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与小欧根正在一座典雅的小礼拜堂前,维斯比与大多数源自于罗马时期的古城一般,在崎岖起伏的山地上建造建筑,铺设道路,城墙与老建筑基本上都由灰白色的石灰石建成,新建筑则多数以红砖(有时会涂刷白垩)建成,他们从市政厅走到这里,大约有四五百尺的样子,一路上都有人向伊丽莎白鞠躬行礼,表明他们并不是不知道伊丽莎白的身份。
但伊丽莎白身边只有两名侍女,维斯比总督,两名瑞典军官,还有一个小欧根,这点数量在暗杀与暴动中未必能派得上什么用处:“父亲和我说过,如何看一个君王是否成功,那就看看他敢不敢孤身一人行走在民众中,如果他能走到民众中,又从民众中走回来,就代表他必然是受爱戴的。”她转过身,对小欧根淘气又惬意地笑笑,“可惜是他做不到,我的丈夫也做不到,或者说,任何一个强大国家的君王都几乎无法做到,因为他们在强大的同时,不可避免地有着许多敌人,这些敌人若是不够道德,又或是太过愚蠢,是会做出一些令人猝不及防的事情来的。”
她又转向街道的末端:“但维斯比只是一座城市,哥特兰只是一座大岛,如果我还不能做到如父亲所说的那样,岂不是太令人失望了?”
“您的父亲令人敬佩,”维斯比总督由衷地说道:“太阳王之名正如他的荣誉一般熠熠生辉,永不坠落。”
“我只希望能够做到他所期望的百分之一。”伊丽莎白说道,然后他们沿着向下的坡道继续往前走去,那座小礼拜堂往下的几座建筑都属于圣玛利亚大教堂,圣玛利亚大教堂是维斯比的主座教堂,也是城中最显眼的建筑物——白色墙体,红色屋顶,三座高耸的木质塔楼——这三座木质塔楼有着尖尖的顶,因为岁月侵蚀与烟火熏烤而染上了深沉的黑褐色,在碧蓝的天空中尤其瞩目。
圣玛利亚大教堂原本不是维斯比最大的教堂,但在一场人为造成的大火中,火焰的海啸呼喊着席卷过了大半个城市,当时的人们都几乎要绝望了,以为他们就要彻底失去家园了,没想到,火焰一碰到圣玛利亚大教堂,就立即熄灭了,哥特兰人由此认为他们受到了圣母玛利亚的庇护,就将这座教堂改做了主座教堂,将它看做一桩巨大的圣迹。
那三座被烟火熏烤但也奇迹般没有被引燃的木质塔楼也成为了圣物一样的存在,如今,除了大主教与这座城市的主人伊丽莎白王后,普通人并不被允许登上塔楼。不是管理这座教堂的教士趋炎附势,而是那些虔诚的人总想掰下,锯断一块木头带回家庇佑自己与家人,如果不加限制,也许用不了几天,这三座没有被大火摧毁的塔楼就要葬送在信徒的手中了。
不过今天伊丽莎白不是带着他们来瞻仰圣迹的,小欧根对她来说如同家人一般,维斯比又是她的领地,她就免了一些繁文缛节,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一到维斯比,就要完成的一系列重要工作——她毕竟是瑞典王后,一年中还是有大部分时间要用在履行王后的义务上,凡是正式场合,国王身边没有王后必然要引起一番议论纷纷,她这次能来见奥尔良公爵与小欧根,也是因为他们是太阳王的使臣,也因为有瑞典人想要加入新十字军的缘故。
“这里是圣玛利亚孤儿院。”伊丽莎白说。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宽阔的庭院,四周一样被碧绿的桑树环绕,庭院里只有一条道路通往厅堂,道路两侧不是人们司空见惯的灌木迷宫,也不是喷水池,而是一排排的床单与长袍,白色的织物在晾衣绳上沐浴着阳光,伴随着微风轻轻摇摆,仿佛是一群贵女骑士们正在翩翩起舞。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维斯比主教,还有几名教士,他们身后跟随着修女嬷嬷,“太好了,”主教说:“王后陛下,我们新收容了一百五十三名婴儿,就等您来赐福呢。”
“怎么?”伊丽莎白微微蹙眉,“最近没有大的战争。”
“是没有,”主教说,他是一个目光锐利的中年人,从面相上,不从坚硬到足以顶起小圆帽的头发来看就不是一个愿意轻易妥协的人:“是那些波兰的鞑靼人和哥萨克人,他们听说了这里有修道院愿意接受被遗弃的孩子,就将他们的孩子放在小船上,乘着晚上涨潮的时候推到哥特兰的岸边……唉,若是我们发现了,就要连着把他们带来的人一起捆绑起来丢在小船里遣送回去,但有些时候就不能,我们也没办法把孩子丢到大海里啊。”
小欧根顿时想起了他在波兰经过的那些事儿,不由得升起了深厚的同情心,但要将这样多的婴儿抚养长大到能够独自谋生,需要很大一笔费用,而且可想而知,这笔费用是要如同溪水一般长流不断的。
“再等等吧。”伊丽莎白说,哪有愿意舍弃孩子的父母呢,只不过不愿意让他们的孩子也成为奴隶罢了,但……“也许以后会好的。”等到波旁真正成为波兰的主人,波兰现有的农奴制度被废除,哥萨克人也就不会再被迫丢掉自己的孩子了。
“把孩子们都抱来吧。”她说道,然后她与小欧根就来到孤儿院的正厅里,这里摆着一列列的长椅和桌子,可以用作礼拜堂、餐厅与手工作坊用,有人为王后准备了一张高背椅,小欧根看到主教从教士手中端来了一个匣子,侍奉在侧,他只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直到一个修女嬷嬷抱来了一个婴孩,伊丽莎白用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与面颊,然后将一枚打孔穿丝带的金币挂在他的脖子上。
小欧根立即想起来了,这不是“摸治”的程序吗?
路易十四也“摸治”过,为了彰显自己的高贵与正统,如何被天主眷顾与肯定,几乎所有的君王都会在在位的时候进行“摸治”,起初的时候还只是淋巴结核,后来就什么病都能通过“摸治”治疗了,但小欧根没有那个荣幸看到太阳王的“摸治”,因为——路易十四笑着和他说,“摸治”不过是一种安慰手段,淋巴结核原本就是一种能够自愈的病,病人只要心情舒畅,营养充足,痊愈的可能性是很高的,心情当然是因为受了国王的“摸治”,至于营养充足——那枚金币难道就不是金币了吗?Χiυmъ.cοΜ
但等到国王如同普及教育那样普及了医院,每年更有数之不尽的学生从医学院里走出来,成为医生,民众对“摸治”的渴望就变小了,他们甚至不用离开自己的城市就能接受行之有效的治疗,价格也不是那么高昂,痊愈的速度也很快,饱满的钱囊与丰富的货物也能保证他们营养充足,又何必千里迢迢地跑到巴黎或是凡尔赛去呢?
但在这里的哥萨克人,鞑靼人的弃婴显然是需要这份“摸治”的,小欧根难掩激动地注视着每一个接受了“赐福”的婴孩,这无疑是王后在行使国王的权力,在场的人却一脸平静,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这表明在哥特兰岛上,伊丽莎白确实有着毋庸置疑的统辖力。
这些孩子……今后也会成为独属于伊丽莎白的一份力量。
“这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伊丽莎白看出了他的心思,莞尔道:“我正要和你说,将来你也许会有一批瑞典人学生。”
“瑞典人?”小欧根立即问道:“只有瑞典人?”
“怎么说呢,难道哥特兰岛就不是瑞典的一部分了吗?”伊丽莎白说,“你要好好教导他们。”
“我不知道我……我将来如何,”小欧根有着一股冲动,想要将自己从利奥波德一世重病以来遭受的挫折倾诉给这位年长的女性听,但又羞愧于其中的一些内容,无法启齿:“陛下,我并不是一个值得他们效仿的人。”
“我们还是更坦率地谈谈吧,”伊丽莎白说:“我亲爱的朋友,我亲爱的弟弟,我曾经以为你是一个轻浮的人,但现在看来,你并不是个淘气的孩子,或说恰恰相反,你对自己十分苛刻,令人担忧——如果你是个普通的法国人,一个男爵,子爵或是伯爵,你为之耿耿于怀的事情,简直就如同尘埃与羽毛那样不值一提,但你始终无法排解,哎呀,我想我知道我的父亲为什么要让你来这里了。”
她顿了顿,“我看到你见到那些鞑靼人的婴孩时,露出了奇怪的宽慰神色,想来你也知道波兰人如何对待他们的了。”
“他们正在以一种严酷无比的手段对待哥萨克人,比古罗马人更甚,比地狱里的魔鬼更甚。”
“那么你为什么不想要去改变这种状况呢?”伊丽莎白说:“弟弟,我是一个女人,注定了没法上战场,但我也有我的方法来消弭世间的不平与灾祸,你可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你可以上战场,也是一个威名显赫的将军,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为了一份年少时的轻狂蠢行而悔恨不已,徘徊不安?”
她没能等小欧根开口,就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欧根,我就立即跳上马,奔到新十字军的战场上,用战功让那些施拉赤塔们在你面前低头,俯首帖耳,我要用奥斯曼人的头颅来和他们交换哥萨克人的性命,即便他们不愿,也不得不从;我要站在亨利的宫廷中,对任何一个敢于挑战国王权威的大贵族高声咆哮,把他们吓得瑟瑟发抖;我会率领着我的士兵,驰骋在荒原与田野上,倾听所有饱含着绝望与痛苦的哭喊,接受他们的申诉,赐给他们瑞典人,法兰西人又或是西班牙人都能享受到的一切,包括自由。”
“等到那时候,”伊丽莎白说道:“等到有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一万个人,甚至更多人看你如同看待一个圣人的时候,你还会记起你曾经的过错吗?只怕到了那时候,你还会嘲笑现在的自己吧,这多么像是一只被幼年时的细铁链拴住的巨象,畏惧着那一点点记忆中的疼痛而不敢稍作尝试——明明只要你轻轻一挣,就可以挣脱那具桎梏了。”
“我只是一个不义之人的私生子,”小欧根喊道:“陛下,我还曾经因为心中那些黑暗的念头玷污了您的名誉,还有……”
“还有大郡主,我的堂妹。”伊丽莎白说,于是她看到小欧根的脸又白了。
“所以你要去普鲁士,向她道歉,就像现在和我道歉那样。”
“然后……”伊丽莎白捧起了小欧根的脸,她依然比小欧根高,也比他更坚定:“然后就去赎罪吧,如果你认为那些是你的罪过!”
“我能吗?”
“能!”
伊丽莎白斩钉截铁地说。
——————
“看来不需要我再说些什么了。”大郡主,也是现在的普鲁士王太子妃说。
“不需要了。”小欧根说:“我是一个蠢人,殿下,我将自己看得太过卑微,也将你们看得太软弱,沉溺在过往无法自拔,但我应该知道的,在我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之外,还有更多正在遭受苦难的人,与他们相比,我简直就像是一个无病呻吟的废物。”
他沉默了一会,在大郡主鼓励的目光下,继续说道:“我想接受瑞典王后的建议,参加新十字军。”小欧根摩挲着袖口上的纽扣:“我仅有的才能都在战场上,如果这就是我能做到的,那我就去做。”
“你是一个有道德的人,却没有理想,我很高兴你终于找到了它。”大郡主和善地说,虽然也经过了那么些年,但也许是因为她依然是王太子妃而不是王后的缘故,大郡主看上去要比大公主更温顺,更不具备攻击性,但这几年来她在柏林宫内外奠定的威望来看,她即便不是一个埃莉诺(阿基坦的埃莉诺),也至少是个埃琳娜(爱德华一世的妻子)。
大郡主安慰地笑了笑,向他伸出了手:“还要感谢你护送我的父亲到柏林来。”
“他也是我的叔叔。”小欧根说:“这是我的权力和义务。”
“是我不对,”大郡主说:“那么,”她站起身来,“让我们一起去找他吧,他见到我们,一定会很高兴。”
大郡主如今已经是普鲁士的王太子妃,当然会尽量避免与年轻男性独处,以免生出流言,他们在柏林宫的庭院中散步谈话,身后跟随着侍女与随从,而奥尔良公爵则被邀去与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说话,他们正在柏林宫的签字厅里,那里可以说是一个半正式又亲切的会面场所。
威廉一世一直在着力修缮与法兰西的盟友关系,在利奥波德一世终于与路易十四停战之后,他也终于可以从那种尴尬的状态中摆脱出来了,他在长廊上就和大郡主相遇了,“你父亲应当已经回房间了。”他说。
大郡主只能再往奥尔良公爵的房间去,与凡尔赛宫一样,这样重要的客人,房间必然紧靠王室成员的套间,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仆从正在点灯,在踏入房门的那一瞬间,小厅墙面的镜子突然照出了一个瘦长的白色影子,小欧根猛地转过头去,手已经握住了短枪,但他什么都没能在长廊上看到。
是闪烁的烛光照成的错觉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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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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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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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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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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