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尾随江鱼多日,第一次顶撞他。
“我不许!”
她张开双手,拦在众人身前。
江鱼长身而起,拂袖转身,怒言道:
“不去也罢,明日以后,尔等就不用再来。”
楠楠和小涟几人,抬起头,稚嫩未消的脸庞上,满是坚定:“老师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求老师不要放弃我们。”
几个人抬着小脑袋,眼泪婆娑。
江鱼平静道:“明洞一族,所有人都直面生死,无人能跳脱其中。你本身不够强大,这样的日子,就无穷无尽。”
话罢。
江鱼低头,直视小涟与众人:
“你等记住,这个宇宙中,永远是弱肉强食。你自身渺小,便只能随人刀俎,唯有永恒不灭,强大到连天地都敬你的地步,方能无人敢欺。”
几人似懂非懂。
“酒来!“
江鱼长袖一挥。
柳如是美眸复杂,折身取酒,为大家倒满。
小涟两只小手,捧着硕大的海碗,眼神坚定道:“江鱼哥哥让小涟做什么,小涟就做什么。”
她辣的满脸通红,却强忍着。
“小涟才不让哥哥看扁了呢。”
江鱼举杯满饮:“待你们凯旋归来,我赐你们机缘。若身死他乡,魂归战场,也是你们技不如人,不得怨悔!”
十多个孩子站起,脸上带着一丝茫然。
之后半个月。
江鱼一直盘坐在神君像下,每日都睁眼张望门外。
柳如是心中百般滋味。
十天后。
小涟和楠楠等人回归,十人同去,只来了七人。
看见江鱼那刻。
小涟扑入江鱼怀中:“哥哥!”
楠楠也低着头,站在原地,只是稚嫩的双眼中,多处一丝杀气。
江鱼招手:
“你等且过来。”
众人围绕着江鱼,站在左右。
只见江鱼扬手一抬,澎湃生机宛若江河决堤般,奔腾涌荡,没入大家体内。
“哥哥,今天楠楠好勇敢呢,她一个人,杀上了两只异族。小涟都快累死了,才打伤一只。”
“哥哥,小涟好想吃娘亲做的甜点。”
“哥哥,今天死了好多人,道悬死了,奔雷也死了,小涟好伤心,每天晚上都不敢睡觉。”
“哥哥,前段时期,我看见楠楠,一个人躲在尸体堆里偷哭。”
“哥哥,战场大败,洪荒凶兽,和异族大军,接连攻破我们的城池。许多人,都往青霜主城退。”
“哥哥,我好累…”
每天晚上,依偎在江鱼身旁,入睡的小涟,嘴里一直重复着这些话。
第二次。
七人同上战场,奔赴前线,只来了四人。
比起上一次,就连小涟,都变得沉默寡言,身上气息愈发浑厚圆满。
修为更是一路跨入练气中期,身上伤痕,再添几道。
唯独在江鱼和柳如是面前,她才会露出久违笑容,却是心不在焉。
“我明洞一族,只剩三城。”
“那些哥哥姐姐,全部战死了,我看见野兽在啃食他们。小涟气不过,但被楠楠拉走了。”
“我发现一个秘密,喜欢哭鼻子的楠楠,已经一个月没有哭过了。”
小涟心里话,如同倒豆般,全说给江鱼听。
一转眼。
江鱼就在青霜城,居住了一年时间。
往战场送上足足百人。
第一批,只剩下小涟、楠楠、堂圣三人,每次回来,都如脱胎换骨般,身形越发挺拔高大。
而小涟更从当初的小女孩,已经亭亭玉立,孜然若仙,满头黑发如瀑披肩。
楠楠性格清冷,不苟欢笑。
修为是三人中最高,已达至练气中期,甚至惊动神庙,连着张道济和宋卿都来观看。
“老师,今天我斩杀一头先天凶兽,虽重伤垂死,却也被我一剑了结!”
楠楠冷冷道。
就连对江鱼敬重,都少了许多。
经过一年征战,楠楠才发现,心中曾经视作天人的江鱼,也并非很强。
战场上,先天也有陨落。
“楠楠,住口!”
小涟色变,语气瞬间变得冰冷,手中芙蓉剑出鞘一截,剑气森然。
楠楠连忙弯腰作揖,开口道:
“对不起老师,楠楠请罪!”
江鱼摆手:“无妨。”
再看江鱼,脸上并无波澜怒容,小涟才稍微放心。
先天修士,在战场上,根本不算什么。在异族金丹面前,更是卑如蝼蚁。
正因为如此,内心敏感的小涟,才怕触碰江鱼内心,惹他生气。
“前方战线如何了?”
江鱼抬眼一问。
今日的他,平冠儒服,气质儒雅,宛若书生一般。
小涟叹气道:
“三城已破其二,我明洞一族,几乎所有参与兵将,甚至连着身强体壮的普通人,都在无涯海前集结,准备殊死一战。”
楠楠也在此刻开口:“传闻异族金丹老祖现世,正往前线飞来,如果无涯海大败,以后北斗,再无明洞一族。”
“金丹老祖?”
江鱼双眼渐眯,寒芒闪烁。
“好,让他来!”
楠楠心底略有失望,看向江鱼的目光,早无昔日敬畏。现在的她,只是在念及江鱼曾经的授道之恩。
金丹面前,小小先天,又有何作为?
“如今我只崇拜一人,那便是火焚扶摇,指压北荒,孤身斩尽数十位凝丹小真君的江九荒!”
“听说此人,也曾自认,自己是明洞一族子嗣。”
“如果他此刻在城中,该有多好,只可惜一年前,江九荒就消失大荒,再无音讯。恐怕早被那些金丹道统的真君,亲至斩杀!”
楠楠面露哀伤。
那可是未来可期金丹的绝世天才。
相比下,眼前的江鱼,就逊色很多。wWW.ΧìǔΜЬ.CǒΜ
“老师,我这就去了。”
微微压腰,楠楠抱剑离去。
小涟轻抿红唇,小声道:“楠楠在埋怨老师狠心,只让我们去前线,自己却躲在青霜城,不顾我们死活。”
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江鱼。
身旁柳如是,用毛巾为她擦拭脸上污渍,温柔道:“小涟,你们太小看江前辈,能得他传道,是你们三生福气。”
小涟会错意,天真烂漫地一笑:“我能碰见江鱼哥哥,也是小涟一生幸运。”
江鱼摇头道:
“有哥哥在,明洞一族,灭不了。”
这些在小涟眼中,视作安慰的话语,她早已听的习惯。
但还是点头道:
“当然了,哥哥可是先天修士呢,看不把那些异族凶兽,打的屁滚尿流。”
江鱼哭笑不得:“你这丫头,懂得安慰哥哥了。”
吐了吐舌尖,小涟飞快转身:“我去追楠楠姐和堂圣。”
说完。
飞奔而去的小涟,却忽的止住脚步,面带笑容转过头来:
“江鱼哥哥…”
江鱼抬头:“何事,但说无妨。”
小涟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小涟以后,不能为哥哥做饭了!”
江鱼只字未言。
缓缓地起身,体内五行元丹,猛地光芒绽放,如大日悬空。
看着小涟离去的方向,许久后,收回目光,不再言。
“江前辈?”
柳如是小声开口。
江鱼摆手道:
“我自有决断,神庙中那位金丹,都还未出手,自然轮不到我。”
看着起身回屋的江鱼,柳如是幽幽一叹。
这天。
小涟,楠楠,堂圣离去的第七日。
一则消息轰出青霜城,明洞一族无涯海举兵大败,百万人战死。
明洞十数城,只剩青霜。
小涟淤血而归,双眼通红,刚入庭院,就载到在地。
楠楠重伤垂死,依然提剑守城。
堂圣战死,尸首不留。
蛮荒凶兽、异族大军宛若黑云压城,如惊涛怒浪,黑压压一片,直压青霜。
江鱼扶起小涟慕,扬指一点,浩瀚生机没入体内。所有伤势,瞬间痊愈,昏迷的她刚睁眼,便见江鱼的脸庞,映入眼底。
她伸手抱住江鱼,嚎啕大哭:
“江鱼哥哥,我们输了。”
江鱼双目高抬,淡淡道:
“小涟,今日且看,哥哥如何打的那些凶兽异族哭爹喊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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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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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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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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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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