忙,”方清渠怕她担忧,又补了句,“我的分内之事都已经做完了。”
沈琼点了点头,又道:“云姑可同你讲了我这病?算是陈年旧疾了,但不妨事,你不必为此费心,更不要因此耽搁了正事。”
虽说方清渠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但也只是显赫一时,他出身寒门,身后并无依仗,入了翰林院后同旁人也没多大区别。
沈琼心中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并不想因着自己的事情,影响到方清渠。
都这时候了,她却还记挂着这些,方清渠又是感动又是无奈:“我自己有分寸的。你安心养病,不要再多想才是。”
“我这病……”沈琼知晓云姑也在,故而没说什么丧气话,只道,“随缘吧。”
她至今都没想明白当初这病是怎么好的,如今自然也没什么把握,敢说一定会好。
方清渠算了算翰林院的安排,如实道:“我明日未必能来,但会想法子去托陈太医来为你诊治。他医术高明,必定会有办法的。”
方清渠并不知道沈家当年为了她这病白折腾了多久,故而对此还算是颇为乐观。
沈琼倒也没多说什么,无声地笑了笑,又问道:“说起来,令堂可到了京中?”
自打上次两人将话说开之后,便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过此事,方清渠也没料到她会在此时突然问起,先是一怔,随后道:“她前几日到了京中,已经安置下来了。”
沈琼正欲再说什么,却被云姑给拦了下来。
云姑上前去,将沈琼手中已经空了的杯子抽了出来,又将人给按了下去:“你先安心休息,有什么要紧的话,非要急在这一时来说?”
说完,她又吩咐桃酥道:“厨房的白粥熬好了,先让阿娇垫垫肚子,然后再喝药。”
桃酥依着吩咐行事,云姑则亲自送方清渠出门。
“时辰不早了,再晚些,回去怕是不便。”云姑在院门外站定了,抬眼看向方清渠,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开口道,“你知道,方才阿娇想说什么吗?”
方才沈琼只来得及问了一句,便被云姑给拦了下来,方清渠似懂非懂,心中隐约有所猜测,但是又拿捏不准,故而只摇了摇头。
云姑苦笑了声:“她想说,自己这病未必能医得好。你若是还未说服令堂,便不必再多费口舌了。”
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旦出了什么事,便会下意识地想要抓紧身边的人,生怕被抛下。像沈琼这样,旁人还未说什么,她便要先赶人的,着实是不多。
经云姑这么一提醒,方清渠才总算是弄明白沈琼的意思,随即辩解道:“我岂会因此退缩……”
可话说到一半,他却又止住了。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同母亲提沈琼,明里暗里夸着她。母亲应当也看出些端倪,但只说是改日亲自上门来道谢,旁的却是怎么都不肯松口。
若是沈琼这病当真好不了,只怕母亲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同意的。
云姑说完之后,便不动声色地端详着方清渠的神情,眼见着他露出迟疑之色,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方才还拦着沈琼,眼下倒是能理解了。
早早地挑明,反而能省去不少麻烦,也免得伤人伤己。
沈琼一早就曾经说过,哪怕方清渠迫于无奈放弃,她也不会怪罪。云姑也清楚方清渠的难处,所以见他这模样也没生气,只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
她先前总想着,给沈琼挑一个待她好的夫婿,看她如同寻常姑娘一般成亲生子,琴瑟和鸣。可无论是当年她不满意的裴明彻,还是她曾很满意的方清渠,却都没能做到。
如今沈琼尚在病中,云姑倒也没什么心情为此事伤感,只客套地笑了声:“阿娇说的也不无道理,你自己权衡就是,不必勉强。”
方清渠攥紧了手,他很想像当初那般,承诺绝不相负,可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他能不在乎旁人如何说,也不介意仕途曲折些,但却不能完全不在意费尽心血将他抚养长大的母亲。
云姑默不作声地关上了家门,又回了屋中。
沈琼正在由桃酥伺候着喝粥,她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也知道轻重,不声不响地将半碗白粥都喝了个干净。而后又强忍苦意喝完了药,险些给吐出来。
她平素里会任性,但生病的时候却是格外乖巧。云姑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安抚道:“等明日太医来看,让他另开个方子试试。若是实在不行,咱们就回江南去,再慢慢想法子。”
“好啊,”沈琼含了个蜜饯,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不着急,随缘就是。”
当年失明的时候,她也曾害怕得要命,总觉得一辈子仿佛都没了希望,走到了绝路上。但等到熬过那段时日之后,倒像是脱胎换骨似的,彻底养成了对什么都不大在意的性子。
高兴一日是一日,着实没必要自找不痛快。
“云姑,你也不必一直寸步不离守着我。”沈琼倚在枕上,比划了一下,“我明日想喝鲜鱼汤,放一把切碎的小葱,煮得香香的那种……”琇書蛧
她虽什么都看不见,但还心心念念着要吃的,云姑也是哭笑不得,随即应了下来:“好好好,我明日就去做。”
沈琼得了她这句话之后,露出个满意的笑来,这才乖乖躺好,又睡觉去了。
及至第二日,沈琼仍旧发着低烧,并未好转。
她精神倒还算好,甚至想披上衣裳到外边去走走,但还是被桃酥给拦了下来。
云姑亲自去挑选鲜鱼,给沈琼煮鱼汤,桃酥则在房中陪着她闲聊。
“姑娘,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不要总是闷在心中。”桃酥趁此机会,旁敲侧击道,“兴许说出来,会好上许多。”
沈琼不明所以:“我能有什么心事?”
她脸上尽是茫然,桃酥一时间也分不清,她这是装傻充愣,还是当真没能反应过来。
只是沈琼不主动开口,谁也不敢在她面前妄提裴明彻之事,桃酥也只能糊弄过去,没敢再多说什么。
昨日方清渠离开时,曾许诺会请太医来,云姑便从大清早便一直盼着。直到午后,方才有人拎着药箱上门来,而且还不是先前那位陈太医,而是个身量高挑长相周正的年轻公子。
云姑怔了下:“您是……”
“我是太医院的太医,姓华。”华清年自报家门后,面不改色地扯着谎,“陈太医家中出了些事,便又托了我来代为诊治。”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秦|王府随侍,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清闲日子,昨夜陪着裴明彻喝了个大醉,日上三竿醒来后正头疼着,便被裴明彻支使过来了。
直到现在,华清年仍旧有些懵。
他算是对裴明彻的事情最为了解的人了,也知道殿下前日专门去求和,回来之后先是在书房之中闭门不出,昨夜又不顾伤病拉他喝了一夜的酒,虽没说具体情形,但结果如何也不言而喻了。
原以为此事也就到此为止,华清年还很是唏嘘了一场,结果一觉醒来,就被打发到这里来了。
云姑并不知晓这背后的事情,连忙道:“华太医这边请。”
华清年看起来年纪不大,云姑乍一见多少有些顾忌的,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年纪便能入太医院,想来医术应当不差,这才又稍稍放下心来。
华清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院子,随着云姑进了内室后,不由得将呼吸都放轻了些。
他从裴明彻口中听到那些旧事时,便总是忍不住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秦|王殿下沉溺至此,如今眼看要见着了,一时间竟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琼并不似那些大家闺秀一般细究礼节,再加上看病是要讲究个望闻问切,便没让桃酥放下床帐来。她倚在迎枕上,听到脚步声渐近,偏过头去笑问道:“是换了位太医吗?”
华清年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了沈琼脸上。
她的相貌自是无可挑剔的,在京中诸多闺秀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哪怕病重憔悴,也依旧楚楚动人。只可惜那双桃花眼显得黯淡,倒像是缺了画龙点睛的那最后一笔似的,着实让人遗憾。
不过在下一刻,华清年便觉察到不对来,问道:“你的眼……”
他可从来没听裴明彻提过,这姑娘有眼疾啊。
沈琼平静地答道:“前日晚间忽然发热,犯了旧疾,一觉醒来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听此,华清年倒是顾不上再想那些杂事,心神都放在了她的病情上,随即追问起这所谓的旧疾来。
云姑细细地将三年前的情形尽数讲了,又道:“那时候,我们将江南的名医都请了个遍,到最后却是莫名其妙地好了,大夫也都说这是心病。五内郁结致此,等到想开之后便自然而然病愈。”
华清年绷着脸,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裴明彻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更没同他提过,如今乍听此事,着实是震惊不已。哪怕他同裴明彻是知交好友,都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同情都白瞎了——裴明彻他简直是活该。
还没等华清年缓过来,沈琼却开了口:“我先前觉着是心病,可如今想来,应该不只如此。”
“为何?”华清年下意识地问了句。
“三年前那次,我的确是难过极了,整日里触景伤情,说是心病倒也没错。”沈琼很是冷静地剖白道,“可如今,我最多不过是一时伤感,若依着那个道理,只怕是还没病就该好了。”
华清年:“……”
他愣了片刻,才算是品出来话中的意思——这位沈姑娘,可并没有心心念念着放不下。对比了一下昨日裴明彻的颓唐模样,他心中忽而又泛起些微妙的同情来。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华清年如今左右摇摆着,总算是有了切身体会。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为什么来的,随即从药箱中取出脉枕来,向沈琼道:“恕我冒昧。”,,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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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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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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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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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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