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县侯今日很精神,”谢徵如是打趣。
桓陵满脸笑意,说道:“有你在身边陪着,我自然精神。”
“贫嘴!”谢徵这般娇俏一笑,随后就见丫鬟端了一盆热水过来,她于是拧了拧手巾,如前两次那般,轻轻的为桓陵擦拭了伤口。
许是她下手重了些,桓陵吃了痛,低吟了一声,谢徵心里头“咯噔”一下,忙收回手,关切道:“可是我下手太重了?”
桓陵却并不答话,只是呆呆的看着谢徵,好一会儿才噗嗤一笑,谢徵方知适才是被他戏耍了,于是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嗔怪道:“死相!”
玉枝站在一旁,递来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谢徵于是又为他上药包扎,言道:“前两天陶弘景过来的时候,说县侯这伤口,只要结好痂,就不必再用纱布包着了,也免得被这纱布闷坏了伤口。”
“我这伤口结痂倒是结痂了,但口子不小,恐怕还不能那么急着拆纱布,”桓陵说着,竟伸手去摸了摸刚结好一点皮子,谢徵吓得赶紧将他伸过来的手打到一边去,轻斥:“你这手像有多干净似的!当心碰伤了。”
她说罢,又扭头看着玉枝,吩咐道:“玉枝啊,你明天再去把陶弘景请过来给县侯看看。”
玉枝收好剩下的纱布和金疮药,这才回道:“是。”
“我适才吩咐厨房炖了人参乌鸡汤,还有松茸老鸭汤,县侯要喝哪个?”谢徵满眼宠溺的看着桓陵,桓陵不及思量,张嘴就回:“你做主吧。”
“哦,”谢徵思忖了一番,最终笑道:“那就都喝了吧,补补身子,这伤好得也快些。”
桓陵愣了一下,连忙说道:“晚上喝太多汤,不大好吧……”
他说得颇是隐晦,谢徵自也听出了他这言外之意,笑说:“怕什么,又不是我扶着你去起夜。”
谢徵这一答,可是令桓陵无话可说,只得乖乖地从了她的安排,未几,丫鬟就将两盅药膳端了过来,玉枝于是小心的将桓陵扶着半坐起,谢徵端起一盅来,正要喂桓陵喝下,却听门房在外头呼道:“谢娘子!太子来了。”
萧赜这一来,可是扰了桓陵与谢徵温情,听闻他过来,桓陵脸上的笑意顿时就烟消云散了,谢徵亦是诧异,她看了玉枝一眼,自言自语道:“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她于是将手中的药膳递到玉枝那儿,紧忙就起身走了出去。
玉枝接过药膳,识相的接了谢徵的活儿,坐在床边,在盅里舀了一调羹,送到桓陵嘴边。
桓陵起先是不大乐意喝的,躲躲闪闪的说道:“诶,男女有别,你怎么能喂我喝汤呢,这……这实在是有伤大雅。”
玉枝噗嗤一笑,说道:“适才娘子要喂的时候,县侯怎么不说有伤大雅。”
“那……那能一样么……”桓陵别过脸,死活不肯喝,玉枝见势,只好收回手,说道:“既是男女有别,那……奴去叫个家丁来喂。”
屋中另有个丫鬟听到这话,纷纷掩面偷笑,玉枝说罢,亦是作势要起身出去,桓陵这下更是不乐意了,赶忙将她叫住,勉强的说:“罢了罢了,还是你来吧。”
玉枝着实被他这样的“委屈”逗笑了,于是又坐回去,一调羹一调羹的将药膳往他嘴里灌,口中碎碎念:“奴知道,县侯想要娘子亲自喂,不过,娘子如今有事情,抽不开身,可这鸡鸭,也都是娘子亲自挑选的呀,奴虽不及娘子温柔体贴,但好歹也是娘子吩咐来的,县侯且将就些吧。”
此时萧赜正带着尹略在前院客堂等候,谢徵过去的时候,就见萧赜站在客堂里,正负手而立,焦急的踱步。
“可殿下这般浮躁,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谢徵亦是快步走进客堂。
萧赜驻足,紧蹙眉头的看着她,忧心忡忡的说道:“九真郡……沦陷了……”
“九真郡?”谢徵愣了一下,她侧首望向别处,思忖了一番,忙问:“是扶南国?”
“嗯,”萧赜沉重的点了点头。
关于扶南国犯境之事,谢徵此前是偶有听说的,便是在去年,可当时扶南国也仅仅只是犯境而已,还没有到入侵的地步。
当初处理扶南国犯境,还是她向萧赜献策的。
“记得去年扶南国便屡屡犯境,陛下还主张议和,可眼下看来,议和显然只是缓兵之计,当时我便说过,倘若扶南国犯境另有所图,那撕破脸也是迟早的,如今果然就打过来了!”谢徵说完,附带一声轻蔑的笑。
萧赜却是愁容满面,他道:“九真郡郡守朱周,领兵无能,又隐瞒军情不报,直到与扶南国接壤的几个县都失守了,他才上奏请求支援,唉!”
看得出来,萧赜是真的为九真郡的安危担忧,那毕竟是大齐的国土啊!
见萧赜满面愁云,谢徵已然猜到他这是怎么了,于是问:“所以,陛下要派殿下过去?”
萧赜自嘲似的苦笑一声,随后便道:“父皇将九真郡沦陷的错都怪罪在孤头上,责令孤前去支援,可九真郡位于南境,距此千里之遥,行程至少也需两个月!
如今九真郡危在旦夕,只怕孤还未赶到那里,九真郡便已失守,若是这样,那,孤千里迢迢的赶过去又有何用?更何况……孤的兵力可全都在梁郡呐!”
“不应该啊,”谢徵斟酌道:“九真郡地处险要,调兵一事,陛下何以如此草率!我听说,殿下的四弟长沙王,如今驻守在九德郡,那九德郡与九真郡相邻,陛下为何不派长沙王前去?”
“你觉得呢?”萧赜紧皱眉头,一脸苦相。
谢徵愣住,“殿下的意思……莫非陛下是有意如此安排?”
萧赜叹了一声,只道:“说到底,父皇还是不信任孤,为了牵制住孤,可谓是煞费苦心!”
“殿下身为太子,心系天下自是理所应当,可眼下这形势,德音只怕殿下去了,日后便再也回不来了……殿下,九真郡,万万去不得!”
“孤可以不去,可孤手下的将士却不得不去,”萧赜言语间,怒意难以平复。
谢徵愣住,“殿下是说……”她并未继续说下去,可萧赜的意思,她自也听懂了。
她原以为萧道成的目的,仅仅只是要将萧赜调离建康,如今才知,原来萧道成顾忌的,并非萧赜这稳如泰山的储君之位,而是他手中的兵权!
想来他早料到萧赜必定不会接旨前去九真郡,便使出这样的招数来,逼萧赜交出兵权。
“自古太子不将兵,殿下手中有兵权,陛下忌惮于此,倒也可以理解,”谢徵感叹:“可他如此设计殿下,着实令人唏嘘。”
萧赜长吁:“现如今,父皇给孤下了死命令,要孤在两天之内做好决定,要么,由孤亲自带兵前往九真郡,要么,孤交出梁郡的兵权,由他派别人前去。”
倘若萧赜真的去了九真郡,那无疑是被迫放弃了储君之位。
秦始皇长子,历史上颇有盛名的公子扶苏,便是个血淋淋的先例!公子扶苏素有贤德,本该继承大统,可他却被秦始皇派往上郡,与蒙恬守边暴师经年,修长城于北疆,驱匈奴入大漠,建城数十座,扩地数百里,不可不谓有功。可到了最后,天下却因赵高与李斯的奸计,落入公子胡亥手里。
萧道成曾说过,秦始皇既然会派公子扶苏前往上郡,说明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扶苏做储君。
好一番推测与分析!
如今的萧赜,不就是曾经的公子扶苏么?
萧赜也是太子,萧道成有意派他去九真郡,是否有易储之心,其意昭然!
要么,放弃储君之位,要么,交出兵权,继续同几个兄弟明枪暗箭的争权夺利,将来还不一定能稳坐天下,萧道成这可真是给萧赜出了个难题!
谢徵亦是思来想去的在客堂中来回踱步,紧锣密鼓的思量对策,可今日之事,实在棘手,倘若只为派人前往九真郡支援倒是好说,可如今萧道成指名道姓的要用萧赜的兵,他是有意想借此机会收回萧赜的兵权,这可就不好对付了。
“殿下当初从梁郡赶回来,可有带兵?”谢徵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紧张。
萧赜摇头,回道:“孤当初是轻兵启程,身边只带了几个精兵,以作护卫。”
“那,殿下的兵符呢?”
萧赜迟疑了一下,他在犹豫要不要同谢徵实话实话,犹豫过后,终究还是没有对谢徵有所保留,于是答道:“当初回京之时,孤便担心父皇会收回兵权,所以,孤便将兵符一分为二,一半随身带回建康,另一半,藏在梁郡官邸。”
谢徵斟酌道:“梁郡也需有精兵驻守,陛下不会糊涂到想从北境调兵到南境的,他想要的,不过是殿下的兵权,既然殿下手中的兵符只有一半,就算给他了,对他来说也是没有用的东西,至多是收回去,防备着殿下造反。难不成,他还想再派人去梁郡把另一半兵符也拿回来?
现在是什么世道?天子派人到军中收回兵符,如此紧急,定会叫人以为,天下又要改朝换代了,到时军心不稳,北境边防涣散,陛下可是得不偿失啊。”
“你的意思是,要孤主动将那一半兵符交给他?”
“殿下若能主动交出兵符,倒消了陛下的疑心。”
“可……”说起交释兵符,萧赜是怎么也舍不得的,纵使谢徵说这样对他有利,他也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谢徵自然知道他的顾虑,于是说道:“殿下不必忧心,此事,德音心中已有对策,殿下既不用亲自去九真郡,也不用交出兵权。”
萧赜向来是个刚毅之人,而今心中虽有苦楚,却不会太过洋溢于表,谢徵心知他要强的性子,也断断不会用甜言蜜语去安慰他,只会叫他放宽心。
她一说这话,果真就拉回了萧赜的思绪,他顿时舒展了眉头,欣喜的问:“是何计策?”
“此计,非三言两语可以言说,还望殿下信德音一回。”ωωω.χΙυΜЬ.Cǒm
见谢徵言语间眼神坚定,萧赜自也安心了许多,他本就相信谢徵的手段,便也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说道:“好,孤相信你。”
谢徵送走萧赜,又回到桓陵的院子里,同家奴丫鬟叮嘱了几句,便带着玉枝去偏厅吃饭了。
天色已晚,萧映被谢贵嫔留在含章殿用膳,母子二人吃过晚饭,便在含章殿前的院子里散步消食,谢贵嫔从前朝听到了九真郡的战事,便特地叫何少言去式乾殿打探了虚实,却得知了萧赜的事。
“扶南国攻入九真郡,郡守朱周不敌,你父皇,今日在式乾殿召见太子,有意派他前去支援。”
“哦?”萧映诧异,忙问:“派大哥去?那大哥他去么?”
谢贵嫔哂笑:“他自然不去,当初驻守梁郡三年,好不容易才被召回建康,如今又怎么敢走。”
“那,九真郡……”萧映说至此便停下了,谢贵嫔接着说道:“太子不去,可梁郡的兵势必要去,现如今你父皇正逼迫他交出兵权,届时另派他人带兵。”
不等谢贵嫔说完,萧映便迫不及待的抢了话,信息若狂的说道:“不如让儿臣去吧,儿臣正愁手中没有兵权,倘若儿臣能打赢了扶南国,说不定班师回朝的时候,父皇会将兵权交给儿臣。”
谢贵嫔满脸笑意,言道:“乖儿子,母妃正有此意,你也曾带过兵打过仗,身上又有不少战功,如今九真郡失陷,你若请缨前往支援,你父皇必定会准许。”
“那儿臣这就去向父皇请旨!”萧映说罢,这便要动身前去式乾殿,谢贵嫔忙将他拉住,说道:“不急!明日再去也不迟。不过,你请缨归请缨,可千万别同你父皇提起太子的兵权,此事是母妃叫少言打听来的,你若提了,你父皇必定会猜到你是奔着兵权去的。”
“是,儿臣明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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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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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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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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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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