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势头渐弱化作细雨敲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迷潆一片。
趴在地上的那半截人抬起干瘪的脸,眼珠子像死人般停滞不动,似乎是作壁上观,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那一群正为争夺他大打出手的黑衣人。
突然,那半截人猛地一扭头,血红的眼睛射向房梁,微张的眼皮下冷峻的目光顺着刀光剑影直逼凤倾心心头,没由来的,她心头竟是一颤,比之前日里见到他时,眼中竟多了些杀意。
“桀桀桀……”
是那半截人在笑,干瘪的脸是纠在一起的皮肉向上勾扯着,如同干尸一般,格外诡异。
“阿弥陀佛!”
忘尘轻唱了一声佛号,只是这一声佛家慈悲肃穆的佛号在这凄惨雨夜竟也诡异起来。
“按耐不住的又岂止他一人。”
忘尘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很快便浇灭在细雨中,凤倾心蹙眉看着他,见他目光落在下方,似乎是看着那半截人,又似乎看着别处。
凤倾心捉摸不透他,就像以前,她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一般。
“你要这盏灯做什么?”凤倾心最终还是问出这句话,她很想知道,他究竟在想着什么,做着什么。
忘尘缓缓抬起眼,眸子平静,清冷的侧影仿佛与冰冷的骤雨相融,似把自己的身心,骨血都渗入寒气逼人的雨夜里。
“双花剪影,神魔一半,你能说你看到的就是佛,就是魔?”
凤倾心闻言冷冷地望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她和他隔着太多了,不过,凤倾心低眉悄然勾了勾唇,很快,待情魂集满,那时他心里就全都是她了。
庭院里打斗仍在继续,地上趴着的那人像是没了耐心,用折断的双手拖着半截身子上向井中爬去,动作不急不躁,似乎并没有感觉这几人是为他而来。
扎堆厮杀的黑衣人看着他要逃走,眼睛都红了起来,都想抓住他,横起心更是下了死手,刀锋剑鸣中可没有一人能走出半步来。
忘尘坐在房梁上,看戏似的看着打斗的黑衣人,手中捻着佛珠,突然笑了起来,道:“少了一个。”
凤倾心皱眉不解,低头看去,不知何时竟然少了一个黑衣人,是拦住黑影杀那半截人时出现的持剑人,她一心只念着忘尘,竟然没有发现。
凤倾心有些懊恼,不觉看向忘尘,只觉他眼底藏着一股摄人的气韵,她觉得他似乎在隐藏着什么,即便忘尘现在平静的像天高云淡里的微风,可那也是山底凛风的末路。
地上的半截人终于爬到井沿,反八字的手撑着井沿,扭头看着仍厮打一起的黑衣人们,笑得更深,凤倾心知道,他眼中是嘲笑。
噗的一声巨响,那半截人落入井里,溅出几尺水花。
黑影扭头看着那口井,眼底腾起狠厉,恨的咬牙切齿,转头看着缠着他的那个黑衣人,手下的小刀更凌厉起来,突然,他长腿一扫,得了个空隙,手腕一番,手中的小刀脱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切开雨丝,射进了对面黑衣人的大腿里,黑衣人立刻惨叫一声,身子斜斜朝后面倒去。
黑影有了逃遁的时机,腾空而起,立刻向外逃遁而去。
“哪里跑!”
另外一个黑衣人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双臂一震,身形一闪,一把拽住黑影的脚腕硬是把他拉了下来,不料,雨势太大,那黑衣人脚下一滑,恶狗扑食的摔倒在地眼冒金星。
黑影冷哼一声,再次腾空而起,怎料又一个黑衣人冷冷瞥了一眼地上摔的狼狈的人,内力倾泻于指尖,一道无形之气破空而出,骤雨被剑气所迫,化为劲风吹向黑影。
黑影未料到,只能向后闪躲,眼看剑气就要穿胸而过,黑衣人仍在发力,情急之下,抬起一脚踢向身旁摔倒后刚爬起来的黑衣人,而后他借力在空中翻滚一圈才躲避开。
那刚爬起的黑衣人所料不及,被踢的一个结实,直直的飞了出去,身子不偏不倚的砸向正发力的黑衣人怀里。
黑影后退几步,趁机逃遁而去,一旁处正打斗着的另两名黑衣人,见时机不好,也不多做缠斗,趁着两个黑衣人撞在一起,立刻向外逃去
那仍在发力的黑衣人内力被迫顿止,丹田反噬竟微咳了一声,而后他眼皮一挑,将怀里碍事的家伙向后一抛,那欲逃跑的两个人便被飞来的黑衣人砸倒在地上。
司映一把拽下遮脸布,坐在二个黑衣人身上,怒目睁圆,指着扔他的黑衣人,怒吼道:“你丫的,陈子夕你把老子当蹴鞠了!”
陈子夕也拉下遮脸布,看着司映可没有好脸色,嘲讽瞥了他一眼,讥道:“没用的废物。”
司映被他的话气的手都抖了,恨道:“若不是雨天地太滑……我能摔倒么?”
“好了,不要在吵了。”
凤倾心从房梁上跃下,看着司映身下的二个黑衣人眼波沉了下去。
司映将头恨恨的向一旁撇去,不在理会陈子夕,凤倾心将司映身下的两个黑衣人的面巾扯下,露出两张陌生的面孔。
“是你!”
“是你。”
司映和陈子夕一口同声道,不过口气大不一样,前者瞪眼惊讶,后者则是一脸的沉稳笃定。
凤倾心回头看着二人,皱眉疑道:“这二人你们认识?”
司映和陈子夕对上目光,又各自厌恶的瞥向一旁,又齐声回答道:
“我只认识其中一个。”
“我只认识其中一个。”
二人说罢皆是一怔,又各自冷哼一声,凤倾心看着二人不由得抿唇轻笑,问向司映道:“司映,你认识的是何人?”
司映抓起被黑影挨了一刀的黑衣人,一把将小刀拔了出来,那黑衣人疼得龇牙咧嘴,这才转头对倾心道:“这人就是那日来县衙认尸的卖菜老农,没想到这人真的有问题。”
凤倾心沉眸冷冷勾唇,不出所料,这老农果然有猫腻,竟也是为了艮犬举月灯而来。
“另一人呢?”倾心转头问向陈子夕。
陈子夕还未答话,忘尘从身后静静的走过来,双手合十轻轻道:“阿弥陀佛,此人便是杏府的官家。”
原来如此,凤倾心了然,她与司映来的比忘尘晚,还没有见过管家,自然不认识。
倾心淡淡瞥了地上二人,对司映吩咐道:“司映你将二人送到县衙关押起来,你来审问。”
司映点头,站起身提起二人便向外走去,倾心在雨中负手而立,须臾,她眼波一紧荡起一抹涟漪,抬腿向后院走去,擦过忘尘,眸子瞥了他一眼,淡道:“大师请便。”
忘尘眉眼低垂,轻声道:“女施主是要去灵堂么?”
凤倾心抬眼看他,勾了勾唇,并未答话,脚步未停向后院走去。
忘尘看着倾心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陈子夕微俯身,递给他一个一寸见长的木板,在他耳边沉声道:“大师,一切按计划进行,就看谁来入局了。”
忘尘接过那木板,两指拈着它在眼前看了看,只见木板两面都有字,倏地,他变了神色,一抹狠厉一闪而过,却还是被陈子夕看到了,他连忙低下头,不敢造次。
“走吧,去看看。”忘尘收起木板抬腿也向后院走去,陈子夕抬头看着他的背影,他走得不快不慢,夜里大雨倾盆,他灰白的背影与孤绝冷凛的夜雨相融,与和尚的身份大不相同。m.xiumb.com
——
杏府很大,杏白的灵堂被司映安置在偏房大厅里,毕竟不算是杏家真正的主人,不能招摇。
灵堂里昏黄的灯火摇摇晃晃,光线很暗,厅内正中一口大红棺材却很扎眼。
凤倾心竟直走到棺材旁,低头看着杏白的尸身,嘴角微翘,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盈在眼角,她缓缓将手伸入棺材里。
棺材里杏白的尸身安静的躺在棺材里,脸色乌青,倒是安详,凤倾心眸色一紧,猛地掀开杏白的裤管,露出一片黑红的肌肤。
她皱起眉,他的腿上细微的伤痕交错,新伤旧伤紊乱,竟然看不出皮肉。
“他长年做些粗活,腿上有些伤很正常。”
穆落逸在门口突然出声,眉眼盈盈,笑着温润柔和,身后忘尘和陈子夕也走了进来。
“凤捕头是怀疑他是要杀那半截人的黑影?”
陈子夕在忘尘身后突然开口,他想起半截人曾咬了黑影一口,如果杏白是那黑影的话,腿上一定有牙印。
凤倾心浅浅笑了笑,将杏白的裤腿放下,看着杏白的尸身,突然,她眼色猛然泛起狠厉,抬掌冲着杏白的头颅一掌拍下,掌风挟带着劲风迫来,杏白的头发无风自漾,却是呼吸全无。
凤倾心手掌在他脸前止住,眼角微挑,轻笑道:“这下看不出来了,他腿上伤痕太多了。也许……他真的死了。”
穆落逸闻言脸上地笑意越发荡漾,竟是笑出了声,抬眼看着棺材里的人,对倾心淡笑道:
“你瞧,他的头发还是滴着水珠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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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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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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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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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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