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令姜不曾犹豫,径自取了黑子放于身前
贺宪成笑道:“你倒是一贯爱用黑子。”
他抬手示意,“黑子先行,请吧。”
贺令姜以两指捻了一枚黑棋,未及思索,便抬手落子天元。
见此,贺宪成眉梢一挑,棋盘上有九星之位,天元居中,大凡棋家布子开局,多抢布边角而占实地,自有先手之利。
贺令姜如此落子,如若他不知晓,还会以为她是丝毫不通棋艺之人。
但面前之人又是一副淡定自若的神色。
他持了一粒白子,落于右上。
贺令姜亦持子应对,在自己的右上处落下一枚黑子。
几子过后,贺宪成发现无论自己执白下在何处,她执黑便跟着在对称处落在何处。
他心中觉得有趣,略一思索后又落下一子。
“啪!”伴着清脆的落子声,棋盘轴称处相同的位置,随即落下了一枚黑子。
贺宪成挑眉:“令姜,你这棋路倒和以往大不相同啊。”
贺令姜微微歪头:“和四叔父学的,这招叫你走我跟,死皮赖脸法。”
贺宪成失笑:“这招确实像你四叔的手法。”
如此反复,你来我往,书房内一时只听得到棋子落于棋盘留下的敲击声。几十手后,两边棋路局势竟是一模一样。
贺宪成也不出言,索性随她去,悠然自得地落子、提子,贺令姜亦是泰然自若地随着他落子、提子。
两人不疾不徐,一副悠游姿态。这棋局似成了一场游戏。
然而,六十三手后,贺令姜却开始变着。
贺宪成眉梢微动:“二叔还以为你会一直如此下去呢。”
贺令姜笑道:“一直这般兜转,便失了下棋的意思了,岂不是让二叔今日白来一趟?”
黑子稳稳落下,棋局的平衡之势顿时被打破。
贺宪成神色不变,再次抬手落子。
贺令姜几乎是毫不犹豫,便落了下一子。
手起子落,两人又连对十几手,贺令姜竟是开始主动进攻了,黑子若是占据了主动,必定让白子无法兼顾首尾。
贺宪成看着,不禁抚了抚短须,“令姜这手倒是不错。”
前六十三手,她看似只是模仿对方,实则也是在借此摸清对手棋路,甚至在心中去推测对方下一步的落子点。
若是一般人,要么是以为她不通棋艺、大意以对,要么是早早被她这种处处模仿的下法,弄得心烦意乱,哪还顶得住她后面的攻势呢。
他略微思索,随即落下一枚白子。
贺令姜一愣,这一招,看起来着实鸡肋。
她又细细看了整盘棋局,对方确实也没有其他地方更适合落子。
贺宪成见她唇角微抿,终是稳稳落下一枚黑子。
紧接着,“啪!”的一声,白子从上落下。
这一次,白子落下的位置更是奇怪,仿佛已经乱了章法。而此时,贺令姜所持的黑子已是稳稳占了上风。
她抬眼看了一眼贺宪成,他仍是一副不急不慌的模样,好似陷入危局的不是自己似的。
两人又连续落了几子。
眼看黑子即将吞噬白子,现在轮到白子了,只要她再紧接着落下一枚黑子,局面便能定下。
“啪!”贺宪成手执一枚白子,竟是落在双方交锋的中心。
若说黑子如巨龙将起,这枚白子就如一刀斩于颈喉间,一击必杀。黑子所占局势瞬间倾颓,白子顺势而出。
黑输白赢,早晚而已。
贺宪成分明是早早就布了局,也许他从自己落子天元开始,便有了计较,只待自己自投罗网罢了。
贺令姜将手中余子扔到棋篓里。
“怎么?不下了?”贺宪成问。
贺令姜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我认输,二叔的棋艺果然厉害。”琇書蛧
贺宪成哈哈一笑:“二叔我研琢棋艺多年,若是下不过你,岂不是说不过去?”
他安慰贺令姜:“你的棋艺,已算是很不错的了。”
贺令姜低低应了一声。
贺宪成又道:“不过这次对弈,令姜的棋风倒是和以往大不相同。你以往都是直来直往,棋风凌厉却也莽撞,如今倒懂得暗藏几手了。”
贺令姜将棋子拾进棋篓:“我如今连自己以往会不会下棋都记不得,哪还记得什么棋风呢?不过顺着棋局形势来下罢了。”
“是了,二叔倒忘记这事了。”
接下来,两人又对弈了两局,贺宪成故意让着她,这两局竟然下了个各有输赢。
休沐几日,府中难得有人陪着他下棋,贺令姜的棋艺算不上多么精湛但也不差,贺宪成倒是心情不错。
他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贺令姜道:“这是你二婶前两日去云居观里求的符,你前些日子也是受惊了,该定定神。”
是一道定神符,拿黄纸包成三角状,上面还系着红绳。
贺令姜接过来,浅声道:“谢过二叔。”
贺宪成嘱咐她:“你可要随身带着。或许戴上几日,你这记不得事和晒不得日光的毛病便好了呢。”
贺令姜浅笑:“二叔不是不信这个么?我听五姐说,往日说起这些,您都要道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贺宪成摆摆手:“还不是你二婶非要求回来的。你也知道她,一向少言,心里挂念着你又不知如何去说,便让我将这符带过来。”
“你可要好好戴着,别辜负她一番心意。”
贺令姜连连应是。
“二叔放心吧,侄女我一定好好戴着,改日让二婶看看,您可是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千叮咛万嘱咐了。”
贺宪成笑道:“你呀,倒是打趣起二叔来了。定是这些日子,跟着你四叔,让他给带坏了。”
贺令姜眉眼微弯:“二叔这话可是冤枉了四叔。他最近几日天天蹲在炮仗铺子里,去研究他那烟花呢,哪有时间来带坏我呀。”
贺宪成坐在小几旁,又喝了一盏茶,和她闲聊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去。
外面阳光正好,贺令姜坐在屋内,透过纱窗看他朦胧的身影越走越远。
她低下头,张开左手,看着掌心的那枚定神符,缓缓地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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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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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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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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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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