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出口,恒伯宁满是不解,一旁的小厮则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仿佛她失心疯了一样。
沈琼自然没疯,她只不过是没别的路可以选择,所以铤而走险,赌上一把。
前两日她一直在家中,听云姑与全安讲恒家的事迹。
恒家是武将传家,世代忠烈,为保家卫国舍生忘死。京中的百姓提起恒家的儿郎,便没一句不好的,届时快要夸上天去。
这位恒大爷少时从军,于边关驻守多年,战功赫赫,只可惜在一次征战中落了病。皇上体恤,便调了他回京修养,后来更是将禁军交到了他手里。说一句肱股之臣,也不为过。
沈琼仰着头同恒伯宁对视着,不躲不避。
她始终觉着,这样一个人,应当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只知拿权势压人的。
恒伯宁垂眼看着她——一张白皙的脸上也不知涂了什么,被先前的眼泪一掺和,倒像是只花猫一样,眼神倒是亮得很。
平素里姑娘家见了他,都是畏惧着往后退的,敢这样同他对视的人,倒是寥寥无几。恒伯宁叹了口气,同她道:“你先坐这儿好好想想,等我喝了醒酒汤,再听你的解释。”
见他这模样,沈琼便知道自己赌赢了,唇角微翘,眼中也露出些笑意来。
她相貌生得好,哪怕是把脸抹得跟花猫似的,也依旧能看出是个小美人。笑起来的模样更是招人喜欢,像是春风拂面似的。
恒伯宁本不爱喝酒,只是今日祖母寿辰,没能逃得过,被灌了不少酒,只觉着头疼欲裂。如今见着她这模样,倒觉着心情好上许多。
像今日这种宴饮场合,厨房是早就备好了醒酒汤的,小秋一路小跑着回去传了话,又紧赶慢赶地送了醒酒汤过来,想着快些把沈琼给捞回去。
结果一进正院,小秋便见沈琼规规矩矩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着,心中霎时凉了半截,知道事情必定是败露了。可随即又觉出不对了,既是败露的,怎么她还能好好地在这儿坐着?
恒伯宁瞥了小秋一眼,倒是没说什么,接过醒酒汤来一气喝完,将碗随意放在一旁。他闭眼养了会儿神,没多久,便睁眼看向了沈琼:“你倒是说说,我家欠你什么债了?”
沈琼在那里枯坐许久,将这措辞颠来倒去琢磨了好多遍,总算是等到他开口问,便倒豆子似的将事情都如实讲了。
这件事上,沈琼无疑是占理的。
她自己方才也反复衡量过,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又不惊动那位身体不好的老将军,也只能从恒伯宁这里入手了。若非如此,她还委实是想不到什么法子,能管束得了那位二夫人了。
这将军府的后宅,都是由二夫人钱氏管着的,恒伯宁这样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多过问什么,更不会插手去管二房的事情。他先前以为沈琼是在虚张声势,却不料竟真有此事,脸色渐渐黑了下来。
毕竟恒家向来家风清正,朝堂之上行的端坐的正,可后宅之中竟出了这样的事情,着实是丢人至极。
也亏得是江云晴忍了下来,若是闹大了,必定会影响到恒家的声誉。
“我今日之举,的确多有不妥,可却是万般无奈之举。”沈琼一想起方才所见着的情形,便觉着心疼得厉害,“若易地而处,您的至亲遭受如此苛待,您能坐视不理吗?”
她声音中带了些哽咽,泫然欲泣。
恒伯宁眼皮一跳,沉声道:“这件事,的确是恒家错了。沈姑娘,你想要如何?”
以他的身份,这话一旦说出来,便是拍板认下了恒家的错,再没回转的余地。
沈琼顾不得高兴,立即道:“晴姐并不想将事情闹大,怕影响了恒家的声誉,也怕老将军知晓之后会病情加重。我依她的意思,绝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只希望贵府能解了晴姐的禁足,再请大夫来为她诊治。”
“再有,我也希望贵府能允准我偶尔上门来看看晴姐……”沈琼也知道这要求有些过了,毕竟以她的身份、江云晴的身份,总是上门也不合情理,便又弱弱地改了口,“若是这个不行,那也没什么,只要你们能好好待晴姐就够了。”
她其实很好说话,也并没想过把自己那几千两银子要回来,所求的,不过就是江云晴能够好好的。
恒伯宁盯着她看了会儿,正当沈琼开始忐忑不安的时候,一一应允了下来:“你若是想来看令姐,随时都可以,我会让人告知门房的。”
沈琼虽知道他人不坏,但也没料到竟会这么好说话,随即破涕为笑,再三感谢道:“您能谅解我,真是太好了。”
她先前还愁得要命,嘴上安慰着晴姐与红杏,可心里却压根没谱,根本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解决。如今柳暗花明,自然是高兴极了。
“我知你心切,”恒伯宁将她这模样看在眼中,忍不住又叮嘱了句,“但下次无论什么事,都不要再这般莽撞了。”
今日是她走运,方才能全身而退,还解决了烦心事。
若是落到旁人手中,说不定早就被送到了官府,又或者被用了私刑。
许是被云姑念得多了的缘故,沈琼一听人训话,便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乖巧地应了声:“好。”
沈琼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在恒伯宁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面前,更是无所遁形。他看出沈琼的敷衍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你早些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会安排妥当。若是不放心的话,你明日便可再来看看——正大光明地上门就行,不必再这样乔装打扮了。”
“好,”沈琼站起身来行了一礼,眉眼弯弯地笑道,“那我明日过来。”
说完,便施施然离开了。
久经沙场的人直觉是最准的,恒伯宁先前从未见过沈琼,可今日一打交道,便将她的性情摸得差不多了。
旁的且不论,这姑娘其实是有些狡猾的,能敏锐地察觉出对方的态度好坏以及底线在何处,很有分寸但又无所畏惧地试探着——像只小狐狸一样。
但却并不讨人厌。ωωω.χΙυΜЬ.Cǒm
沈琼并不知道自己在恒伯宁那里留了这么个印象,她只顾着高兴,压根没多想旁的。
小厨房这边,得了小秋消息的柳婶正急得团团转,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撇清干系,见沈琼竟好好地回来,连忙上前细问。
沈琼怕云姑担心,并没久留,大略解释了几句便离开了。
及至从侧门离开,见了等候在那里的云姑后,沈琼脚步轻快地上前去,同她笑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是吗?”云姑摸了摸她脸上的泪痕,哭笑不得道,“先上车,再同我好好讲一讲。怎么就成个这么个花猫脸了?”
上了车后,沈琼仔仔细细地将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云姑先是为二夫人的所作所为愤怒不已,及至听沈琼讲到恒伯宁这一段时,又霎时提心吊胆起来,忍不住道:“你怎么敢这样行事?”
“那也是别无他法了,”沈琼小声道,“云姑你别恼我自作主张,若是你见着晴姐的处境,便知道我为何会铤而走险了。”
事情办都办了,再说什么都没用,何况这事还歪打正着办得不错。
云姑拿沈琼没辙,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
“今日回去好好歇息,”沈琼这一日来提心吊胆的,如今缓过来,便觉出些乏来,“等明日,咱们便光明正大地到将军府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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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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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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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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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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