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鸨儿见谢缕火气极大,生怕他又像上回那样,便抢在尤校前头,跟着他上楼来。
“你要上哪儿去啊?啊?”谢缕说话间凶神恶煞的,不改往日对花魁娘子的浓情蜜意。
花魁娘子许是一时紧张,两手捏着包袱攥了攥,樱口微张,支支吾吾的回:“我……我……”
她接不上话,只得回首看向顾遇,顾遇倒是硬气,他拉了花魁娘子一把,将她护在身后,继而向谢缕走近了一步,趾高气扬的说:“我已替怜儿赎身了,这就带她走。”
谢缕甚是恼火,气息微喘,他径直走到顾遇跟前去,挑衅一般的质问:“谁允许你替她赎身的?是谁允许的!我告诉你,怜儿是老子的!”
顾遇亦不甘示弱,斥道:“八百两纹银在鸨儿手上,怜儿的卖身契在我手上,她如今是我的人!”
尤校站在楼梯口,见此情此景,不免唏嘘,也不知是怎么的,他这心里头总隐隐有些不安,这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动静也不小,楼上楼下都站满了人,有这馆中的姑娘,也有来此寻欢作乐的客人。
“你的人?”谢缕抬手猛捶了一下旁边的墙壁,继而另一只手又指了指身后的鸨儿,说道:“老子今儿也是过来给她赎身的!”
顾遇微愣,就抬眼望向鸨儿,鸨儿会意,便满脸笑意的走过来,拉扯着谢缕的衣袖,笑道:“谢郎君啊,顾九郎说的没错,他已替怜儿赎身,怜儿的卖身契在他手上,那怜儿自然就是他的人了,您就算想替怜儿赎身,且不提钱多钱少,咱们总归……总归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嘛……”
谁知谢缕这疯狗竟乱咬人,冲着鸨儿叫喊道:“先来后到?有你什么事儿?啊?有你什么事儿?”
鸨儿语塞,谢缕继而又骂道:“你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挨了这一顿骂,鸨儿只好闭了嘴退到一旁,而谢缕,眼看“说理”说不通,索性来硬的,他伸手去抓住了花魁娘子的手腕,这便要将人往楼梯口拽,说道:“你跟老子走!老子有钱有势,不会亏待你的!”
顾遇见势,也忙拉住花魁娘子的手臂,喝道:“你干什么!怎么不讲道理呢!”
谢缕驻足,他转身看着顾遇,冷笑道:“道理?你还跟老子讲道理?”他说着,左右扫了一眼,似在找什么东西,忽见旁边架子上放着个花瓶,他便冲顾遇恶狠狠的点了点头,继而说道:“好,老子今儿就告诉你,什么叫道理!”
说完,他当即抡起一旁的花瓶,向顾遇冲去,花魁娘子大惊,连忙往屋中躲,鸨儿吓得大叫,彼时尤校亦是赶忙冲上来拉住谢缕,怒道:“疯了吧你!为了一个妓子,你还想杀人不成!”
顾遇正往后躲闪,见尤校拉住了他,便又硬气的往前靠了,口中挑衅道:“你砸呀!你要是有胆子的话你就砸呀!别以为你妹妹是衡阳郡主,我就怕了你了!”
谢缕气急败坏,偏又挣脱不开尤校,索性直接将花瓶砸向尤校。
尤校虽是习武之人,可陡然被夯了脑袋,一时之间也是晕头转向,一手扶着旁边的栏杆,一手捂着额头伤处。
“诶哟,这叫什么事儿嘛……”鸨儿生怕闹出人命来,忙将尤校扶着,又拿手中帕子为他擦拭伤口,旁边也来了个姑娘,急急忙忙为他包扎。
谢缕见尤校伤了,竟是无所畏惧,他指了指尤校,戏谑道:“老子的事儿,是你一个下人该管的吗!”
而顾遇一时间也吓懵了,杵在前头一动也不动,谢缕收拾完尤校,便又去收拾他,两只眼睛如狼一般直勾勾的盯着他,恶狠狠的说:“你刚才说什么?你不怕我?是不是不怕我?”
谢缕正一步一步的向顾遇逼近,而顾遇也在一步一步的往后退,谢缕却陡然像是发疯了似的,一下子就扑向顾遇,二人站在栏杆旁一番生拉硬拽,推推搡搡。
顾遇自小生于高门大户,养尊处优,自是敌不过打小就在乡间吃苦的谢缕,他被谢缕叩在栏杆边上不得动弹,偏偏那栏杆边又是极危险的地方,谢缕只将他一推,人便翻了下去。
见顾遇摔下楼,整个馆内传来阵阵尖叫,尤校见势不妙,本想前去救人,可只在那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已经坠地了。
顾遇脑后溢出一滩血来,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可一双眼睛仍然睁着,可谓是死不瞑目。
谢缕趴在栏杆边,低着头惶恐的望着顾遇,他终于怕了。
楼下有胆子稍大的客人,走到顾遇身边去,伸手探了探他的气息,随后惊慌失措的收回手,仰着头对谢缕说道:“断……断气了……”
鸨儿一听,吓得两腿发软,眼前一黑,便晕倒了。
而谢缕趴在栏杆边,已然吓得满头是汗,他侧首看了一眼额头上还留有血印子的尤校,又望了眼另一侧的楼梯,拔腿就要跑,尤校见势,赶忙追上去将他拉住,言道:“你不能走,你走了,谢娘子那儿怎么跟顾家交代!”
谢缕瞪大了眼睛看着尤校,嘶吼道:“什么意思?你们想要我偿命?你们都看到了,他可是自己摔下去的!”
他说着,还不忘伸手指着顾遇。
话音未落,就见外头有京兆尹府的几个差役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拨开人群叫喊道:“京兆尹府,让开让开!”
尤校与谢缕见官府来拿人,皆已愣住,谢缕惊的是他完了,而尤校诧异的是尚未有人报官,可京兆尹府的人竟来得如此及时!仿佛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怎么办?怎么办……”谢缕急得拉扯着尤校的衣袖,尤校一时间也懵了,不知该怎么办的好。
几个差役走到顾遇尸体前,凶巴巴的问道围观之人:“这是怎么回事!”
围观的有几人指了指楼上的谢缕,说道:“是让他推下来的……”
“不……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摔下去的,我没有推他!”谢缕连忙冲差役摆手,那领头的差役于是又询问围观之人:“你们说他将此人推下来,可是亲眼所见?”
几人都点了点头,差役这下便不容谢缕再辩解了,当即给身后跟着的差役打手势,言道:“把他拿下!”
“是!”上来两个差役,正走在楼梯上,谢缕赶忙往后躲,又将尤校拉着挡在自己跟前,口中惊慌道:“怎么办?怎么办哪?啊?”
尤校推开他的手,只道:“你且随他们去,我回府去请谢娘子。”
“不行啊!我不能跟他们走!”谢缕说着,又要拉扯尤校的衣袖,尤校却闪身躲过,只道:“你还怕谢娘子不替你打点?”
“我……”谢缕语塞,看着尤校,将信将疑,在他眼里,那位衡阳郡主,到底是外人,如今他背上命案,自然不敢轻信谢徵,可他除了将希望都寄托在谢徵身上,还能怎么样呢……
两个差役已上来将谢缕押走,三人到了楼下,那领头的差役又喝道:“老板在哪儿,过来!”
鸨儿还晕晕乎乎的,被两个姑娘搀扶着走下去,那差役看了看顾遇,问:“可知死者是何身份?”
“是……是顾家的九郎君,名叫顾遇,”鸨儿答话时气喘吁吁的,差役听闻死者是顾家的九郎君,狐疑的追问:“是吴郡顾氏?”
鸨儿颔首,差役顿了顿,又问:“那这凶手是何身份?”
不等鸨儿答话,谢缕倒是接了话,壮着胆儿趾高气扬的说:“老子是衡阳郡主的兄长。”
差役似乎犯了难,自言自语:“看来是大案子。”
说罢,便吩咐旁边的同僚:“你,去顾家知会一声,请他们到府衙去一趟。”
紧接着又问鸨儿:“他们二人因何起争执?”
鸨儿仰头看了眼楼上,那花魁娘子正站在栏杆边低头看着,手里头拿着帕子,时时掩面抽泣,正哭得梨花带雨,鸨儿答复差役:“是为争奴家的花魁。”
差役也仰头看了眼花魁娘子,却不耐烦的说:“带走带走!全都带走!”
花魁娘子自行走下楼来,与鸨儿互相搀扶着,跟随一众差役走了出去。
尤校火急火燎的回到侯府,直奔了雅竹苑去,彼时谢徵坐在屋中书案前,正提笔练字,屋门大敞着,她抬眸望了眼外头,随口同玉枝抱怨了句:“怎么还不见谢缕回来。”
话音落下,正好就见尤校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来,谢徵一见他额上有伤,心中一惊,忙放下手中毛颖,问:“你这是怎么了?”
尤校顺了顺气,才道:“出事了。”
“莫慌,慢慢说,”谢徵起身走到尤校跟前去,拿帕子粗略的替他擦拭了满脸的汗珠,尤校喘了口气,言道:“谢缕,杀人了。”
谢徵正为他擦汗的手已然僵住,尤校继而说:“死的是……顾家九郎……”琇書網
“什么!”谢徵心里头“咯噔”一下,谢缕此回杀的是吴郡顾氏的郎君,这可不是小事!
尤校解释道:“他到红文馆的时候,顾九郎已先一步替那花魁娘子赎了身,眼看就要把人带走了,他上去就要抢人,便同顾九郎起了争执,两个人在楼上推推搡搡的,他一失手,就把人给推下去了。”
谢徵未语,心慌意乱的思忖对策,尤校耷拉着脑袋,满怀歉疚的说:“属下本该去救人的,却让他拿花瓶砸了脑袋,晕头转向的,误了事,谢娘子,今日之事,错全在属下,是属下办事不周,请谢娘子责罚!”
“不怨你,”谢徵抬手,示意他莫要多言,她道:“那个谢缕,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捅出篓子,也在我意料之中。”
尤校蹙眉,斟酌道:“不过,今日之事,说来也怪,红文馆那边刚出了事,京兆尹府的人就来了,还有,那楼层不算高,顾九郎纵然摔下,也不足以致死的,可他一落地,就咽气了。”
谢徵心下狐疑,自语:“看来是有人故意设计我,想叫我与顾家结仇。”
玉枝亦上前来,愁眉苦脸的说:“娘子,如今死的可是吴郡顾氏的郎君,这件事情,顾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徵秀眉轻皱,细想了想,随后问尤校:“京兆尹府已经着手此案了?”
尤校点头道:“谢缕已被押走,顾九郎的尸首,他们也抬走了。”
“那顾家的人知会了么?”谢徵问过,尤校当即回:“在红文馆的时候,他们已派差役去通知,如今,顾家的人想必都已经到府衙了。”
谢徵犹豫了一下,终是动身往外走了,只冷静的说道一句:“那我们也去吧。”
玉枝同尤校紧随谢徵出了门,三人乘坐牛车赶往京兆尹府,谢徵一路上都很沉默,直至快到的时候才开口:“京兆尹陆己,同顾家交情匪浅,顾遇的母亲,原本就出身吴郡陆氏,她是陆己的堂侄女,那顾遇,也算是陆己的堂侄孙,如今他出了事,陆己必定同顾家沆瀣一气,尽全力对付我。加上陆家本就与我为敌,看来今日之事,甚是棘手。”
尤校试探般的问:“那……这个谢缕,您是救还是不救?”
谢徵想了想,道:“他对我的恩,我已偿清了,可他妹妹对我的恩,我却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言外之意,能救还是要救的,可眼下得罪的是顾家,要救他又岂是易事?何况如今是有人想利用他来对付谢徵,这便是难上加难了!
牛车已抵达京兆尹府,三人下了车,站在京兆尹府的大门口,谢徵两眼张望着里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脚往里头走,待走至公堂,远远就听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正是顾陆氏瘫坐在顾遇的尸首旁,放声恸哭,而一旁,是顾逊的夫人李氏,一手搀着顾陆氏,一手拿着帕子不时为顾陆氏擦拭眼泪。
谢缕安安静静的跪在公堂之下,陆己坐在上头,望见谢徵从外头走近,本能的起身走至一侧,拱手向谢徵行了礼,却是脸色铁青,只唤了声:“衡阳郡主。”
说话间,谢徵正好走进公堂,顾陆氏闻知她至此,撑着旁边的李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转身泪眼婆娑的看着谢徵,带着质疑哂笑道:“衡阳郡主?”
谢徵驻足,缄默不语,顾陆氏走到她跟前来,起先是冷笑着打量了她一眼,而后陡然劈头盖脸的扇了一个巴掌过来,口中叫骂:“贱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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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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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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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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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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