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允熥的的脸色始终未变,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愤怒,似乎有些风轻云淡,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问道:“王宁和傅让呢,他们这些天在干什么?”
蒋瓛回答道:“回禀陛下,他们二人这几天分别给马和、王义送了拜贴,邀他们二人赴会,还有户部的官吏,也收到了他们的帖子……”
侍立在一旁的王忠听到有自己弟弟的弟弟,不由得心中一禁,赶紧朝蒋瓛望去。
蒋瓛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道:“不过马和与王义二人,并未接受他们的邀请,还有户部的二位侍郎大人也推脱了,铁铉在接到请帖之后并没有赴宴,只是他们守在商贸司的门口,铁铉才不得不跟他们同去……”
“照你这么说……他们还真是繁忙啊……”朱允熥轻笑了一声道,“铁铉呢,他伤的怎么样?”
“回禀陛下,铁铉额头被茶碗砸中,破了一道口子,流了不少血,当时脑袋也有些昏沉,不过看完大夫包扎完毕之后就好多了……”
朱允熥点点头,道:“他今日当值没有?”
“铁大人今日告假,并没有去商贸司当值,吩咐人把公务送到他家中处置。”
一旁的王忠见陛下的目光转向自己,赶紧道:“启禀陛下,今日铁铉也没有入宫。”
朱允熥没有再理会这件事,而是对蒋瓛道:“以后你有事禀报,就直接到御前吧。”
蒋瓛闻言顿时大喜,激动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以头触地道:“微臣遵命,多谢陛下!”
直入御前,也就是意味着锦衣卫再有重大事情需要禀报的时候,可以不经过太监通报,直接来到皇帝面前!
虽然也需要经过搜身,虽然有些地方还是无法进入,例如后宫,可这也算是一个极大的进步了!
而这也意味着自己得到了陛下的首肯和认同!性命暂时无忧了!
锦衣卫作为自己的爪牙,朱允熥也觉得应当给他们一点儿权利,一点甜头,就像喂食鹰犬一样,不能光拿鞭子在后面抽打,也得时不时的投喂两块肉……
歇了这一会儿之后,朱允熥又开始处理起了朝政,似乎已经把方才的事给忘记了。
北平,燕王府。
书房之中,朱棣和姚广孝一边饮茶,一边叙话。
姚广孝道:“殿下,南京城里的那位陛下还真是厉害呀,借着驸马欧阳伦私铸银币一事,就把所有的驸马官职由从一品降到了正五品,这样的事,也唯有陛下做得出来。”
朱棣皱眉道:“一人犯罪连累无辜,陛下这是在敲山震虎呢。”
姚广孝点点头道:“只怕这样一来,不但驸马们会多有不满,皇亲国戚也人人自危,不得不小心行事……”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朱棣眉头紧皱道,“我明白,他就是要拿驸马这件事告诉皇亲国戚,告诉我们这些藩王,谁要是敢和他对着干,坏了他的大事,谁要是不遵国法,他也一样不会心慈手软!这样的做法……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朱棣感慨的说道:“皇帝的手越是严苛,藩王们就越不敢随意行动,如此一来肯定就少了那些祸国殃民的事,这是有益于天下百姓的……
以雷霆手段惩处不法,也未尝不是保护我们这些藩王的仁慈手段……”
姚广孝见他心中非但没有厌恶,反而生出几分认同,不由得眉头一皱,不过很快就舒展了,
欠了欠身子道:“殿下,南边传来消息,说朝廷准备组织大批船队出海巡洋,出使西洋各国,规模十分庞大,预计人数两万不止,战船福船数百……”
朱棣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默默的攥紧了自己的手掌,眉毛也蹙成一团,“新君登基以来,先是铸造大明银币,这就等于开了用银之禁,这才过多长时间,又准备出海巡洋……父皇呢,这里边儿可有父皇的旨意?”
姚广孝摇了摇头道:“没有,根据线报太上皇并没有参与此事!”
“砰!”
朱棣一把拍在椅子的扶手上,随即就将心中的不满倾泻了出来,如同狮子一样低吼道,“他这是要干什么?铸造银币、贬义驸马、擅自出海,他还有没有把父皇放在眼里?!还有没有把祖制放在眼里?!
照他这样干下去,推翻父皇的政令,难道就显得他高明不成!那天下人会如何看待父皇?”
他的怒气,可能并非是因为朱允熥所做的这些事,而是这些事背后对朱元璋的影响。
或许,还夹杂着自己心中抑郁不得志的烦闷……
朱棣虽然生气,可也并没有被气昏头脑,所以声音压得很低,唯恐被外人听到。
发泄了一会儿,朱棣这才缓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他是皇帝……”
摇了摇头,知道自己终究不能改变什么,顿时又有一股无力感袭来,整個人委顿了许多。
一旁的姚广孝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双目微闭,手中轻轻的捻着佛珠,始终一言未发……
或许燕王心中不满,正是他所希望的……
……
傍晚时分,日落西山之上,摇摇欲坠,西边的天空映照出几道彩霞。
在京城里面,王宁和傅让再次来到酒楼碰头。
包厢里面,王宁率先问道:“怎么样,有谁答应赴宴?”
傅让郁闷的坐到椅子上,撇了撇嘴道:“tnd!跑了半天送出去好几份名刺,可一个答应赴宴的也没有!这帮狗东西,躲老子跟躲瘟神一样!
早晚老子狠狠的收拾他们一顿!看他们还敢鼻孔看人!邀请他们赴宴都不来,真是无理至极!对了,你呢?你那里怎么说?”
王宁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这才感觉嗓子滋润许多,“别提了,情况和你的一样,我去了几个地方,跑的腿都快折了!反正他们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想见人都难!”
“那怎么办?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王宁回答道:“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咱们不客气!要不咱们干脆还去堵门,有咱们两个出面谁还敢不卖个面子?”
傅让脸上一僵,有些悻悻然道:“什么敬酒罚酒的,铁铉那件事还没有个说道呢,要是再惹了事端可怎么办。”
“哎哟,亏你还是国公府,武将门里出来的!”
王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你往外瞧瞧,太阳都快落山了,昨天的事要是追究今天早晨就追究了!还能等到现在?等到明天?”
傅让有些忧心地道,“毕竟是陛下的心腹……说实话,昨天夜里回家之后,我这心绪不宁的,半夜都没有睡好觉,就怕铁铉去宫里告状,你说陛下为了给他出气,能不责罚我吗!”
王宁无奈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兄弟,你就信哥哥了吧,不就是文武打架吗,这也叫事儿?按照大明律记载,以手足殴人、不成伤者、笞二十、成伤、及以他物殴人、不成伤者、笞三十。成伤者、笞四十,青赤肿者为伤,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傅让摇了摇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打架而已,按照铁铉的伤势,按照律法最多不过是笞四十而已,你觉得陛下会为了这点小事找你国公府的麻烦?”
“哦,我明白了,喝酒喝酒,没事就好……”
铁铉在酒楼当中被人殴打,以至于破相的事,虽然未见到他本人,可并不妨碍京城官员引为谈资。
而消息之所以传的这么快,也是因为铁铉是为这次出海筹集物资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所以听到这则消息的,就立刻议论了起来,“听说了吗,铁铉昨日被人打了……”
“怎么又被人打了!哪里得来的消息?准确吗?”
“那还能有假,有人亲眼看到他捂着脑袋从酒楼里出来,匆匆忙忙的去找大夫包扎,有人问了大夫,确实是铁铉……”
“哎哟,他怎么那么倒霉呀,之前因为驸马的事……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肯定是挡了别人的财路呗……”
“上次听说是两位驸马干的,这次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再怎么说他也是陛下的心腹,再一不能再二啊……”
“呵呵,反正咱们招惹不起就是了,你想啊,连陛下心腹都敢动手,这地位能小得了吗……”
“说的也是,来来来,喝酒喝酒,咱们做好自己的差事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对于那些持观望态度的吃瓜群众来说,这件事只不过是一个谈资罢了。
可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契机……ωωω.χΙυΜЬ.Cǒm
“铁铉的事听说了吗?王宁、傅让胆子不小呀。”
“今天上午我就知道了,现在朝中谁不是在关注着这件事,瞧宫里的意思,是不了了之了?”
“难说啊,不过上次也没说什么……”
“那我们要不要也……”
“等一等吧,看宫里怎么说,要是就这么算了,那也不迟嘛……”
“好,那就再等一等,反正也不在这一两天。”
当清晨的第一缕朝霞透过窗户的时候,朱允熥离开怀里的美人,悄悄坐起了身子。
徐妙锦揉了揉惺忪睡眼,见他要起来,“陛下,你昨夜睡得晚,不多睡一会儿吗?”
“不了,今天有朝政要处理,你睡吧。”
“那臣妾服侍陛下更衣。”说着徐妙锦也爬了起来。
朱允熥洗漱一番之后,在院子里面舞刀弄剑活动了一下筋骨,直到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这才作罢。
这时徐妙锦早已命宫女准备好了热水,等朱允熥身上的汉水消退之后,又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享受着宫女柔指按捏,顿觉甚是舒畅。
用过早饭之后,就来到谨身殿处理政务。
朱允熥伏在御案上,只等到眼睛有些发酸,握笔的手指也越发僵硬了,这才放下笔,揉了揉手腕。
而往常这个时候,必有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水奉上,可是现在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朱允熥不由得朝旁边望去,只见王忠勾着头,额头上一会儿眉头紧促,一会儿有舒展开来,一会儿一脸担忧,一会儿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咳哼……”朱允熥故意清了清喉咙,
王忠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从托盘当中把茶奉上,道:“陛下累了吧,喝口茶吧。”
朱允熥伸手接过茶,眼睛却没有离开他,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朕看你的脸色比开了染料铺子还精彩,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
王忠陪笑道:“嘿嘿嘿,奴婢这点小心思能想什么,都是些琐碎之事罢了。”
朱允熥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道:“在担心你兄弟吧?”
“陛下真是明察秋毫,奴婢的心思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
“王义比你机灵,比铁铉滑头,你就把心放到狗肚子里去吧!”
“呃,咳咳……陛下,您这是夸赞吗?”王忠一副贱贱的模样,顺杆子往上爬。
“你说呢?”
“奴婢替家里那不成器的弟弟,多谢陛下夸赞!”
朱允熥笑着瞪了他一眼,把茶杯递了过去,此时下面的小太监禀报说瞿陶求见,正在殿外等候。
“微臣瞿陶,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朱允熥抬抬手让他站起身来,道:“你身上还担着宫中宿卫的职责,入宫还禀报什么,多此一举!”
“是,微臣遵命!”
朱允熥手拿这一份奏章,站起身来道:“你上的奏章朕都看过了,这次讲武堂结业要进入军营历练的学生比去年多呀。”
瞿陶行礼道“回禀陛下,前年讲武堂扩招了一批民间武举人,他们再讲武堂也学了一年,所以今年结业的人数比往年多一些。”
朱允熥走下台阶,一边走一边说道,“你想把他们送到哪里历练,说说你的想法?”
“回禀陛下,从经历实战来说,送到边关军镇或者是西南最好;不过要是说到学习新式战法和火器,应当以神机营为最!此外,若是让他们熟悉海战,那么跟随本次使团出海也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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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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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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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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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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