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玹眨了眨眼,转向那媒婆打扮人时显得有些僵硬。“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
媒婆居高临下地垂头,这个角度看过去,对方那张白涂脸上沟壑纵生,因为白色涂满整个眼眶而显得更小了的鼠目盯着她。“呵,问一句罢了,当真以为自己还是什么众星捧月的大小姐吗?”
她说着,趾高气昂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得意些什么。
秋玹在棺材旁边呆坐一会,又过了几分钟,一群穿着粗制布衣打扮的人进来。
“左小姐,上边已经检测完毕了,我们回去吧。请您将衣服脱下来吧,不然多晦气啊。”
嫁衣晦气吗?
而且,脚下的这座墓,是不是给这个“左小姐”修建的?
秋玹坐在棺材旁边沉默几瞬,突然道:“还有几天?”
她问得很含糊,这句话既可以理解为“地下墓穴还有几天完工?”又或者说是“距离结亲的那一天还有几天?”无论是哪一个回答,都可以从中窥见一定量的线索。
跟前,小厮打扮的人还算毕恭毕敬。“还有七天就可以封棺了。”
于是秋玹顺势接下去,“我没问这个,我是问距离成亲典礼还有几天。”
“我跟您说过了。”小厮歪了歪头,似是有些疑惑不解。他垂着眼皮看向秋玹,嘴角上扬,扯动面皮显出一个笑来。
“还有七天。”
……
秋玹被关到一间仓库里来了。
根据“传统”,新娘出嫁前的七天里不能见到任何一个活人,不然会被“鬼”盯上。当然了,这个传言根据那天那个拉琴瞎子的结论有可能是错误的,真相是,见到新娘的活人会代替新娘去死。
秋玹原本还在奇怪为什么新娘一定要死,现在看来这就是原因了。
婚嫁日,出殡日,同一天完成。
可是为什么啊,如果说她现在所代入记忆的这位“左小姐”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那在现实时间里的叫做江岚景的新娘,又是为什么一定要死?
她现在所在的这间类似柴房一样的房间,本质上来说其实与关着江岚景的那间祠堂差不了多少。四周的门墙统统钉死,只留下右侧一扇锁死的窗户。那窗户是每天定期有人过来送饭的,一天一次,送饭的那个人会用蜡封住耳朵,用布蒙上眼睛,将饭菜放下了锁上窗户转身就走,绝不会对秋玹说任何一句话。
秋玹原本以为自己要在这段记忆中待上个七天,却没想到这位想要给她看这段记忆的“人”竟然还十分贴心地给她直接快进过了漫长的等待时间。
于是她再一次睁眼是在也不知道几天后,那扇锁死的窗户突然被从外面用力拍打几下,有个陌生男声在喊着“阿左”。
秋玹走到窗边,完全不知道这人是谁,只得喉咙里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那人却完全激动起来。“阿左,阿左!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你终于……先不说这个,我的时间不多,好不容易混进来,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秋玹挑眉,“在新婚前见到新娘的人会招致不幸,你不怕吗?”
“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怕你!”男人道,“我不怕的,再说了,不管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只要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好值得顾虑的了。”
秋玹:“拜托,被鬼盯上的是看到新娘的人,我又不会有事,你别拉上我。”
“……”
“阿左……”那人声音听上去难过而苍凉。“你果然还是没有原谅我,对不对?我说过了,这件事情我会负责的,之后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赎罪求得你的原谅……但是现在,你听话跟我走好不好,我是不可能让你嫁给那个人的!你明知道、你明知道他……”
“你干什么的!”
蓦地,周围传来由远及近的嘈杂声响,这名不速之客被发现,又再一次拍了拍窗户板。“我还会来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说着,他转身就跑,隔着窗户秋玹也不怎么知道外面的情况,只能听着声音判断外面的人应该是追着刚才那人跑出去了。
一段时间后,窗户板又再一次被敲响。
“岚儿……”是一道苍老女声,听上去上了些年纪的样子。“你不要怪母亲,母亲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是不会选择这条路的。”
秋玹耳朵贴在窗户上,一时也没有说话。
窗户外面,那个自称是自己“母亲”的人又道:“岚儿,每天给你送来的药要按时吃,虽然……但至少,母亲希望你风光漂亮地出嫁。”
风光漂亮地进棺材吗。
秋玹手指扣了扣窗户,“您能不能让新郎过来与我说说话?”
哐当一声,像是外面的人被骇得连连退步撞到了杂物堆上,那个自称是母亲的人大喘气了好一会,才带着哭腔重新开口。“岚儿,你还在怨他吗,就算母亲求求你了,放下他吧。只剩下五天了,别再想那么多,快快活活地过完最后的时间,不好吗?”
所以这个“母亲”是知道左岚七天后就要去死的。
“我没怨,只是想要跟新郎说说话,就当是最后的心愿吧。”秋玹道,“我不会逃跑的,我只有这最后一个愿望了,您都不能满足我?”
外面不再说话了。
再次开口时,女人语气中带上了点狠厉强硬。“岚儿,你就好好待在里面吧,母亲过两日再来看你。”
“我怀孕了。”
“……你说什么?”
“我肚子里有个孩子。”秋玹不带什么情绪地说出这句话,意料之中听到窗外那妇人去而复返的脚步声。“我想见新郎,拜托了。”
“……什么时候的事?”
这我怎么知道。秋玹腹诽。
关于这个突如其来出现的“孩子”,或者说“被选择的母体”,她的猜测是,这应该是“新娘”的孩子。无论是哪个新娘,总归是时间里出现过的人,不是左岚的,就是江岚景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孩子到底是谁的?
新娘在婚礼的当天就会死去,周围的亲人对于传闻中的新郎闭口不谈,现在再加上刚才出现过的疑似旧情人的男人,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记不得了,大概是在庙里吧。”这话也没说错,毕竟她第一次看见那个镶嵌在神龛上的胎盘之时,就是在庙里。
“你、你……”外面沉默了好一会,气急败坏下嗓音都开始变得尖锐可怖。“我跟你说过,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你竟然还带着他去庙里了,竟然、竟然……左岚。”
她说:“在此之前,我不管你跟那个男人怎么胡闹,这事就到此为止,带进棺材里了。五天,左岚,还剩五天,我要确保万无一失。”
“你好自为之吧。”
脚步声彻底走远了,这个“母亲”对于左岚跟之前出现男人之间的事好像很了解,同时她也笃定着,孩子就是那男人的。
三天后,距离七日还剩下最后的两天,之前来过的男人再一次出现了。
“阿左,阿左,你还在吗?你还好吧,阿左,我来带你出来!”
秋玹现在脑子里线索乱成一锅,她坐在茅草堆铺成的地面上想了一会事情,见外面的叫喊声越来越大,有些烦躁地捋了把头发走进窗户。
“直接说方法,你能怎么救我出去?”
“啊?啊……是这样,阿左,我带了两个兄弟过来,等会我就朝他们打手势,然后他们会从暗处跳出来四处吸引家丁的注意,趁这个时机……”
秋玹后退两步,抬起小腿,侧身一脚将整面焊死窗户踹开了。
男人:“……”
她收回脚抬眼望去,就看见窗户外面站立的是一个瞳孔紧缩的陌生男人,两双眼睛视线对上的一瞬间,那人突然疯了一般地又哭又叫往自己身上拍打。
秋玹看见,他疯癫状地整个人趴了下来,由于视角的原因她看不清窗户下面的情形,刚想要从窗户迈出去,就听得窗沿底下传来一道惊恐到极点的声线。ωωω.χΙυΜЬ.Cǒm
“你不是说不可能会对上的吗,啊!现在怎么办,我看到新娘了,我看到新娘了!我会被盯上的啊,一切都完了,全都完了!我会死的,我要死了对不对呜呜我要……”
“闭嘴!”回应的是另一道男声,听上去与那个之前在窗边与秋玹对话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冷笑一声。
“呦,某些人不是说不害怕吗,不是说根本就不在意,只要跟我在一起就什么都能面对了。”
窗户底下的人顿了一下,“阿左,你听我说,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我怕了,而是为你好。阿左,你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之间更光明的未来。”
秋玹抬脚从破裂的窗户框中跨了出去,这几步路的距离,她能够清晰看见四周无论是路过还是闻声赶来的人看见她都是一脸惶恐地见了鬼的神情。然后纷纷在视线对上的前一秒惊恐地回过头去不与其对视,生怕自己会当了那个顶替新娘的人。
窗框底下,那个倒霉的被推出来的男人还在绝望哀嚎,而意义上孩子最有可能的另一个父亲,就正好被堵在窗框底下。
秋玹脚步缓慢地渐渐靠近,居高临下可以看见被堵在里面的两个人不同意义上的毛骨悚然。她莫名有种恐怖游戏boss在面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屠杀韭菜们时的快感,堪称愉悦地一点一点蹲下身,将恐惧值拉满。
“……”
她顿了一下。
窗框下面,暗处角落里,在倒霉被推出来人惊恐万分背过去的背影旁边,一双“眼睛”,死寂而冰冷地注视着她。
那是一副防毒面具。
头戴面具的男人下巴动了动,似是在朝她笑,又或许没有。他口中说着,“阿左,我们会一起走下去”,面具挖空眼窝处那副不明材质的类似黑曜石,一闪一闪地倒映着他眼中的光芒。
……
第七天。
这里的“七天”对于曾经的那位左岚来说或许是地狱般煎熬的七天,对于秋玹,只不过是脑中滚过的一个概念罢了。
那天她还是没能走掉,不仅如此,被后续赶来的人群全身上下都裹上了那种闷黑不透光的布袋,确保了再没有一个人能看到“新娘”。而且由于两天不吃饭也饿不死一个人,所以之后她就被绑着布袋扔在另一间更加牢固的柴房里了,直到第七天被放出来。
至于那个被人推上来看到她脸的倒霉男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至少目前还没有出现什么代替新娘死掉的事情。
第七天的一大早,柴房的门被大力推开了。
一改之前唯恐避之不及的局面,踏进这间房间里的人密密麻麻简直不可计数,到处都能听见陌生声音说着恭喜啊恭喜之类的贺词,歌舞升平的景象就好像他们这些人全然不知这到底是场怎么样的婚礼一般。
裹在秋玹身上的黑布袋子终于被取下,她眯着眼睛不去让太久没有见光的脆弱眼球对着光源,视线一转,几个壮实媒婆打扮的妇人将她从地上拎起来,带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中心,竖起的等身气派衣架上,稳稳当当摆着一件长摆拖地的礼服。颜色猩红得如血,金线凤凰好像要透过布面飞出来,密密麻麻重工针脚无一不在说明着刺绣人的用心。
可惜啊,穿着这样的嫁衣,却是要躺在棺材里的。
秋玹注视着那件衣服,随后也没怎么反抗,任由妇人们忙前忙后给她套上全套,装扮发饰,涂抹妆容。
今天终于能见到新郎了吧。
她这样想着。而自从那日之后,那个疑似旧情人孩子的父亲的男人也没有再出现过,哪怕是现在的“左岚”都已经被人押着走上花道了,她也始终没有在热闹人群中再看到过一次那人的影子。
成亲典礼,开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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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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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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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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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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