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佩妮坐在高位上冷笑一声,“既然没有人指认出你们,就赶紧走吧,剩下的人留下。”
“可是这样一点都不公平!”另外两名侍从脸上带着喜出望外的神情匆忙离开了餐厅范围,男人却没有转身离开。“我之前就说过了,这样的指认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不可能找出凶手的!一个人只要看另一个人不顺眼就可以瞎指,这样的环节根本就没有意义!”
被一个“马戏团”的成员当众这样大声质疑,坐在主位上的佩妮却没有什么过多的感到冒犯神情。她只是淡淡瞥了仍在振振有词的男人一眼,突然起了点兴趣似的,道:“那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好了。”
“……什么?”
“我可以提前告诉你,在场只要是被任何一个人指认到一次的就都是我认为的‘凶手’,而接下来我要处决这部分的人——当场处决。”佩妮突然嘴角上扬着笑了笑,手指轻轻敲了敲餐桌边沿。“而有幸没有被指到的人,不管对方是不是真正的小偷,我都可以放过那个人。”
“那么你的选择呢?”她这样问道,“现在你可以选择转身就走然后继续留在吉玛家做事,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或者……你继续坚持你那愚蠢的质问,你也留下来,留下来陪这些人一起死。”
“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红发手指在底下疯狂戳秋玹,“她说了要处决我们啊!你留下来干什么!本来就不用蹚这趟浑水的啊!”
秋玹拍掉她扒拉在自己身上的手指,“再等等,别急。”
男人骤然安静下来,宛如一只被扼住咽喉的鸡。
佩妮好像也不心急着逼他做出一个选择似的,好整以暇靠在主座上处理着吉玛被偷袭之后的事项工作。死寂的气氛一直延续了相当一段时间,终于,男人喉头滚咽一下,发出了好大一声吞咽口水声响。
秋玹以微不可察的音量叹了口气,“他活不了了。”
“嗯?”
几乎就在她这话出口的同时,男人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什么巨大决心一般说道:“我选择留下来!但是我可以对着创世神起誓,我从来没有以不正当的手段窃取过任何一点粮食!我留下来,是因为我认为这些人不应该死!他们不应该为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做过的错事而负责!”
红发以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她:“你刚才说他活不了,就是因为知道他会选择留下来?你可长点心吧!他活不了,那我们也活不了了啊!”
“我这么说不是因为他选择留下来这件事情。”秋玹目光盯着中央那个明明周身都在颤抖但还是咬牙说着这话的男人,“是因为他说的话,你知道吗……他是‘异类’。”
“你到底在说什……”
主座之上,佩妮看起来似乎是有些惊讶,但随即她还是朝着那人拍了拍手掌。
“你很有勇气,这勇气让我想到了曾经的一位故人……”佩妮在说着“曾经一位故人”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起伏,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是勇气是行不通的,尤其是在这里。”
“你没发现吗,在场几十个人,却连一个人都不肯指认你。”
男人瞳孔微微紧缩,“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走吧,你不配待在这里。”佩妮微微招了招手,从门外径直过来几个保镖,那几名骑士打扮的人合力架着两个正哭天喊地的侍从,仔细一看会发现就是之前欢天喜地跑出去的那两名。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
唰的两声,手起刀落,两名侍从直到死也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头颅滚落到地上。男人低头正对上其中一枚的未瞑双目,膝盖一软,整个跪在地上。
佩妮冷眼看着已然呈奔溃状的人,“我说过,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但是是你自己没有抓住这次机会。”
第三颗头颅坠地,但很快就又被动作利索的清理人员给打扫干净了。甚至连空气中的血腥气都被一层又一层香薰掩盖,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大概不会想象到这片地方发生过什么。
“你看懂了吗?选择并不重要,选择留下来还是走也根本就没所谓,他们真正在意的是你的想法。”秋玹借着人群掩饰不动声色地拉了拉愣住的红发,“他们想要的是一个‘没有自己想法’的下人。要‘合群’,要同流合污,要冷眼旁观,要麻木不仁。哪怕那个人刚才选的是保命要紧转身就走他也不会死,因为这个选择就象征着他加入到了‘冷漠麻木的整体’中,他成为了人群的一部分,他成功被同化。”
花了一点时间处理完餐厅里被沾染上的血迹,那三人的尸体很快就被拖下去处理掉了。
佩妮垂下眼睫看了一眼还站在大厅里普遍面无表情的其他人,眼中闪过一瞬类似于厌恶与莫名交织的复杂情感。
“你们这些人,我就当你们每个人都偷吃了食物。”她这么说着,在场的人也没有人反驳,空气中还是一片死寂。“按道理说窃取食物的小偷会被就地处决,但是现在情况复杂,短期内我们根本找不到那么多的人顶替上你们这些‘小偷’的职务。”
“但是总还是要付出一点教训的……就罚你们这些人,白天去化粪处理厂工作好了。哦对了,你们当中是不是还有马戏团的人?那些人就不用去了,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娱乐好吉玛大人。”
非常轻缓的惩罚措施,甚至连偷吃食物的事情都一笔带过不再提起。
不过也确实,从一开始看这些侍从的态度乃至之前那名身形魁梧的妇人挥舞菜刀宛如跳梁小丑的场面就会发现,真正重要的根本就不是到底是谁偷吃了吉玛的食物,而是在偷吃之后,人群整体的态度。
吉玛家不需要太有自己想法的下人,或者说,佩妮不想要。
这名叫做佩妮的侍女,好像一直在试图潜移默化地将吉玛府邸范围内的大部分人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调整处理。有些时候秋玹甚至都感觉吉玛就是那个被推上位的傀儡皇帝,而他手下的全都是各方势力为了试图支配控制夺权而安排的亲信心腹。
这么一想吉玛其实还挺令人唏嘘的——前提是他真的“全然无辜”。
这次事件一结束,红发简单跟她打了个招呼自己就又马不停蹄地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秋玹还记得她跟那名叫做亚力克山的黑市商人的约定,想来最近红发也是要为这件事情操劳相当一段时间。
她后脚出了吉玛府邸,正想着去地上集市转一圈,顺便再找点什么能够赚钱的零活,就看见了一个人。
她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周围到处都是惊恐慌乱大声喊叫着的普通原住民,那场面混乱得像是黄鼠狼冲进了鸡窝。这个地方距离卓尔地上集市还有那么一段距离,算是还算比较热闹的一条街,此时被弄得鸡飞狗跳不多时就人去楼空。
发生什么事了?
她顺手拦住一个匆忙逃命的兄弟,那兄弟挣扎的样子活像个被歹人欺负的小女孩,一手甩开她的手,吼道:“还问个球啊赶紧逃命要紧!”
秋玹奇怪着回头看了那么一眼,就是这一眼,她直接转角遇到爱险些心脏病迸发急需人工抢救。
秋玹:“兄弟等等我!”
那是一个身形体积起码有正常人两倍大的高大男人,狭长的眼睛底下,几乎横跨了大半张脸的狰狞可怖束缚嘴套牢牢绑在下半张脸上,只能透过束缚嘴套的铁栏杆间隙窥见内部巨大无比的裂口。一排排锯条利齿狰狞咧着,鲜红舌尖舔食着面罩边缘的血渍。
链锯人。
秋玹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还能在卓尔城的大街上碰到他。她昨天晚上陪红发交货的时候,在黑市地下一层的斗场上面看到过他。当时链锯人跟一个女孩子决斗,虽然最后赢了但是两条腿都被对方齐跟斩断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在如今这个恢复剂营养剂被限制使用的试炼场,如果一名行刑官面临了断肢程度的伤害,靠自己自身的恢复能力没个一个星期是养不回来的。那这蛇男凭什么一个晚上的时间就长好了两条腿,而且不仅长好了,秋玹刚才惊鸿一瞥看他的样子甚至比之前气势还要更甚。
那也是她目前为止第一次听见链锯人说话。
意料之中的粗粝难听,砂砾得就像是被几张砂纸轮流摩擦过去一样。
他说:“阿芙。”
秋玹:你找阿芙,跟我秋玹又有什么关系?
她目不斜视混在人群里争取原地冲回吉玛府邸的范围,下一秒甚至都感到脚下踩着的地面都微微颤动起来。秋玹步伐停顿一瞬,突然回身一脚将跑在她身边的那个兄弟踹了出去。
几根钢筋链条抽打着甩在那块地面上,石头铺成的道路上齑粉狂飞,瞬间就被砸得凹下去一个坑来。
大概可以想象如果人体完全挨下这一击会是个什么效果。
四周慌乱逃窜的原住民意识到那个怪物的目标是秋玹,纷纷自动逃离她身边百米远。他们的预感是对的,只要一离开那个范围,链锯人就根本不会费力气来追他们。
“兄弟,有话好好说。”
秋玹吸了一口气转身过来,由于在这个世界受伤之后所付出的代价实在过于巨大,不是非必要情况下她也不是很想跟这个看上去就难缠无比的对手打上那么一场。
“我知道你盯上我是因为那次的比赛,可能你蝉联冠军次数多了突然被我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比下去心有不甘。”她这样道,“那我跟你道歉行不行,你别打我。我也是为了生活吗,对不对?大家都不容易,携手共进,啊,携手共进会好一点。”
隔着一层遮住了半张脸的束缚口罩,不知为何秋玹还是莫名从链锯人的脸上看出了“你在说什么屁话”这七个大字。
链锯巨大的身躯又往前走了一步,突然间,蒲扇大掌抬起,径直摘下了遮挡住巨大裂口的束缚嘴套。
秋玹:谈崩了,我裂开。
“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吗?”她相应后退一步,观察几瞬周边的地理环境。“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记恨我到现在吧?”
“你赢了我。”链锯又开口说话了,这一次没了束缚嘴套的遮掩能够更直观地看清他那张堪比野兽的裂口。而也不知道是天生就不爱说话还是这张嘴说话的时候给他带来了过大负担,他说完这一句之后就又再次沉默下来,只是脚下步步逼近。
秋玹:“有输有赢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要那么小心眼。”wWW.ΧìǔΜЬ.CǒΜ
链锯:“再给我看看。”
秋玹:“你在说什么了?”
“再给我看看。”链锯人又重复了一遍,“你的嘴长在肚子上,再给我看看,当时你到底是怎么赢的我。”
秋玹叹了口气:璐儿,原来他是馋你。
小璐:你让那挖掘机给我滚远点。
“不太好吧兄弟。”秋玹脚步仍在往后退着,背在身后的右手滑出子母刀,指尖一挑出了鞘。“大白天的,你这种语言已经算骚扰了吧。”
链锯皱了皱眉似是不太理解这话的含义,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大掌一挥裹挟着厚重链条就又径直朝秋玹甩来。后者早有准备翻身跃起,腰部发力硬是一转身型,闪避开了好像长了眼睛似的链条下一秒拐着弯的袭击。
光是听到链条在耳畔砸地的闷响,她都能想象到那其中是蕴含了多少恐怖力道。
秋玹落在几米开外的平地上,皱着眉想着,链锯到底是已经发现了她靠着小璐作弊的事情,还是只是纯粹因为不服输想要报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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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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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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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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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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