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时翎惊诧,“你何时来的?”
“不偏不倚,正是你与三哥起争执之时。”沐风的眸里含笑冲着时翎轻轻颔首,随后关切的望向卫灵桃:“你何时入宫来的?怎么不叫人通报我一声?”
“我只是带个朋友入宫来寻他的亲戚而已,想着你贵为太子政务繁忙便不想去叨扰你了。”
带朋友入宫是借口,沐风的政务繁忙也是借口,唯有最后一句不想叨扰是真。卫灵桃深知,自打她回到紫竹城的那日起,她就一直在麻烦着沐风。她在祁连山受了伤,是沐风将她所救,并且不分日夜的照顾她;她与皇后起了争执,也是沐风前来替她解围;帮她打探城西的消息,帮她隐瞒她受伤的事情……
一来二往,自然便起了流言蜚语。卫灵桃虽然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别去在乎那些流言,但是流言多了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自然是让她发烦,那么同样的,沐风和时翎也都能知晓。她不想这流言蜚语让时翎难堪,不想让流言蜚语让沐风为难。
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不过多的去打扰沐风。而且,虽然她和沐风拉了勾,不管她与皇后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依旧是好朋友。但是她也不能让沐风夹在她和皇后之间为难。
世事难料,物是人非啊……
卫灵桃明白,她和沐风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也再也不能像过去那般心无芥蒂的谈笑风生了。她们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七年的时光,还有七年里的形势变化。她们不再是小孩子了,那么那些单纯和纯粹便不再属于她们。
卫灵桃也觉得自己有点怂,但是形式所逼,她也只能怂下去。
卫灵桃忽然不敢正眼望向沐风,只得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沐风自然明白卫灵桃话中的真假也能看得出她此刻的心虚,瞧着她仍刻意的回避自己沐风的心里有些不悦,但是他也能够理解她,她的心中仍有愧疚和不安,她所考虑的除了他和他的母后,还有深宫院墙内的种种形式,所以她仍然无法直面他。
沐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所以,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时间会冲刷隔阂和误会,会冲刷一切的流言蜚语。沐风相信,只要他不走,她就会在某一天忽然走向他,冲着他笑。
他能够等得起。
“你刚刚的一番话是什么意思?”时翎瞧出了卫灵桃的不自然,连忙打了圆场。
“无非就是警告你,对于三皇子沐隐,你还是小心提防些为好。”沐风蹙了蹙眉,眸里浮上了一抹深沉:“三哥以前的性子并不像现在这般复杂多变。”
“复杂多变?”时翎反问道。
沐风轻轻点了点头:“三哥六岁那年,琴妃因为犯了错被关进了冷宫。三哥离不开琴妃,所以自己的娘亲被关进了冷宫他自然是拼命阻拦,无论琴妃怎么劝阻,他都紧紧拉着琴妃的衣襟不愿离开。为此,父皇盛怒,硬是叫人把三哥给拖走了,并且嘱咐照顾三哥的嬷嬷,不让他靠近冷宫半分。可是,纵使是深宫里的皇子,他毕竟也还是个孩子,不明白圣命的威严。他不顾父皇的嘱咐硬是要闯进冷宫看望他的娘亲,侍卫们一次两次的劝不住,便在冷宫前闹了起来。动静那么大最终惊扰了太后。太后便命人将三哥给拖走,关了禁闭。那时候,照顾三哥的嬷嬷以为经历了一番折腾,三哥会就此罢休了。而且,自三哥被关了禁闭之后,他也确实消停了不少。可是……”
“可是什么?”
“父皇生辰那日,宴请百官,并让年纪相仿的皇子作词赋诗,三哥因为表现的突出而被百官赞扬,父皇很开心,想要给予三哥赏赐,于是便问他想要什么。没想到,三哥一开口便是恳求父皇放了琴妃,父皇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命人将三哥给带回宫中,没想到……三哥竟然当场就哭闹了起来,扰乱了国宴,让父皇觉得很没面子。那次一闹,父皇足足罚了三哥禁闭两年,而三哥也足足有三年没再和父皇见上一面,也从此和我们这些兄弟们脱了联系。”
“我们再次见到三哥时,便是琴妃被放出冷宫之时了。那日,我随着母后前去琴妃宫中探望,三哥正和琴妃谈笑风生,天真活泼的很,可是见到我们前来,他立马就变了模样,那日我所见到的他是彬彬有礼,沉稳大气的,可是在仅有我俩人的环境里,他却变得嚣张跋扈。再后来……我看见父皇赏给他一块宝玉,当着父皇的面他表现的开心、欢喜不已,仿佛自己手上捧着的便是这世间的珍宝,可是父皇走后,我亲眼看着他将宝玉丢到了池塘里,并且满脸嫌弃的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也就在那时,我发现三哥已经不再是以前简单纯粹的三哥了。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收敛自己的情绪。”
“这么些年,三哥虽然不受父皇恩宠,但他却比我更要努力。而且在我看来,他的能力也是在我之上的。”沐风望了一眼时翎,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所以,三哥绝不会像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时翎,你如今进了宫就该学会看清这宫里的是是非非,你现在的身份既然是我的弟弟,那么我便会帮助你。不过,最能帮助到你的人还是你自己。”
“所以,洗尘宴会后三皇子前来挑衅我我大可当作是他沉不住气的嫉妒,但是今日……说不准是他故意装作的沉不住气以此来降低我对他的警惕?”时翎的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看来这深宫里的过往,我得好好研究了。”
卫灵桃的面上浮起了一抹探究之色:“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无非就是想说明三皇子是想扮猪吃老虎嘛。但是在我看来,三皇子也并非是沉稳大气的人。易怒,易喜,易暴躁。这些都是他的缺点。暗里来看,他或许是深不可测,但是明面上,他也算得上是火药,一点就能炸开。所以……如若他以后再存心刁难,不如就直接一把火把他给彻底点着,叫他好好烧上一阵,让他明面和暗面上以后都亮不得光!”
沐风不禁笑了笑:“灵儿,你这脾气也是个炸药,一点就着。”
……
而另一边,沐隐正阴沉着脸和温惜玉在商量着些什么。
“你哥哥告诉我,他之所以知道卫灵桃的下落知道祁连寨的存在完全是因为这祁连寨里出了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而这个东西还告诉了子恒祁连寨里所发生的种种,比如……时翎这个野小子是本来是你们温府想用来指控卫府包庇俘虏的一颗棋子的,再比如……这颗棋子是卫灵桃从半路上捡回祁连山的。”
温惜玉不禁眸光一沉:“哥哥将一切都告诉你了?”
沐隐笑笑,不置可否:“其实不仅仅是你的哥哥,本皇子也同样怀疑我的这个八弟究竟是不是我的亲弟弟。本就传言已死的人如今竟然好端端的回来了,而且身体康健,这未免也太荒谬了。更何况……八弟离开皇宫时尚且年幼,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该是什么模样我们无从知晓,他如何让父皇深信不疑的我也无从知晓,我只知道……我皇室血脉自古纯正,我皇室血统向来高贵,可是容不得他人玷污半分!若是,欺了君,妄了上,那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又或者……”沐隐皱紧了眉头,“你想想,这卫灵桃半路上捡回来的棋子偏偏的喜欢上了卫灵桃,这么好的棋子可不知道她去哪里找到的,但是,你我都该知道,这枚棋子已经讨得了父皇的信任,并且为将军府所用了。眼下的情况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为何三皇子您就这么相信八皇子并非真正的八皇子呢?”
沐隐轻笑:“直觉而已。”
“这么些年,听民间的传言也听到过不少富贾家的孩子走丢了,多年后,许多的孩子来到富贾家说自己是富商的孩子。但是经过查证,他们一个都不是。这普通的商家尚且如此,我们皇家自然会有更多的人挤破了脑袋想要踏进这深宫来。”
“可是在惜玉看来,八皇子并非是贪图富贵之人。”
“惜玉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去。”沐隐有些不悦,“这小偷的脸上可是不会写着我是小偷这四个字的,同样的,这骗子也不会告诉你他就是骗子。”瞧着温惜玉半天没说话,沐隐又问:
“惜玉,听子恒说,那个祁连山中的探子当初是你引荐给他的?”
温惜玉的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了初见时翎的画面。那一日,她从承安寺求了姻缘签,然后便去城里的衣铺里看看可有新式的衣裳。一阵玉石之声打破了店内的沉静,她不经意的回眸,便看到了立在那儿穿着蓝色布衣却仍气宇轩昂的时翎。
不需住持的那句“三世烟火错相思,惭愧情人缘相逢。姑娘,你的有情人便是你前世的故人。”不住的在她的耳边回荡,回荡。然后她的眸子里和她的心里,便只能住得下时翎。
她无比的坚信,时翎便是她前世的故人。
她相信前世,相信今生,所以她确信,她今生等候的人便是时翎。那个不管是山野里身着蓝布衣的少年还是深宫院墙里顶着欢明王头衔的少年,都是让她一见便倾了心的少年。
回想起往事,温惜玉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弧度,那是发自内心的、不搀任何虚假的笑容。
沐隐不禁晃了神。
“那个探子不过也是山中的俘虏,因过不了山中凄苦的日子便想找我尚书府依靠。”温惜玉不动声色的收起了表情,“想来这探子应该是在城里观察、打探了许久这才找上了我。只是,这探子狡猾的很,并不愿同我透露分毫,偏偏只见了哥哥才愿说出这其中的种种。所以,三皇子殿下,惜玉我只是从中起了一个引荐的作用,至于更多的,哥哥不说,我便不知晓了。如若三皇子殿下不介意,惜玉倒是愿意听听这其中更多的故事的。”
“故事还是事实,还是等本殿下调查清楚了再同你说来。”沐隐的笑容里透露出了一丝寒光,“八弟啊八弟,该躲的你终究还是躲不了,就如同这金碧辉煌的皇宫,注定是你这个山野之人住不了的。我已将明剑送给了你,接下来的暗箭,你可要接稳了!”
“何为暗箭?”
“惜玉你当真想知道?”
温惜玉点了点头。
沐隐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我如何能相信你不会将我的计划透露给我的八弟?”
“三皇子殿下您也太小瞧惜玉了。”温惜玉浅笑,“这儿女私情和是非利益惜玉到底还是能够分得清的。更何况,如今的我已经和三皇子您站在了一个战线上了不是吗?”
温惜玉自知她是一个理性的女子,纵使她爱慕时翎,倾慕时翎,但眼下时翎的眼里却是连她的一抹衣襟都望不下去。她不怨,不恼,只是有些伤心罢了。但是她也明白,只要她一步一步踏的稳了,她想要的,温尚书府想要的,都是会有的。她如今和沐隐联手,一方面想稳固尚书府,另一方面便是为了她的私心。xǐυmь.℃òm
她相信,只要她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便能步步为赢。将军府会倒台,卫灵桃会消失,而她温惜玉却能一点一点的靠近时翎。
她温惜玉最大的优势便是会隐忍求全。
“三皇子殿下可还是不相信惜玉?”温惜玉巧笑盈盈,沐隐却是摇了摇头:
“本皇子如何会信不过你?”
“本皇子的暗箭可是要狠狠的戳在我这个八弟的身份上的。你我都知道,这八弟是山野里长大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有什么文韬武略,但是他却能够凭借父皇对他的欢喜平步青云。这又是被封了皇子又是当了欢明王的,这不仅能够在朝堂上议论政事,连军营都能插手管上一管了。你想想,这满朝的大臣有几个会是心里服气的?这军营里的侍卫们有几个是愿意听从他的差遣的?”
“所以……”
“所以我要一步一步的利用他的身份在这宫墙里掀起一阵风浪。这流言多了他的位子自然也就坐不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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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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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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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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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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