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把肩膀上扛着的化肥袋子扔在了地上,力道很重,把地面表层的浮土给溅得有一米多高。
他在看到沈晓晓右脸上添了一道刺目的新巴掌印子时,怒火腾地一下窜到了天灵盖。
愤怒和怨恨的双重夹击下,他失去了冷静和理智,也把江妙妙刚才那番诚意满满的话,还有她怒骂沈老太的话给抛诸在九霄云外去了。
误以为是江妙妙又恶毒不改打的沈晓晓,那一瞬间他心里也暗暗做了决定...这次绝不能忍气吞声,不了了之!
一定要离婚!
等拿到离婚证,他立马就会去公安局“自首”!
是坐牢,还是被枪毙,他都认了!
只是他没想到,是他的亲奶奶打的晓晓!
打从他记事起就清楚明白,这个亲奶奶因为不喜欢他娘,连带着也厌恶他和弟弟妹妹,即便他爹在世时,她也毫不掩饰对他们娘五个的厌恶。
人前人后没少欺负他们娘五个!
在他爹去世后,她更是变本加厉欺负他们一家,抢了他家的新房子还不罢休,得知他去水泥厂上班跑来大哭大闹,非要他给十块钱的养老钱。
被她闹得没办法,他只能同意给她十块钱。
可是钱给了她还不满意,隔三差五还要来他家搜刮,说是搜刮都是文明用语,说难听些,那阵势堪比鬼子进村扫荡。
但凡他家里有一个鸡蛋半碗白面,她都要抢走。
直到江妙妙嫁进来后,逮着她骂了几次,她才收敛一些。
不过,尽管这个贪得无厌的老太婆有时也有点恶毒,不过她除了骂他们抢他家的东西外,还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他们。
即使他们兄弟妹在很小的时候,这老太婆也没有在背后打过他们。
所以,他认为和江妙妙比起来,这老太婆至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人性,不会动手打晓晓的。
但,他终究是高估了人性!
“...你来我家偷东西本就有错...怎么还能动手打晓晓...”
尽管沈正怒火中烧恨不得抬手打沈老太一个大嘴巴子替晓晓出气,但他知道,面前这个面目可憎的老太婆是他爹的亲娘,是他的亲奶奶,即便她为老不尊没有一点当娘当奶奶的样子,可他这个晚辈还是要谨记孝义,绝不能动手打她的。
否则的话,他身上又要背负一道骂名了!
如果单是他自己,他根本就无所谓是美名还是骂名,就算当初被打上流氓罪去吃枪子,他也无所谓,可他到底还是舍不下他娘和弟弟妹妹。
当时他和江妙妙“乱搞”,已经连累他娘和弟妹在村里抬不起头了,被方圆十几里的村民们戳着脊梁骨嘲笑,倘若他要再动手打沈老太,不管他动手的原因是什么,大家只会看到他这个亲孙子不孝顺,动手打亲奶奶,会添油加醋地把他的恶名传播出去。
再者说了,江妙妙一次又一次打晓晓,他都没有打回来,对这个亲奶奶动手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可是,在沈正咬牙克制熊熊燃烧的怒火时,沈老太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老脸一寒,抬高下巴恶狠狠地瞪着沈正,唾沫星子开始飞扬起来了。
“沈正,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犊子,你一天到晚买那么多的大米白面鸡蛋,都拿去喂狗却不知道心疼,你亲奶奶吃两个鸡蛋你就心疼得不行啊...你这个黑心烂肺的玩意,如果没有我,能有你爹吗,能有你这个混账王八犊子在这里给我吹胡子瞪眼睛...”
沈老太可不是眼瞎,没看到沈正的脸色凛冽得寒冬腊月的冰溜子,她就是要故意在沈正的怒火里泼油。
让他忍无可忍,暴怒起来打她。
就算他心里从不认她这个奶奶,可她就是他亲奶奶,他要是敢动手打她,那就是天大的不孝顺,要犯众怒的,到时候她就闹到大队支书那里去,索要个千儿八百的补偿费。
他可是听说了,沈正一个月有七十多块钱的工资呢,比他爹可是要多一倍出来的。
照这么个算法,沈正得给她二十块钱的养老钱!
他和张菊英对外说大河生病住院花了五六千块钱,外人相信这些鬼话,她可是不相信的,真要是花了那么大一笔钱的话,大河的病早就治好了,这对黑心肠的母子是故意装穷卖惨,就是不想给她养老钱。
沈正是老沈家的孙子,挣的钱给她这个亲奶奶花是天经地义的。
她要是不花,不就便宜张菊英这个老狐狸精和江妙妙这个死肥猪了。
见沈老太抢劫打人还这般肆无忌惮,丝毫没有一点愧疚的意思,沈正额头的青筋暴起,因为极力压抑怒火喉咙也剧烈地滚动着。
这一刻,他竟然很想成为江妙妙那般泼辣的人物,什么脸面、孝义、道德啊统统见鬼去吧,他想出口成脏把沈老太骂个狗血淋头。
可是,他活了24年,他爹娘和老师对他的教育让他成为了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大好青年,做人要讲良心做事要公德,所以他拉不下脸来去骂人。
再者,他也不会骂人啊!
见沈老太这个滚刀肉唾沫腥子都喷了沈正一脸,他尽管愤怒还是张不开嘴骂人,原本不想再插手这件破事的江妙妙实在看不下去沈老太的嘴脸了,再者这个老东西还明里暗里骂她是狗,更让她恼火。
“呵呵!我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够厚了,可是和你这个老东西比起来,我觉得我脸皮挺薄了。”江妙妙抬手把遮盖住眼睛的一缕头发捋到头顶,开启了帮夫模式。
“沈老太,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我公公的亲娘,是沈正的亲奶奶,可你在我公公尸骨未寒的时候趁火打劫,霸占他辛辛苦苦盖的新房,把他的妻子儿子女儿赶到这漏雨又漏风的破屋子里,还赶尽杀绝的隔三差就来失去,那时候你怎么没想到我公公是你亲儿子,沈正是你孙子啊?!”
“死肥猪,你...”
被江妙妙妙语如珠地揭了老底,沈老太倒是没有丝毫的羞愧,有的只是愤怒,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指着江妙妙的鼻子要骂回去,可是江妙妙是谁啊,她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泼辣货啊,那一张嘴能一口气骂一上午的人,都不带喝口水的。
所以,沈老太根本抢不走话茬子,只能气得红着老脸恶狠狠瞪着江妙妙,直跺脚。
“你一大把年纪了,黄土都埋到头顶了,你要是想吃鸡蛋的话,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给你儿媳妇亲孙子说一声,你儿媳妇你亲孙子可没你这个老太婆黑心烂肺丧尽天良没一点点人性,就算这家里穷得没有鸡蛋给你吃,他们母子俩也绝对会去县医院卖血换钱给你买两个来吃的...”
江妙妙的情绪太过激动了,越骂越起劲越顺嘴了,没想到小肚子开始不给力突然剧烈地痛起来,但她骂得正在兴头上根本刹不住嘴啊,咬牙忍着疼痛,稍稍换了口气又继续骂。
“你说你堂堂的人不去做,非得要当偷鸡摸狗的贼,不不,你这种恶劣行径,已经不是偷鸡摸狗的蟊贼了,是入室抢劫,还打伤人,行为极其恶劣,可是犯了法的...还好你亲孙子孝顺,要是和你一样六亲不认啊,把你扭到公安局去,少说关你个三五年,多则要关个十年八年...”
嘶~
最后太痛了,江妙妙忍不住微微吸了口凉气,下意识伸出左手去摁肚子。
不行,肚子越来越痛了,不能再骂下去了。
“赶紧回屋去躺着...”
就在江妙妙弓着身子等疼痛过去时,一道冷沉的嗓音冷不丁地传进了耳道里。
虽然只是几个冷冰冰的没有任何关心可言的字眼,但是江妙妙在抬头对视上男人那双深邃的双眸时,不知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异想天开了,竟然觉得他的眼神不再像往日那般冷漠无情了。
好像含着那么一丝丝的关心来!
之前沈正的一颗心全都放在了沈晓晓身上,直到这会儿见江妙妙肚子不舒服,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昨天刚生完孩子,今天还在做月子。
五天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来袭,下了一夜大雪,这几天气温虽然回升冰雪也消融了,即使此时已是正午阳光正暖和,可她也不能在外面站这么多啊。
而且头上连个围巾都没有围,这身上穿得还有些单薄。
但不得不说,她刚刚那一番言之凿凿的反驳,听得他心里特别舒畅。
不过,心里除了舒畅外,还有疑惑,意外!
甚至,还有一点点对她刮目相看!
她这次骂起人来竟然不像之前那么污秽不堪,竟然还用了不少成语。
她可是连小学三年级都没上完啊,而且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倒数第一,怎么能一下子说出这么多的成语来?!
“江妙妙,你放你娘的狗屁,沈晓晓的脸不是我打的,是你和你娘打的...”这时,被气得快要厥过去的沈老太总算是把卡在嗓子眼里的怒火给压下去了,气冲冲地走过来,一边骂一边扬手要去打江妙妙。
她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这重孙女都有了,竟然再一次被江妙妙给指着鼻子骂骂,这口恶气她可是忍不下去了。
不过,沈老太的手在距离江妙妙的脸还有一大段距离时,手腕突然间被沈正给扣住了。
江妙妙没有想到沈正竟然会出手保护她,着实让她震惊不已!
不过,即使他不出手,她也不会像个愣头鹅一样被打的,只是她到底是躲晚了一步。
“哎哟,沈正果然还是护着他家的胖媳妇啊?!”
“奶奶能和媳妇比吗?这媳妇可是沈正日思夜想做梦都想娶的...”wWW.ΧìǔΜЬ.CǒΜ
“哈哈...”
这会儿听到吵杂声的村民们纷纷跑过来,趴在沈正家的墙头外面看热闹。
但这两个年纪大的村妇虽然嘴上这般说,但眼神里却是满满的愕然和意外。
虽然沈老太做得确实过分了,二十多年来把大儿媳妇一家死死地踩地脚底下,都快把这娘几个给逼死了,当真是可恶的很啊。
但是和江妙妙这个恶毒肥婆比起来,沈老太又没那么可恶了,况且江妙妙昨天和江母还把沈晓晓给打个半死,瞧那一张小脸都肿成大馍了,沈正别说打江妙妙一巴掌了,就是连骂一句都不会的。
沈正可不是不舍得打骂江妙妙,而是不敢。
众所周知,他即使和江妙妙滚了草垛子,那也只是因为酒劲上来精~虫也上头了,没有管住自个的下半身,为了不被打成流氓罪迫不得已才娶的江妙妙,所以婚后他对江妙妙是横竖都看不顺眼的。
这时,一个打小就看不惯沈正的男人双手环胸,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接住其中一个村妇的话继续嘲讽:“沈正哪里是护着胖媳妇啊,他这是欺软怕硬...谁让江妙妙后台硬啊,沈正要是敢动她一根手指头,老江家那一窝子可是要把他的骨头都给打碎了...”
“真是不孝顺,竟然要打自己的亲奶奶...”
见舆论趋势很是利于自己,这沈老太暗暗得意起来,转过身用力扯了下沈正的胳膊,制造出沈正推她的假象来,身子故意剧烈地抖动两下后松开沈正的胳膊,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沈正,你个混账玩意,你竟然真要动手打自个的亲奶奶啊...”沈老太坐在地上,两条腿伸直扑腾着,两只手还狠狠拍着大腿,挤着眼睛假装在痛哭,“江妙妙这个毒妇隔三差五就打沈晓晓,也没见你动她一根手指头给你亲妹妹出气啊...再说了,我根本不是故意打晓晓的,是她先动手打了小龙,我气不过才抬手轻轻摸了一下的她脸...天地良心啊,晓晓脸上的伤真不是我打的,昨天咱们村里人都知道,是江妙妙和江母打的...”
“沈正,你真是太不像话了...”
这时,沈正的二婶孙秋莲风风火火地跑进院子里,一边扶沈老太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沈正。
“就算你奶奶打了晓晓,可你也不该动手推她老人家啊..你奶刚说的话也没错,你娶回来的好媳妇一个不开心抬手就打晓晓,昨天她和你岳母差点儿就把晓晓给打死了,也没见你发这么大的火啊...”
这孙秋莲看似是在拿出长辈的姿态来教训沈正,实则是在煽风点火,让沈老太更加恼恨沈正。
没错,她就是在煽风点火,要让沈正彻底颜面扫地,在整个大队再也抬不起头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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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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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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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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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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