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如何做出选择可真是一件重要而又困难的事情啊。”胡德这么说,然后他看到一群年轻人,更正确地说,大孩子们正从城堡的马厩跑到内广场上,他只是一瞥,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维萨里,”他喊道,“那是不是维埃诺瓦王太子殿下?”
一旁正在配置药水的维萨里听到他这么说,就走到窗边往下看,果然,他一眼就认出了王太子,也就是我们的小路易,之前说过,小路易才完成了自己的成人仪式,科隆纳公爵的成人仪式就是被路易十四带到了荷兰的战场,小路易则被父亲带到了这里,依照规模来说,小路易的排场可要比科隆纳公爵大多了,不过这种排场无疑引来了凡尔赛的女士们一致反对,可惜的是,太阳王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够改变。
就像是现在,王太子殿下出现在这里没什么可惊讶的,让胡德与维萨里惊讶的是他身边的一群人并非是他们司空见惯的法国侍从与仆人,而是一群戴着毡毛高帽,穿着长袍,系着皮带的鞑靼人孩子。
“陛下知道吗?”维萨里脱口而出,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犯傻了,路易十四有着极强的控制欲望,他甚至恨不能让整个欧罗巴依照自己的指挥杖旋转,何况是在这座城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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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十四确实知道王太子多了很多新的玩伴。
他端起茶来喝上一口的时候,不由得蹙眉,因为茶水里加了糖,他捏起一块点心,结果也是甜的,他看向侍立一边的邦唐,“哎呀,我亲爱的朋友,”国王啼笑皆非地问道:“是我在什么地方让您失望了吗?”
邦唐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口上却说,“您总是十全十美,无可挑剔的。”
“我不这么认为,譬如我从不爱甜的茶水,也不爱甜的点心。”路易说。
“我只是觉得您最近过于疲惫,需要一点甜茶来提提神罢了。”邦唐一本正经地说,从他的脸上和语气里,你是不会察觉一点他的真实想法的,“啊,,我知道,你是在责怪我让小路易和那些鞑靼人在一起。”路易说。
“如果王太后知道,圣路易的后代竟然会容许一群野蛮人的子女成为自己的侍从,她一定会当即昏厥过去的。”邦唐说。Χiυmъ.cοΜ
路易随手将杯子摆在窗台上,他们和维萨里一样,正在凭窗眺望城堡的内广场——这座城堡虽然老旧但足够广阔,采用的也是双广场结构,也就是说,有两道城墙,主塔和内广场,教堂在里侧,外侧是士兵与仆从,铁匠铺与马厩的所在,刚才小路易就是带着人吵吵闹闹地从马厩那里跑进内广场的。
这样的行为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特别是路易的火枪手们,他们看上去似乎在思考,说话或是休息,但他们的眼睛没有离开过王太子,手没有离开过他们的火枪和刺剑——路易看到卢瓦斯侯爵在皱眉,和身边的沃邦将军说着什么,想必他们很快就会要求觐见国王,请国王别让王太子和那群鞑靼人在一起厮混,这实在是太过有损于王太子的仪态了。
“如果他们来敲门,邦唐,”路易连忙说:“就说我正在休息。”
邦唐瞪了太阳王一眼,如今能够与敢于这么做的人已经不多了,但邦唐的位置看似卑微实则重要,他对路易十四又是那样的忠心耿耿——他甚至直到现在都保持着单身,不是没有结婚,而是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个女士的求爱,因为他说——他着实没有更多的精力才对付另一个主人了……这个玩笑在凡尔赛流传许久,人们在笑过之后也不免有些感动。
路易十四也有意给他一个爵位,但邦唐说,他要等到无法服侍国王了,要离开宫廷去颐养天年才会接受这个封赏,不然他的身份反而会变得尴尬起来——毕竟路易身边的人几乎全都是达官显贵。不过就算是没有爵位,奥尔良公爵,王弟菲利普一样要称他为先生,人们都知道他是国王最亲密的朋友。
之前说过,邦唐知道的东西可能要比王弟菲利普更多,但他很少,应该说几乎没有插手或是插话到国王处理的事务里去,着还是他第一次付诸于神色,路易知道他的顾虑,“帮我打发了那些人,我会和你解释的。”
“您无需和我解释。”邦唐无奈地说,转身去应付了沃邦将军与卢瓦斯侯爵,他回来的时候,端着一大壶没有加糖的茶水,还有一些咸酥点心,路易高兴地提起茶壶给自己和他倒了一杯茶,“没关系,”国王说:“你是我的朋友,邦唐,一样看着小路易长大,我知道你对他的心丝毫不逊色于我和菲利普。”
“那么我就要僭越一次了,”邦唐向国王鞠躬,感谢他赏赐的茶水,然后说:“我想卢瓦斯侯爵和沃邦将军,甚至还有绍姆贝格元帅,他们肯定还要来敲您的门,不见到您绝对不罢休。”
“因为王太子身边有鞑靼人吗?”路易说:“并不只有鞑靼人,他的侍从依然在他的身边。”
“他们都是罪犯和异教徒。”邦唐说,“所有看到这一景象的人都会忧心忡忡。”
“我知道,但小路易身上一直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路易说:“我希望能够借着这个机会解决。”
邦唐停了停,很显然,他不太明白王太子身上有什么问题,王太子不如太阳王聪慧,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不过路易十四从来就不是一个平庸之人,而且王太子性情敦厚,谦逊虔诚,感情丰富并且单纯,如果不与他的父亲比较,他是欧罗巴,甚至整个世界的君主和大臣们都想要的王位继承人,在私下里的谈话中,凡尔赛的人们时甚至认为,如果将来是与太阳王并不那么相像的王太子即位,也许是件好事,真的,像是太阳王这样的国王,只要有一个就行了。
毕竟人世间也只有一枚熠熠生辉的明日。
那么这位维埃诺瓦王太子还有什么会让路易十四不满意的呢?想到这里,邦唐也不免有点忧心,他决定了不娶,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爱情,没有后裔,就已经决定了要将一身心力全都奉献给法兰西王室,路易十四与特蕾莎王后直到今日,也只有大公主和王太子,但邦唐也知道,一个不受国王喜爱的王太子,也一样会如不得宠的臣子那样受苦和受折磨……
“你还记得你来到我身边没多久,”路易完全不知道邦唐的心中已经在出演《哈姆雷特》的序幕了,他之所以想到要和邦唐谈谈,因为在凡尔赛里,邦唐身为第一侍从,也可以说是半个宫廷首相,王太子如何,他是有权发言的,所以他的想法,邦唐必须知道:“大概就是几个月后,就是第一次投石党暴乱。”
“我记得,陛下,”邦唐说,他是男爵的幺子,本来他的父亲把他送到马扎然主教身边,希望他成为一个教士,他也努力服侍马扎然主教了,谁知道马扎然主教觉得他在这方面有着超越常人的天赋……就把他送到了国王身边,因为在行过“吊裤礼”后,男孩的身边就应该有自己的贴身仆从,而不是女官和女仆了:“那天晚上,我被塞到了仆人的车队里,满心忧虑,我以为我之后会被送到其他地方去,再也见不到您了。”
“幸而我们很快就在圣日耳曼昂莱见面了,”路易说,“然后我们几乎没有再分离过,我信任你,邦唐,你就像是我的另一个兄弟。”
邦唐心潮起伏,他再次微微一躬,感谢国王对他的赞誉,这比所有的钻石别针都要来的珍贵。
“那么您记得,直到我们回到巴黎,直到我亲政,从主教先生,从王太后,从加斯东公爵,从大臣和将领手中取回我的权力,又用了多长时间吗?”
“十年,陛下,整整十年。”
“这十年可不太好过,”路易感叹道:“而且之后的十年,我依然要与许多敌人作战,他们一些甚至曾经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
“他们纯属咎由自取,陛下,您的宽容如同普照大地的阳光。”
“太阳也会在夜晚隐匿光芒,邦唐,我也有过邪恶的念头。”
“人们需要光明,也需要黑暗。能够得到永远的安宁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恩赏。”
“但小路易,”路易说:“你发觉了吗?”
邦唐沉默了一会,很明显,他在国王的提醒下,也已经意识到,王太子小路易所遇到的最大的问题。
人人赞颂王太子小路易温和有礼,那么什么样的人才能时时刻刻如此呢?而且这并非是一些善于伪装之人玩弄的把戏,王太子的宽和与慈悲是发自于内心的,这让他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如果他是一个爵爷的儿子,又或是一个商人的孩子,当然可以,但他不是,不但不是,他的身份崇高,仅次于他的父亲与叔叔……
整个法兰西,以及法兰西的殖民地,附庸国都会是他的。
小路易无疑是幸运的,他的母亲是西班牙公主,父亲是法兰西国王,而且他诞生的时候国家已经初步平定,没有太大的波澜,他的母亲与父亲虽然是政治婚姻,但理性永远胜于感性的路易十四绝对不会因为大臣或是王室夫人给王后难堪,他是在父亲与母亲的爱中长成的,国王最爱的女人玛利.曼奇尼夫人,与他们的头生子,他的兄长卢西安诺因为已经有了科隆纳公爵的封号,以及严苛的继承法,永远无法威胁到他——路易十四也不会允许。
之后的两个弟弟,一个远在佛兰德尔,一个想必也会被封到本土之外,他们不可能如加斯东公爵或是孔代亲王对待路易十四那样动摇他的王位,反而将会成为他的臂助之一。他的妻子也已经被确定为葡萄牙的长公主,她会是他最大也是最有力的一个盟友,他的姐姐与堂姐妹的婚姻也是如此。
依照现在的情形,路易十四还会将一个无比富足与繁荣的法兰西交给他——法兰西的呢绒已经超越了英国、玻璃和镜子超越了威尼斯人、染料超越了意大利人,还有从荷兰人这里夺取的商路航线,金融体系等等——他尽可以坐享其成。
他可以说是在花团锦簇中长大的一个孩子,温和宽容是必然的,因为他几乎没有什么必须去争去抢的。
“嗯,看来你也意识到了。”路易十四说,这也是来到卡姆尼可后他才发现的。
小路易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想想吧,这样一个大好人,他会得到尊敬与爱戴吗?不,不会,不但是法兰西以外的敌人,也不但是敌人,一旦人们发觉,他是一个真好人,那么就算是他最信任的亲人,最亲密的朋友,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他,谁让他拥有这样大的一笔产业呢?
得到了他,就得到了半个欧罗巴。
“但陛下,这些鞑靼人会教会他什么呢?”邦唐疑惑地问:“他们是不会背叛他的,因为有您。”
“他们当然不会背叛小路易,”路易说:“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样子,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继续无知与无能下去,将会面对多么可怕的结局——或许还不如伦敦塔里的两名王子,邦唐,就在那一晚,我离开巴黎的路上,如果没有玛利,早在三十年前,我就已经成为狼人的粪便了,甚至之后,只要我稍稍踏错一步,等待我的就是死亡甚至更为不堪的结局。”
“因为我看到过那些暴民和流民,”路易说:“所以我能始终保持警惕与谨慎。”
“但小路易没有看到过,他以前接触到的最底层的人,也不过是王宫里的仆人,或是学院的建筑工人。他不知道人类可以做出多坏的事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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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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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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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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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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