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由始至终,都没有挑起皮看一眼正悄悄盯着他的女人。
“谢谢!”
在男人转身欲要离开时,寂静得唯有两个人微弱呼吸声的空气里,冷不丁地响起了一道还夹裹着嘶哑虚弱的声音。
男人背脊一僵蓦地顿住了脚步,但没有回过头,出于礼貌客套地回了句“不客气”便提步离开了。
直到他撩起门帘子走出去,也没听到女人矫揉造作地说出那句话...正哥哥,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以往他每次在家,即便是大白天只要吃过饭,江妙妙就会拉着他的胳膊往屋里钻,说是让他陪她说说话,实则是拉他回屋里躺到床上去腻歪...
只要他在家,她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把他拴在她的裤腰带上,和她形影不离。
不,形影不离还不够。
最好能时时刻刻躺在床上...
她这次把晓晓打得那么严重肯会心虚的,但依着她的性格来说,她绝对会认为自己生孩子有功,自然是功大于过的,多半会借机向他撒娇,装模作样哭诉她生孩子的不容易,好让他消除对她的怨恨。
可是,她到现在都没有主动缠着他!
有点不可思议啊!
本来他是不想来给她送饭的,但实在不能亲眼看到他娘在她跟前当牛做马伺候她,只好顶着一腔怒火硬着头皮来了。
倘若不是看在她刚生完孩子身体极度虚弱的份上,他今天一定会狠狠训斥她一顿。
甚至,还会提出离婚的!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她倒是装起了矜持和礼貌来了。
而且她娘之前提出来他们母子俩要在堂屋打地铺,她也没拒绝。
她刚生完孩子,精力过度耗损,而且在过月子时期是要养身子,绝不能同房的,可她也不应该矜持到这个份上啊?!
让他有一种错觉,以为这不是原来的江妙妙了?!
她怀孕的这几个月虽然也要修身养性,可他每次回家,她不仅晚上会要求他要和她同床而眠,大白天也要缠着他...
江妙妙不是沈正肚子里的蛔虫,自然是不知道他的疑惑。
况且她这会儿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揣摩沈正的心思,一心只想着赶紧再去趟空间,去仓库里瞅一眼。
等沈正离开关上堂屋的门后,江妙妙迫不及待地默念了两句“空间空间”,紧接着之前的场景再度浮现在眼前。
可是她的下半身实在太痛了,根本走不动路了,尝试了几次只得放弃。
等她从空间“出来”,一扭脸便看到了放在枕头边的一大碗红糖米饭,肚子很没品地“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这一天都在生孩子,除了吃了两个鸡蛋,也就是喝了几大碗红糖水,体力耗损严重,看到吃的肚子和嘴巴就控制不住,一个拼命地叫,一个使劲地流哈喇子。
原主从小到大就特爱吃红糖鸡蛋,趁着怀孕要补充营养她简直是发疯般狠吃,最开始的三个月几乎天天早上都要吃上十个红糖鸡蛋。
沈母养的几只老母鸡下的蛋都不够她吃的,好在江母也养了不少,两家总共养了16只老母鸡,才勉强供应上她一天的量。
连续吃了三个月,终于吃腻了。
虽然原主不在了,但这身体还是她的,所以江妙妙看到红糖鸡蛋本能的也有点儿反胃,不太想吃才勉强吃了两个。
这会看到红糖米饭,胃口骤然大开。
最后没能忍住,她端起碗吃了个底朝天。
唉,减肥不是一蹴而就的,要慢慢来。
况且还在月子期,她也不能过度减肥,还是得增加得营养,看看会不会下奶。
就算她万般不愿意,但身为一个亲妈,她还是要担负起奶孩子的责任的。
江妙妙吃完红糖米饭,望着对面满是疙瘩的黄土墙失神了一会儿,困意越渐袭来,她打了个哈欠慢慢躺下来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次肚子里有食了,尽管下半身也会时不时传来撕裂的痛,但没有噩梦缠着,她睡得倒也沉。
不过睡了不知道多久,听到外面传来了小声的低语,大概意思是沈正心疼沈母,让她回自个屋里睡,他一个人在地上打地铺就行了,最后沈母拗不过儿子的好心便同意了。
江妙妙艰难地挪了挪身体,找了个舒服的睡势很快又沉沉睡去。
直到半夜小婴儿啼哭,她才被吵醒。
她才刚睁开眼,外面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擦火柴盒的响动,漆黑中亮起了火光。
等沈正小心翼翼地端着煤油灯撩起门帘子进来时,江妙妙已经从床上下来,正站在地上。
“你躺回到床上去吧,我抱小妮妮去西屋给二嫂喂奶。”
男人把煤油灯放到桌子上,不自觉地小跑着来到婴儿床边,弯下腰毫不迟疑地抱起了小婴儿。
江妙妙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沈正小心翼翼熟练地抱起小婴儿,虽然他是第一次抱孩子,动作却是驾轻就熟的。
毕竟他是家中的长子,而且比他二弟大九岁,比小妹大了足足16岁,这两个弟妹也是他一手带大的,所以他对带孩子也是得心应手的。
原本闭着眼睛张着小嘴哭个不停的小婴儿像是感受到了来自父亲温暖厚实的怀抱,突然间就停止了哭泣,努努小嘴儿,挂着水珠儿的长长眼睫毛扑闪扑闪几下,竟然睁开了眼睛。
虽然小婴儿满打满算也就生下来两天,小小的弱弱的,只比沈正的巴掌大一点,但是这双眼睛却是又大又亮,就像是漆黑夜空中那颗最亮的星子一般。
虽然昨天晚上沈正也近距离看到过女儿,但当时并没有抱她,而且还憋着一肚子气的愤怒恨意,还有羞愤,并没有把自己代入到父亲的角色中。
可此时此刻抱着这娇娇软软的小人儿,和她那双黑曜石般澄澈明亮的眼睛对视上,那一瞬间他的心底深处滋生出来了一股暖流。
迅速蔓延至苦涩的心田,一下子就抚平了他心中的恨意,羞愤。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勾着一丝浅浅淡淡的笑意。
沈正是真的很细心的,怕外面风大冻到小婴儿,把小棉被搭在她身上,拉到了头顶罩着她整个身子,但是又怕棉被压住小婴儿的口鼻造成呼吸不畅,还把棉被给掖出了一个拱形,留出一些空间让空气流通。
江妙妙上一世也见过不少温柔顾家的好男人,但当时的心境不过就是一个看客罢了,往往会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地夸一句...“你看,你家老公真有当好爸爸的潜质”啊!
可此时此刻,她却是被男人的温柔给迷了眼。
甚至还被触动了心!
虽然在原主的记忆里,沈正就是个沉闷冰冷的男人,但他也有食人间烟火的一面,对自己的弟弟妹妹很疼爱。
但他可从来没有对原主展露过一丝丝的好脸,连对她假笑都不会的。
不过她有幸沾着孩子的光,能亲眼看到这个男人温柔的一面。
刚刚他抱起孩子的那一瞬间,父女俩四目相视时即使他情绪很收敛了,但她还是能捕捉到他嘴角勾勒出的笑弧。
那浅浅淡淡的笑,当真是四月天里的春风。
明媚,和煦,能暖入人心!
直到男人微弓着身子,像抱着传家之宝似的抱着小婴儿走出去,江妙妙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不仅长得帅,还有责任和担当,是老公的最佳人选。
能嫁给这样的男人,估计成千上万的女人幸福得半夜做梦都会笑醒的吧?!Χiυmъ.cοΜ
如果不是她和他之间隔着“深仇大恨”,即使她不是原来的江妙妙,对这个男人也没滋生出爱情,但她也不会主动和他离婚的。
肯定会一点点俘获他的芳心,让他爱上自己,两个人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只是,天公不作美啊,她穿过来的太晚了。
如果能在新婚之夜穿过来的话,她肯定有实力彻底扭转乾坤!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原主不作恶多端,哪怕她作天作地但不要那般恶毒的欺负沈母和沈晓晓的话,兴许沈正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厌恶憎恨她的,那么她还能有一线机会挽救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说不定还能凭着后期的洗心革面争取到男人的喜欢,即使他对她没有爱情可言,但他们一家三口也会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是原主作恶太多了,一次又一次触犯了沈正的底线,估计就算她现在把心掏出来忏悔,也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饿不饿?”
就在江妙妙拧眉胡思乱想时,把孩子送到西屋折回来的男人突然撩起帘子,低低问了一句。
不过,他的视线仍旧没有落在女人身上。
“...不饿...咕噜噜!咕噜噜!”江妙妙怔了怔,扭头望向男人,虽然她嘴上说“不饿”但是肚子却是发出了激烈的抗议。
真是丢了面子,又丢了里子!
输得一败涂地啊!
男人肯定是听到女人肚子的叫嚣了,冷峻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疑惑”的,还似有意若无意终于拿正眼瞄了她一眼。
不过,视线是落在她肚子上的,也很快就收回去了。
怎么?
她还在为了打晓晓的事在他面前上演心虚,所以不敢麻烦他,连饿肚子都要忍着了?!
“吃红糖鸡蛋还是红糖米饭?”男人放下帘子,转身离开时又问了句。
“...红糖米饭吧...谢谢...那个,我吃半碗就行了...”
男人没有说话,回答江妙妙的是开门关门时发出的“吱呀”声。
“妙妙饿了吧?”
沈母从西屋出来,刚好和沈正打了个照面。
沈正点头,“她要吃红糖米饭,我去热一下。娘,你回屋吧,外面冷。”
“好嘞。”
见这一晚上沈正和江妙妙能和平共处,沈母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昨天晚上沈正在给晓晓用热鸡蛋滚脸时,见晓晓咬牙忍着痛但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下来,沈正愤怒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同时也心疼妹妹心疼得落下了眼泪。
沈正比晓晓大16岁,打从晓晓出生的那一刻,沈正这个大哥就是把晓晓捧在手心里来宠的。
他对晓晓的疼爱,绝对不少于她这个当娘的。
甚至比她还疼爱晓晓。
她真怕沈正压不住怒火去找江妙妙理论,或者一怒之下提出离婚把她赶走。
还好,他压住了火气。
虽然沈正这次压住了火气,可是等到下次呢?!
如果江妙妙能就此罢手不再欺负她和晓晓的话,沈正还能凑合着和她把日子过下去,但她要是她继续作恶的话,哪次又被沈正遇见,恐怕是她这个当娘的哭着求着,沈正宁愿去坐牢,宁愿被枪毙也会和江妙妙离婚的。
话说回来了,不管是沈正还是她都看不上江妙妙这号人,也是打从心底认为她配不上沈正的,可天命如此,他们也改变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接受江妙妙,倘若江妙妙但凡能懂点人事,心没那般恶毒,就算她贪吃又胖又丑,他们家也绝不会虐待她的。
唉,只是这人心咋就不能换来人心啊?!
沈母站在寒风中,瞅着东里间的窗户,连连叹了好几口气。
好几次她都想掏心掏肺开导开导江妙妙,但是她压根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啊,即便她是为她好,她也不会相信的。
现在,只能希望老天爷发发善心,能给江妙妙洗洗脑子...
过了十来分钟,沈正把红糖火饭给热好了。
等他端着给江妙妙送过来时,沈母正好来送吃饱喝足呼呼大睡的小婴儿。
江妙妙忙从思绪中回神,“红糖米饭还有吗?如果没有的话,这碗给我二嫂吃吧。”
“还有,我盛出来了,等下送到西屋去。”沈正好像倒也不意外她会这样说,毕竟她为了女儿有口奶吃早就去讨好夏秀芝了。
江妙妙点了下头,便把视线从沈正脸上收回,看向了熟睡的小婴儿。
沈母把小婴儿放下,沈正把红糖米饭放下,母子俩沉默不语的都转身出去了。
江妙妙的肚子是很饿,但她本是要克制着不吃的,可是男人忙活了半天,她不好辜负他的好意。
即使他这好意也是装模作样,但她还是要领他的情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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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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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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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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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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