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君散发出来的寒意在地上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一直蔓延到暗天君的黑袍衣角。
斑驳的白霜从衣角攀援而上,暗天君低头看了看,拍了拍袍子,这些白霜便窸窸窣窣抖落下来。
看似轻描淡写,方然也一脸迷茫,但是周围围立着的一众道初却都看得出来,这是光暗二天君直接以道韵对撞了一记。
换做除开暗天君的任何一人,直面光天君的这片白霜的话,都只能被冻成一个冰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白霜退散,花厅之内的温度缓慢恢复到了正常。光天君周身的水雾翻腾,不知道在想什么。
暗天君却迟疑了片刻。
他感觉得出来光天君的状态远不如平常,刚才那股白霜看起来气势汹汹,实际上却有一种很虚弱的感觉。
再想到光天君明明含怒追击,以方然的修为却居然可以全须全尾地从地底逃出来,显然不对劲。
方然再逆天,也终究还只是三步武极,光天君哪怕没有存杀心,只是想要出手惩戒,他也绝对没有逃脱的可能。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光天君伤了,而且伤的不轻。
天君的行动并不需要向彼此汇报。但是作为分殿里面举足轻重的存在,如果有一些比较危险的任务或者是耗费时间比较久的动向,他们还是至少会知会对方一声。
暗天君就更疑惑了。
光天君并没有告诉过自己她有什么特别危险的情况要面对,那她是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以至于对付方然一个三步都会失手
最关键的是,能将光天君伤到这个地步的,又该是何等存在
而庚午分殿,又需不需要提高警戒程度
不过疑惑归疑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暗天君不可能直接询问光天君这个问题。
这无关面子,只是单纯的人心士气。
天君被创,这对一座分殿的战力来讲是极大的折损。
一念及此,暗天君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有事好商量,干嘛动辄就打打杀杀的都是内堂的人,犯不着戾气这么重”
水雾像是水蛇一样扭动,怒意难息的样子再明显不过。
方然从暗天君身后探出来半个身子,诚恳道“我真的不是有意冒犯。刚才从卷宗库取了丹方在心里推演,本来想去丹炉的,结果就不知道怎么走到了地底我真不是故意的。”
“丹炉炼丹你是丹师”边上一个同为黄级的男子惊讶道。
天君当场,旁人本来没有太多插嘴的余地,可是一个三步境界的丹师,说出来就太过耸人听闻了一些,所以这个男子情不自禁问了出来。
“呃三步的丹师很奇怪”
方然问的有点底气不足。
他勉强能算个阵师,但是连一次实际的炼丹都没有完成过,他哪里敢说自己是丹师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他要是敢摇头说不是,光天君估计会直接把他给冻成一个冰雕。
那发问的男子有些意外。
方然看起来对丹师的概念都懵懂无知,他究竟是不是丹师
不过这个男子还是半解释半追问道“丹师炼丹,对于药性的掌控全部依赖道韵根基。三步,连道韵都只是刚开始领悟,怎么可能精确地掌控药力”
光天君则更加直白“丹炉在道藏库下方。从卷宗库出发,和花厅是两个方向,怎么可能摸到这里来”
“所以不是说了,我是新来的,路还不熟”
从光天君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感觉不减反赠,显然她对方然的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方然正迟疑要怎么解释,那名男子又道“光天君还请息怒。我信这位小兄弟的确是无心之失,毕竟分殿之内路径繁复,初来乍到确实容易走岔。”
方然向这名男子投出去感激的目光。
显然这名男子的地位不低,否则也不太有可能令光天君安静听完他的话。
“卜元魁。”这名男子冲着方然拱了拱手,然后继续对光天君说,“口说无凭,天君必难息怒。不如就让这位小兄弟炼制一炉丹药,以三步之境,若真的能炼出来合用的丹药,那说明必然是醉心于此,一时走神也能理解。”
周围随着暗天君一同来到的人也纷纷点头,不住道“确实,丹师我等也有来往,可是三步的丹师,世所罕见,今天可算能开开眼界了”
大家看起来兴致高昂,都很激动的样子。
方然心里面一咯噔。
他虽然在天机轮盘里推演了好几次炼制通窍丹,可是实际炼丹和推演是两码事。
况且和卜元魁所说的那样,对于药性的把握需要以道韵为基石,而他方然,半点道韵都还没有开始领悟。
这怎么炼丹拿头怼吗
这要是失败了,身败名裂不说,恐怕就连暗天君都不好意思再回护着他。
盛怒之下的光天君,也不知道会把方然切片还是切丝,又或者冻成冰雕回去磨碎了做刨冰。
再看到光天君投过来的充满寒意的眼神,方然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在劫难逃了。
光天君见方然不做声,冷笑道“怎么不敢”
暗天君也是心中忐忑。他只是随口一说通窍丹的事,实际上调笑的成分远大过认真,哪想到方然真的就去取了通窍丹的丹方
渊默之野上什么环境方然能不知道从哪里学会画符篆,就已经是逆天的天才了。他观察许久,哪里有看到荒辰有炼丹的条件
恐怕连丹炉,方然都是没见过的。
他对光天君说“方然刚历经一场大战,气力都没有尽复。现在开炉炼丹,怕是很容易出岔子。不如让他休息几日,等到状态万全再来”
光天君淡然道“历经大战谁不是呢给他机会证明,已经是我退让。暗,你不要得寸进尺。”
暗天君倒吸一口凉气。与光天君共事多年,他哪能不知道,光天君直呼他一个“暗”字,显然已经是失去了耐性。
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帮方然争取时间,方然却从他身后站出来,说“我炼”
暗天君惊道“你可想好了”
方然一笑“那是自然。”
丹炉室。
地火汹涌,汩汩流淌像是岩浆,热力逼人。
从地火之中,有符文绘出来的通路,将地火引出,整流,化成雄浑却平和的丹火。
丹火分出来数个火眼,再引入一间又一间的丹房。
方然现在所在的,就是分殿里面最大的一座丹室。
本身这座丹室是给非常有经验的丹师准备的,一应设备在分殿内品质极佳,为了防止炸炉而布下的防护大阵甚至可以扛得住暗天君的全力一击。
方然有些怀疑,暗天君之所以选这一间,主要也是为了这里面的防护大阵。
万一被方然胡搞瞎搞弄炸炉了,众人不至于太狼狈。
既然决定了炼丹证明自己,方然便丝毫都不拖沓。
经历过如此狼狈的一路追逃,方然怀里的那些药草神奇般地一样不少。
他齐整地把五份药材均分好,放在一边的台子上,靠手边最近的一份已经被整理干净,叶片枝干都平整铺开,脉络穗蕊上隐有流光浮动,散发出来馥郁的馨香。
“通窍丹”
光暗二天君浩浩荡荡带人亲临丹炉室,声势不可谓不浩大。此刻驻留在丹室炼丹的丹师们,有的有些闲暇,便也凑热闹过来观看。
看着这些药材便喊出来名字的,正是紫级的一位丹师,骆岱。
“通窍丹好像没听说过”有人应和一句。
“是啊,品级不高,但是很值钱的丹药。”丹师骆岱捻了捻胡须,“能进玄门的,经脉资质都是上佳,自然用不到通窍丹。可是还有更多的修行者,经脉不佳,于是就会借助外物来疏通经脉。”
“哦,也是我当年入道初的时候,周天一万八千脉,一条不多一条不少,倒是的确没用过这东西。”
“厉害厉害,我也只有一万六千条”
“哈哈哈,那你们都不如我,我可是整整两万条经脉入的道初”
“失敬失敬”
“不过听说甲子分殿中,有一名绝世天才,乃是三万五千九百九十条经脉,只差十条经脉,便是天妒之资”
“也不知道这种天才,修行起来会是如何的神速啊”
方然有些尴尬地别过视线,他现在的经脉只有四条,说出去怕不是会被笑掉大牙。
所以他无比认真地将视线放在了眼前的巨大丹炉上面。
足有一人高的丹炉被地火环绕,丹炉通体为玄极紫铜所铸,乃是极其稀少的道材,对于灵力的传导可以算得上毫无阻滞,最适合用来制作各种辅助性的工具。
寻常丹炉加入一成的玄极紫铜,就能为丹师省下至少五分心力。
眼前的丹炉用起来,在很多丹师手中几乎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当然,有那些真正成气候的丹师,势力庞大,有专门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丹炉,那种就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件法宝了,甚至可以与神魂相合,价值远比方然眼前的这只高上百倍。
不过对于通窍丹来说,通体玄极紫铜的丹炉,已然足够,甚至可以算是杀鸡用牛刀了。
“方然,准备好了吗好了,便开始吧。”
暗天君沉声对方然说。
方然应下了炼丹的挑战,暗天君也很好奇,方然的仰仗到底是什么。
阵师,加上近乎变态足以跨境斩杀的实力,如果在方然身上再加上一个丹师的身份,也不知道那些老家伙会惊讶到什么程度。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将目光落到了方然身上。
“我准备好了。”
方然语调沉稳,看起来成竹在胸。
他将手按在丹炉之下的一处符文上,符文瞬间点亮,地火汹涌,舔舐着丹炉底部,玄极紫铜温度急剧升高。
方然负手而立,静静看着火苗。
骆岱带着挑剔的目光看着方然的一举一动,边看边向其他人解说“第一步,暖炉。不同丹药对于炉温要求不一,通窍丹最平常,炉温需求也是中规中矩。他做的不过不失。”
“得骆师不过不失四个字,已经不错了。”有人赞许道。
炉温不断升高,然后在炉体泛红的一瞬间,方然出手如闪电,将药材之中的一株并蒂水仙折出四片花瓣,捻作花泥,手指一弹,花泥附在了丹炉内壁上。
已经泛红的炉体颜色微微一滞,就好像热力尽数被花泥吸收一般,甚至有炉温下降的迹象。
方然丝毫不急,静待三息,弹指便将金焰蕊的那一支金红色花蕊丢入炉中。
“时机恰到好处。他的动作虽然有些生涩,可是对时机的把握,妙啊。”
暗天君听着骆岱的话,心里也是一惊。
方然什么时候学的炼丹荒辰哪有地方让他炼丹
再想到方然先前所说,拿到丹方之后,在推演之时误打误撞冲撞了光天君,暗天君就更加惊讶。
难道方然内心推演,就已经能将之前毫无接触的丹道推演到这种地步
乙申分殿那个老家伙的徒弟,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吧
暗天君念头转动之时,方然已经将十一种药材其中的六种都处理完毕,送入丹炉。
此刻丹炉火焰熊熊,整个炉身都似乎化作火焰的一部分,在旁围观的众人俱是感觉到热风扑面。而就在丹炉旁边的方然,却神态平稳,动作稳定,丝毫没有被迫人的热力所影响到。
就连骆岱都忍不住赞许“这一路下来,每个动作都精准无误,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不错,很不错”
知道骆岱背景的几人面色一变,心知能被骆岱如此夸赞,放在任何地方,都已经足够作为一方势力的供奉了
要知道,仅仅是精准无误和恰到好处这两点,足够将无数人拒之门外。
这意味着对这个方子的千百次的尝试和坚韧的心性。成功也好失败也好,要将心境完全沉淀下来,才能做到这么简单的八个字。
甚至连呼吸,都要完美地配合才可以。
众人看向方然的目光就更带了一丝佩服。
骆岱面色逐渐变得肃然“十一味药材,佐使已入其六,接下来,该臣了”
就在他说这话时,方然伸手握住了那株七曜藤萝,谨慎地捧至眼前,细细端详一息,在热力涌动到极致的时候,将七曜藤萝在地火上一灼,带着火苗便丢入炉中。xǐυmь.℃òm
“好”
炉温骤升。
下一瞬,丹炉却突然发出一声低鸣,如同不堪重负的呻吟。
骆岱色变“不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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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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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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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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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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