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下不由一顿,霎时不知该不该上前了。
贺令姜又咳了两声,这才将细碎的果肉吐了出来,此时眼角已然满是泪意。
她心中不禁腹诽,如此小不心还不是怪他,莫名地赠玉给她且不说,出口的那句诗,当真是惊着她了。
她吸了一口气方平定下来,无奈道:“阿裴,我瞧着你以往还是念了些许诗书的,这诗,还是莫要对着小娘子随意念的好……”
“为何?”裴攸语中是不解。
贺令姜不禁扶额:“卫风这首诗,虽后人有多种释义,可其中一种几乎是当今儒者同百姓们默认的,你不会不晓得吧……”
这首先秦时期的古诗,古往今来的解析多有分歧。
有人说是朋友互相赠答,有人说是讽卫人以报齐,有人说是表达礼尚往来,还有一种,则是男女互相赠答……
如何释义的都有,可若是一位郎君突然对着小娘子念起了这首诗……
“你这样子,是要引起小娘子们误会的。”贺令姜摇摇头道。
他顶着这张脸,又这番作为,哪个小娘子不会误会?
便是她,方才不也是被他惊了一下吗?
只两人自幼便熟识,她毕竟算是瞧着裴攸长大的,一惊过去也就反应过来了。否则还真是要多想呢……
裴攸“哦”了一声,然后放软了声音问:“那你误会了吗?”
贺令姜不禁好笑,方才咳出的眼泪也顺着眼角划了出来:“阿裴,从小打大,你都是被我捉弄,这是想着来打击报复了?”
她不曾多想……
或许那一瞬,她觉得有些不对,可两人相识多年,她依然当自己是她当年见到的那个八岁的阿裴……
裴攸心中不禁泛起浅浅的失望,眼神也黯淡下来。
玄门之人,一生亦修习玄术为念,虽不避男女之情、儿女婚姻,可洒脱如她,似乎从来不曾往这上面想过。
如若他不说不做,还像以前那般待她,那么终这一生,两人的关系似乎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裴攸瞧着眼前之人,一张素白的巴掌脸,因着方才的急咳,面上还带着几分嫣红,眼角沁出的湿意已然打湿了眼睫,往日那个洒脱自在、让他捉摸不着的阿姮,突然间似乎变得柔软、可触起来。琇書蛧
他袖中的指间不禁微捻,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她眼角的眼睫上轻轻触了触,而后为她抹去眼角的湿意。
温暖的指间触到她光洁泛着微微凉意的肌肤,两人不由都是一顿。
裴攸低头望着她,眼中温柔如同林间的微风:“阿姮,我没有捉弄你,我是认真的。”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他一字一句地低声念叨,“我的心意,就是如同世人所默认的这诗歌释义一般,没有旁的牵强解读,无关友情谢意,只是男女情谊,只是关乎你我……”
低柔的话语,一字一字钻入她的心间。
清风拂过林间,叶子柔柔地摇曳,日光在林间微微跃动,如同跳动的心房,
贺令姜脑中一懵,心下急跳,而后猛然反应过来,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啊……你……我……”一向能言善辩如她,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她是当真从未想过,裴攸竟然会有这种心意。
她初遇裴攸时,彼时他不过八岁,小小的孩童性子却冷得紧,不苟言笑的。后来两人熟了,他的话也便多了几分,不如初时那般端着了。
可大多时候,还是她说着,他听着。
北地是师父的故土,师父带着她四处游历了许久,再回北地,也便有意带着她在此处多住些时日。
再加上彼时遇到裴攸后,师父受镇北王所托,指点他玄术,两人便时常在镇北王府住着了。
只师父向来闲不住,不过呆了两年的时间,便又开始带着她四处游历起来,两人离开北地。
此后也不过一两年回次北地,在这处住上一两个月而已。
后来裴攸上了战场,两人能相处的时间,便更少了。
与她来说,裴攸初时是那个八岁误吃了青葱便会吐得撕心裂肺的小小孩童,后来则是能在天资禀赋上与她势均力敌的学伴。
两人,亦亲亦友。
她一直以为,对裴攸来说,两人的关系也应当是如此的。
只他又是何时对她起了这番心思的?
贺令姜不知所措地看向裴攸,这人正目光柔柔地瞧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复。
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及时隔了两步,贺令姜也能清楚地在他眼中瞧见自己小小的倒影。
仔细想了想,似乎从她于贺七娘子身上醒来,到后来裴攸得知她身份,他便对她愈发柔和起来。
她心中猛地一悟:“阿裴,你是不是瞧中这幅皮囊了?”
贺令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贺七娘子这张脸,长得却是好看,阿裴正是少年慕艾的时候,莫不是瞧中她这张脸了。
裴攸不禁无奈:“你先前那张脸,哪里比如今这张差了?”
贺令姜手上一顿,也是,她先前那张脸亦可以称得上清雅无双了,虽不同于贺七娘子的柔美,可到底不差。
裴攸上前两步走至她身前,微微垂首瞧着她:“阿姮,无论你如今是何等容貌,在我心间你只是那个阿姮而已,世间独此一个,再无旁人。”
“你我年少相识,可便是我自己也不知晓,我在何时竟对你生了旁的心思。”
“或许在我十二岁,我在阿娘祭日之时,将自己独自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你为我送来糕点,倚着房门陪着我一夜未眠的时候……也或许,是我十四岁初上战场,你耗尽心力花了大半月,为我备了那道护身玉符之时……”
“亦或许,这份心思,在你我一开始初遇时,便早早埋下了……”
不再如以往那般藏着掖着,唯恐那份心意被她察觉,又担心她丝毫不知,此时此刻,少年人的情谊诚挚而又热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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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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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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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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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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