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厉声朝着楼下打着手电匆匆折返的保安喊道,现在也顾不上暴露自己位置的事情,只求不要被“它们”发现。
人群的脚步似乎是慌乱几下,一个走在最前方的保安人员气沉丹田,直接晃着光打到看台楼上张口就吼道让他们“赶紧下来!”
她眼睁睁看着那几束光在黑暗一片的礼堂里肆无忌惮扫视着,墙上鸟类的剪影被惊动——与其说是被“惊动”,她甚至觉得那些拥有着细嘴尖喙的动物像是在苍茫海洋中嗅见血腥的鲨群,狂热而激奋地朝着光的方向冲去。
像极了冷血怨毒等待许久的捕食者,也像极了飞蛾扑火最后一击的玉石俱焚。
她看着底下浑然不觉危险将至的人群,心里恨不得直接将他们都给绑了倒吊在看台上。
而眼见墙面倒影鸟类的利爪愈发逼近,她手撑着径直翻越过了栏杆。那边倒吊着的青年竟是依然喋喋不休着“快来救救我”,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撇过去一眼,艾德那张倒立过来的面目与之相对。青年嘴唇抖了抖,不知道是看见了墙上死神的倒影还是别的原因,不再开口说话了。
眼前一暗,手电筒的灯光在一阵剧烈晃动之后,竟是彻底黯淡下去了。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眼睁睁看着楼下第一个保安摇晃着倒了下去,紧接着,那个巨人宛如突进羊群的猛兽。甚至没有一个人的惨叫声顺利传出来,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里,几个身形彪悍的保安多米诺骨牌般的一个个倒了下去。
光源消失,墙上倒映的影子自然随之消失。但没有一个人敢彻底放下心来,无一不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地警惕着。
她听见了黑暗中羽翼摩擦的振翅声传来,在此刻的环境中显得尤为清晰。
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呼吸声都微不可察。
而就在此刻,她清晰感受到身侧脚下所踩的地面轻微一震。
“楼上有人开灯了。”
她听见一个砂砾粗糙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下意识想要翻身而出离开声源,那声音就接着道:“它们听不见。”
她从黑暗中抬头看过去。
那巨人小山一样的魁梧身形被掩埋在阴影中,只一双过于狭长的眼睛隐约闪动着微光。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一边仍被头朝下倒吊着的青年率先倒吸一口凉气,以一种绝望大限将至的语气道:“完蛋了,这下全完了。”
巨人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声音,又像是听见了懒得搭理,只是在无限逼近的鸟类振翅声中再次低声道:“有人在楼上开了灯故意引来‘它们’,他想要你们死。”
艾德一惊:“是谁?!”
她沉默一会,“那你又怎么确定,那个人不是你呢?”
巨人不说话了。
艾德在水手缆绳的束缚下扭动几下,声音再次带上了绝望,“你说你惹他干吗?”
艾德的绝望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半晌,他们竟然听见那个看上去长得就像是恐怖片里杀人魔屠夫的巨人竟是笑了起来。虽然粗砺笑声跟某些最美笑容得奖者有的一拼,但他又确实是在真情实意笑着的。
“开始听他们说我还不信,现在看起来这是真的。”巨人笑了几声就停下来,“你好像总是喜欢玩很大。”
她:“?”
“言归正传。”巨人清了下嗓子,这个时候,停留在看台上的人们已经能够清晰感知鸟类某种特有的羽翼翕动触感。“虽然我不清楚你在做什么,但是那个祸患总得清除掉。”
“你到底在说什么?”艾德有些艰难地拱起上半身,“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现在阿光已经死了,剩下的就只有……”
话音未落,他们脚下所踩的看台位置。开关声响,突然无数光束集中打在二层看台的位置,一瞬间三个人的身型暴露于灯光之下,被刺得眼睛都不可控地眯了几秒。
“找到了。”
那巨人喉咙里突然溢出一声类似于猛兽撕咬肉类食物时发出的震吼。紧接着,她眼睁睁看着对方扯下脸上戴着的超大号棉布口罩,其下一张几乎撕裂至耳朵的裂口张着,涎水从钢锯一般的尖利锯齿上滴下,小山一样的身型以一种与自身完全不符的速度离弦之箭从二层跳了下去。
她:……这真的是人?我刚才惹他干吗?
不过现在根本没时间留给她发愣,几乎就在光源重新亮起的瞬间,墙上鸟类的倒影疯了一般聚成黑色的梦魇浪潮,裹挟着朝被灯光照射到的两人席卷而来。
来不及多想,她终于手腕撑着从僵停多时的围栏上翻身而下。被吊索困在原地动弹不得的青年惨叫得像在杀猪,而她在翻滚而下的瞬间,感受到口袋里的通讯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有一瞬间的愣神,而就是在刹那时刻,从二层翻身坠下而斜侧着的视角范围内,她似乎看见了有什么东西挂在天花板垂下的台幕支架上。
再想要定睛看去,自身已然落地。她几乎凭借着身体本能在地面上翻滚卸力,而就在不远处的大厅黑暗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听声音不像是之前那个巨人所发出来的。
果然,片刻之后刺鼻的血腥气充斥鼻腔。她站定望过去,那巨人魁梧的身型重新从黑暗中走出,他整张未被遮蔽全然露出的恐怖面孔上满是鲜血,顺着裂开的锯齿一滴滴坠下,衬着眼前场景愈发悚人起来。
巨人宽大的手掌扣着一颗头颅,轻松得像是在握什么手持棒球。头颅后面坠着一具躯干,连接的脖颈处全是血迹,断裂的伤口上仿佛是被什么拥有恐怖咬合力的大型猛兽撕扯出来的一样。
忽略乱七八糟的血迹,她见过那个人。
今天早上,她跟那个时候还未死去的壮实男人阿光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这个人就曾经用一种十分令人不适的眼神看着他们。
“讨人厌的老鼠,在背后搞小动作。”
巨人抓握着男人的头颅一甩手,本来喉口间还发出断断续续残喘的人瞬间摔落在一旁脖颈断裂。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巨人回头瞥了一眼,突然又加了一句,“白亦。”
“什么?”
“他是白亦。”
说着,巨人看了她一眼,突然言不对题似的说了一句,“你应该杀了他的。”
她一怔,正想说这个什么白亦不是已经死了,紧接着猛地反应过来,顺势向身后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个名叫艾德的青年也从悬吊着的绳索上挣了下来,正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
而尚被光源笼罩的二层看台,无数黑雾谜团的影子振翅啼鸣,羽毛摩挲间振出的声响依旧让人头皮发麻,尤其是在亲眼目睹五十五层那个卷发女人顷刻之间就被吞噬干净的场面之后。
艾德此刻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自己从那陷阱绳索上下来,好不容易摆脱致命的鸟群,就听见了巨人嘴里说的话。www.xiumb.com
他面上带了点怒容明显想要骂些什么,终于因为顾忌没有说出口。只是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圈,最终定格在她身上。
“还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啊,嗯?”青年的语调阴阳怪气,“拿了多少钱就办多少事,连一点超出来的忙都不肯帮——就在你眼皮底下发生的事。”
她掀了掀眼皮,蓦地又垂下来,自顾自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还是没敢第一时间点开,毕竟二层看台上那群不知名鸟类的剪影尚且消失没多久,也不知道手机这点微弱光源会不会再次引来“它们”。她想了一会,将显示屏握在手里,脚一抬竟是又上了二层看台。
她确信,之前慌乱中跳下来的时候,确实隐约在天花板角落的位置看见了什么东西。
一只手臂径直拦住她去路,叫做艾德的青年脸上余怒未消,似乎是之前的侥幸逃脱已经花了大力气,胸膛正大幅度起伏喘着粗气。
“你没话说了吗?好歹之前也是一起从灾难里过来的,虽然我也知道当初樊卓水城跟你签约的就只是一个世界,但那是你一伸手就能办到的事情!我都要死了,我求了你那么久,你却连一伸手就能做到的事都不愿意去做!”
说实话,此刻面对一个瘸着腿又苟延残喘的青年,她很容易就能够推开对方继续向前。但她还是停了下来盯着青年看了好一会,不是为了所谓的突然觉醒的同情懊悔心,而是为了对方的态度。
艾德很不对劲。
甚至给人一种,他说这话都不是为了气愤自己的见死不救,而是一种……刻意的掩饰。
“啊!”
青年声线瞬间归于扭曲,他面皮涨红着双脚离地,之前被卷发女人虐待出的伤口还未好全,不自然垂下的脚尖无力地在半空中抽搐着。
“那么想死,那我成全你。”
巨人单手轻松地卡着脖子举起青年,她看了这个方向一眼,脚步不停继续朝着二层的看台走。
她知道,艾德肯定是看见了。
在他踩中陷阱被倒吊在看台上的时候,他肯定也看到了那个挂在顶上的东西,但他不想声张,也不想被自己发现。
她站在看台的边缘位置,脚尖再朝前一点就会坠下去。盯着漆黑一片的礼堂看了许久,她突然脚尖勾着踩进了地面上被割断的绳索,闭了闭眼睛身体前倾向下倒去。
底下不知是谁的呼吸声粗重了几分。
头朝下倒吊在半空,她感受到有些面部充血,视线也随之朝着之前瞥见的方向仔细望去。只是光源过于昏暗趋近于无,除非夜视能力十分顶尖的人否则倒也真看不太清晰。
“上头又有人开灯了。”
正在这时,她听见底下巨人的声音蓦地响起。知道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无论楼上那户开灯的住户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足够吸引“它们”一时半会的注意力了。
她打开手机闪光灯,对着天花板上那处角落照了过去。
圆润小巧的喙嘴,棕黑色杂斑,一枚浅色外羽坠在中部。
她头朝下完全倒吊在绳索上,盯着手机中拍摄到的模糊画面看了一会。为了避免引来“它们”的任何可能性,几乎是在认出拍摄图案内容的瞬间,她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短暂的怔愣过后,果断锁屏让环境重归黑暗。
场馆内再次死寂一片。
她倒吊着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眼前所看所感上下颠倒全然相反,又只因为是在黑暗中,所以好像正反上下又没有什么分别。
她脑中突然浮现一点记忆,是关于一张大阿卡那牌的。牌上画着第12号牺牲者,寓意自我奉献式牺牲。
他是正义的延伸,在现实中真正主持正义的人会让人感到害怕,于是那些有罪恶的人千方百计要陷害正义,所以正义就被倒吊起来成了倒吊人。
倒吊人利用这段时间来反省他截止此刻的世界,上下颠倒之后,他可以重新去看这个世界。倒吊人明白,挣扎是丝毫没有用处的,而且事实上只会让他在重获自由之前,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他利用能量的最好方式就是沉思,因为只要他顺势而为,极可能更深刻地了解他是谁,以及他应该怎么做。颠倒过来观察世界,他可以看出过去生活中某些毫无意义的事物,而且这些事物仍充斥于他周遭的生活中。
倒吊人将自己吊在绳索上。
她自己将自己倒吊在绳索上。
——秋玹,自己将自己倒吊在绳索上。
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这个世界将会变得截然不同。
……
“你叫秋玹,你是倒吊人。”
“不过别担心,因为知更鸟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嗐,别顾虑太多,反正既然你能看到这条短信,就说明事态的发展是正确的,也是如我们所预期的往下走的,我们的计划没有出现太大偏差。记忆很重要,秋玹,但是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记忆是可以适当舍弃的……相信你已经找到答案了,不是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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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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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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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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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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