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虽然不知道这神像雕的是哪个神话体系中的神佛,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拥有一座正常而慈祥的佛像实在是太稀罕了。祂长得完全就是除一些怒目佛之外正经佛祖该有的样子,祥和、慈悲、低眉而垂怜,始终仁慈而爱戴着每一个踏入庙宇范围的子民。
可恰恰是这样,让秋玹感到违和起来。
因为从他们踏入庙宇范围,到被村民从礼堂中赶出来的时间里,这一整座庙宇给她的感觉就是压抑而肃杀的,甚至是带上一股死气。因为死灵空间的缘故,她对这种“气”很敏感,哪怕周围到处都是大红色喜庆的布景,也掩盖不了底下一直若有若无传来的腐臭死气。
“你总盯着佛像看干什么?”沈惊雪注意到秋玹走神,随口问了一句也跟着看了一眼。本来只是随便一瞥,可这一眼却让他顿在原地,脸色沉了下来。
“怎么了?”
“你一直盯着它看都没发现吗?”沈惊雪以极缓极轻的语调说着,就好像说大声了会惊扰到什么东西一样。“它在看我们。”
这话一出叶情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看着那尊佛像缓缓后退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秋玹皱了下眉,虽然说之前的感官有绝大部分都是心理作用,但因为一直在留意的缘故她记得很清楚,从他们踏入庙门的一瞬间,那尊佛像就一直乖乖待在同一个地方,脸上无论是眼珠还是神情都是来时的模样,并没有发生过变化。
“你看到什么了?”秋玹后退一步,同样轻声向沈惊雪询问。就见沈惊雪肃穆着脸缓步往左边移了几步,移开之后,脸上的表情更差了。
“它眼睛在动,你没看到吗?”沈惊雪低声道,“我们走到哪里它就看到哪里。”
如果不是自己的视物能力出现了问题,秋玹是真的没有看到佛像眼睛在动。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我也没有看见它在动。”叶情站在门槛边,再一次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样说道。wWW.ΧìǔΜЬ.CǒΜ
沈惊雪低吼,“所以你也不知道它现在就在看你!”
这话不仅把叶情弄得一身鸡皮疙瘩,秋玹摸了下手臂上耸起的寒毛也有点顶不住。“先退出去吧。”她说,“不管怎么样别待在里面商量。”
其余人纷纷同意,等到彻底离开了庙宇的范围,叶情松了口气,重新缓和过来。
沈惊雪拧眉,“怎么可能,你们都没有看到,就只有我一个吗?”
秋玹看向秦九渊,后者拍了拍衣服上被沾染上去的墙灰,无所谓道:“我也看见了,它眼睛确实在动。”
秋玹沉默两秒,突然开口。“等等,你们确定,我们看到的是同一尊佛像吗?”
“……我看到的是一座长得还挺慈祥的佛,低垂着眼睛,浑身都是金色的,手里好像拿着……一根长钉?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好像没有哪个神手里是拿钉子的吧。”叶情率先开口。
秋玹接口,“就是一根长钉,我看到的应该跟你是一样的。”
当下,听到她们这么说,沈惊雪的表情不对了。
“我看到的……是一座女相的菩萨。”
“刚开始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对的,”沈惊雪眉头皱得极紧。“感觉面容也很慈悲的样子,只不过菩萨手里拿着的是一块布。但是接下来……就是我问阿芙为什么总盯着看的时候,神像开始变了。它本来微微下拉的嘴角开始上扬,然后,眼睛转动起来,开始看我们。”
秋玹下意识地又回头往庙堂的地方看了一眼,只是他们这时已经走出一段路了,再回头就只能看到黑魆魆的一片。
但单是根据沈惊雪的三言两语,她也大概能够想象到,那个女“菩萨”蹲在神龛上,手里拿着块红布朝他们露出诡异的笑,眼睛在眼眶中转动着死死盯着入庙的每一个人。
秦九渊也相对配合地默认,“我看到的也是一样的。”
所以说,现在四个人里面,看到了两尊截然不同的神像。
这又是按照什么来划分的,同样是性别吗?
裁缝店老板说得红布,跟沈惊雪他们看见的菩萨手里拿的又有什么关系。
太阳落山之前,他们赶回了居住的小平房。
外出寻找线索的那一半行刑官回来的时候,另一半的人正在和学生团沉默着坐在一起吃饭。那场面看上去十分诡异,每个人都动作机械地扒着手里的饭,除了吞咽的声音之外一片死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传销现场。
季安愣了下,找到扒饭队伍里的陈鸣,坐过去悄声问了句“怎么了?”
陈鸣无声叹了口气,摇摇头明显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想来是跟学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令人不愉快的摩擦。
只是,有两个人没有回来。
等到他们快速而沉默地将晚饭吃完,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下去了之后,人们开始意识到出事了。
这天下午负责在村里找线索的一共有八个行刑官,除了秋玹他们那一支四人队伍,还有两支两个人的小队。季安那一组跟在他们后脚回来了,剩下的两个人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陈鸣脸色很不好看,“他们是去哪的?”
“我们去的寡妇那里,阿芙他们去的裁缝铺,那两个人应该就是去猎户家了吧。”季安想了想,“下午我们分开的时候好像看到他们两个往村尾那边走了。”
“可是村民不是说太阳落山之后出门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吗。”现在晚上的时候行刑官们也不是很敢让学生们自己待在另一间房子里了,所以暂时混杂在团体里,一个女学生怯怯开口。“他们会不会已经……”
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有人会愿意出门去找那两个人。
只有等待。
如果入夜许久还是等不到的话,那结局基本上就已经注定了。
陈鸣叹息一声,“那大家先交流一下线索吧,也不能干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先说吧,”季安开口。“我们过去的时候寡妇没让我们进门,说是传出去对她的名节有影响。但事实上,根据我们打听到的信息,她经常留宿村里的男人,已婚的未婚的都有。然后我们问她为什么会有那个死去学生的手链,她告诉我们不知道这件事,手链是从摊铺上面买的。”
“于是我们又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摊铺,摊铺的主人说首饰只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毕竟也没人管。”
“他们怎么能这样做!”一个学生听了之后义愤填膺,“小琪尸骨未寒,简直太过分了!”
“那村民胆子还挺大,”这是一个行刑官的看法。“那尸体皮都被整张剥下来了,竟然还敢去找上面戴着的首饰。”
那说着话的行刑官旁边,唯一彻底的新人米莎白着脸看了他一眼,发着抖离所有人都坐得远了一些,就好像这样就可以起到什么免疫作用一样。
这就是季安他们的线索,或者也可以说,这就是他们愿意说出来的线索。
沈惊雪看了一眼秋玹,后者无所谓地示意他来说吧,于是男人清了清嗓子,同样挑挑拣拣地将四人下午所遇到的东西大概说了一遍。
秋玹注意到,在沈惊雪说话的时候,学生团里面有好几个女生都在偷眼看他。毕竟这里的行刑官大多都看上去凶巴巴不好惹的样子,而这个相对而言温文尔雅的阴阳师,在今天上午探墓的时候就已经展现了良好的知识储备职业素养。
真应该让她们看看下午沈惊雪跟裁缝店老板干起来时候的样子。
沈惊雪只是提到了庙堂里面装修的成亲礼厅不让进,并没有说到佛像的事情。光是那对新人一周后要结婚这一点已经够让行刑官们注意的了,他们决定在这一周的时间里面先把墓大概探完,免得到时候再出什么岔子。
很快,夜深了。
那两个人还是没有回来,虽然明面上不说,实际上大部分人心里都知道他们可能回不来了。陈鸣捋了把头发,看了一眼气氛压抑的众人。
“今晚我们大家一起睡吧。”她说,“但是一间房子肯定挤不下那么多人,我的提议是大家打乱了分成两批,如果出什么事了就喊隔壁,这样保险一点。”
确实,出了昨天晚上的那种事情,他们不可能再让学生们自己住了。不然照这个速度死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团灭。
学生那边也没什么意见,于是行刑官的队伍还是像下午一样分为两批,两队人夹杂在学生的队伍里分好了房间。
秋玹他们四个依然分到了一起,同时在这间房子里的还有季安跟他下午组队的队员。
“陈鸣,”出于好心,在另一队人返回隔壁的平房时,秋玹叫住了女人。“跟你们那里昨天晚上做了‘梦’的行刑官说一声,尤其是那个昨晚没从棺材里出去的女孩子。我怀疑今天晚上还要接着来,而且很有可能死亡就是真的死亡了。放棺材的礼堂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所以自己当心。”
陈鸣沉默片刻,“我知道了,谢了。”
今天他们谁也不打算一个人去小房间里面睡床了,哪怕是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打地铺也好过一个人不清不楚地死在房间里。他们这一间屋子一共十二个人,地板上的地铺一直从门口铺到走道尽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误入什么乡村停尸房。
“……姐姐,我可以跟你睡在一边吗?”
可能是因为这一队行刑官里只有秋玹跟叶情两个姑娘,很快学生团里一个女生就找上了她。有那个女生作为开头,不一会秋玹被团团围住。
“嗯……因为我们正好六个对六个人,所以我建议是一个隔着一个睡。”秋玹想了想,“你们抽两个人在我左右边,然后就按这样一直躺下去,怎么样?”
“可以。”“同意。”
大多数人欣然同意,只有某些人兀自臭着脸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到处摆臭脸?”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大家都洗漱着换衣服去了,秋玹坐到“某些人”身边感到有些好笑,半戏谑着问了一句。
说是某些人事实上只有一个人的男人偏头看了她一眼,“我们跟他们又不一定要这样隔着睡。”
“确实,但是这样更保险一点。如果被拉入梦境死亡那我们也没办法,但在其他方面至少可以及时作出调整补救策略。”
男人不说话了。
似乎是不想在外面逗留太久,哪怕是这些原住民学生们,他们洗漱换衣服的动作也十分迅速,好像再晚一步都会被身后跟着的东西拖走一样。众人根据分好的床位纷纷钻进了地铺,秋玹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也起身准备去睡觉了。
“今晚小心一点。”
秦九渊蓦地开口,秋玹朝他扬了扬手。“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给你发讯息让你叫醒我的。”
隐蔽的夜色下,她手指根部的纯黑指戒深沉浓重得好像要将周围的黑暗都吸收进去一样。
……
果然,夜晚入不入“梦”不是他们可以主动的。
秋玹眯着眼睛坐在架椅上,深夜温差极大的寒风刮在她脸上刺得生疼。
她今晚又被强制入睡了。本来躺在地铺上还想着如果不睡着的话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进入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的里世界,只是几分钟后同第一夜相似的情况再一次出现,根本无法控制,她陷入深层睡眠。
就目前来看每一个晚上的剧情是衔接的。
秋玹穿着同一身火红嫁衣被绑在改装摩托上,她身前,防毒面具上狰狞抽象的鬼脸涂鸦似乎在咧开大嘴朝她桀桀怪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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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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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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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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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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