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前,她跟室友两个人一坐一站大眼瞪小眼。她难得较劲一样要跟他比比谁先开口说话,彼此沉默半晌,室友吸了吸鼻子,往她手里塞了个瓶子。
秋玹看了看,还不是什么世界土特产或是其他什么稀奇玩意,就是他们监狱常用的那种喝水的杯子,里面是温水兑了点焦褐色的糖稀。
她晃了晃瓶身,看着游离状糖色溶解化在温水里,缱绻又黏腻。
“这是干什么,贿赂我?”
室友还挺认真,站在旁边郑重地“嗯”了一声。
秋玹笑了。
“行吧,接受贿赂。你赶紧去休息吧。”
黑暗里似乎是传来室友淅淅索索摸回床上的动静,秋玹将瓶子仔细收进随行空间,同样躺了下来。而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又被狱警敲门的声音吵醒,她从床上坐起来跟着押送狱警出门,手心里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冰凉硬物。
那是一枚猩红色的电子结晶,被塑造成了一把钥匙的形状。
就在她睡着之后被人放在枕头旁边触手可及的地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秋玹回过神抬头,看着坐在探监玻璃另一头的符嫪。
看不出年纪的警官把手放在短发上捋了一把,眉宇间满是没有休息好的凝郁与心力交瘁。他哑声开口道:“我被停职了,上面明令禁止我再继续调查下去,我今天还能来见你也不过是因为监狱里还有我的老朋友帮忙通融,往后……他们大概率会禁止我再来探监。”
“那就明摆着他们心虚有问题啊。”秋玹等了一会让他把要说的话都说完,才道,“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符嫪神色间满是疲倦,语气却始终十分平静,“当然是继续调查下去,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不是吗?我还能怎么想。”
“哦。”秋玹应了一声,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现在进度怎么样?”
“一直按着我跟上次你预想的方向进行,但是现在线索到一个人身上之后中断了。”说起自己的案件,警官终于来了点兴致,又胡噜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开始在外面给秋玹演示电子投屏。
“‘海神心脏’失窃之后,跟你上次分析得一样,我们最先想到的嫌疑人是科研室跟博物馆安保人员。在上面没有命令禁止撤职的时候,我跟助手去过几次科研室跟安保局,而根据现场采集的信息分析以及对方措辞来看,他们并没有明确的嫌疑。但是海神心脏失窃的那一天,在场的人就只有安保局人员、负责做讲解的几个设计利维坦原型的科研人员、还有你。”
秋玹挑了下眉,“我去那里干吗?”
“你问我?”符嫪朝她瞪眼睛,“我可告诉你,要是线索中断在这里你仍旧是第一嫌疑人,哦不,你现在已经获罪了连嫌疑人都不是了,你最好配合一点!”
除了有些试炼场之外,为了不让世界的原住民发现他们行刑官的异常身份,一般是会在他们身上安排“剧本”的。就比如说“聚焦”的那个世界,试炼场安排在秋玹身上的“剧本”就是孤僻阴沉长期受到糟糕侵犯的女高中生。一般而言,除了个人副本那种特殊情况之外,“剧本”给行刑官们的影响并不大,管你什么剧本呢该求生还是得求生,因为这就只是一个能够相对不那么显眼地融入原住世界的手段而已。
行刑官被传送到试炼场中,除了所对应的试炼场名称之外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主线任务靠摸索与前人经验,这种一般还好摸索得出来,但是要想知道自己身上被安排的“剧本”都写过些什么,就只能靠询问原住民还有自己推测。
秋玹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她根本不知道“海神心脏”失窃的那一天“秋玹”到底去博物馆干什么了,也不知道心脏到底是不是她“自己”偷的。这时面对着符嫪吹胡子瞪眼的质问,她只能说:“我的记忆好像出了点问题,我完全忘记了。”
警官明摆着半信半疑,在一阵沉默对峙之后还是叹了口气,道:“根据现场反馈资料来看,你跟其他游客当时是去那里参观听讲解的,因为那天是难得联邦博物馆对公众半开放的一天,但是每名参观游客还是要进行层层预约选拔身份调查才能进去的。在那之后我们检查了所有登记在案的游客信息,只有你是最符合窃取海神心脏嫌疑的。”
“其他游客都有谁?”
“都是清白身份,而且……据说他们‘上面’都是有点背景的,动不了他们,就只能从你身上下手。因为总要有一个‘罪犯’被推出来承担责任,这也是为什么我相信你有可能不是主谋,现在还愿意坐在这里跟你谈话的原因。”
秋玹不动声色握了握手掌,将脑中现有线索重新更新排列。
符嫪说,他专门调查过当天所有参加博物馆开放日的游客,也偷偷在没有拿到搜查令的情况下全方位搜过,却全都不像是真正的犯人。现在线索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断了,那人是政客世家出身,属于联邦政府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同样也是荆棘玫瑰的州长。
荆棘玫瑰是一级行政区名,虽然叫这个名字但是是出了名的偏瘠恶劣。臭名昭著的联邦监狱就是建立在荆棘玫瑰跟另外一个州接壤的三不管地带,理论上来说是完全独立但是也隐隐有传言说荆棘玫瑰的州长就是联邦监狱幕后的投资创立人。符嫪现在最怀疑的人就是他,但是别说在职的时候没法对他进行全方位严密搜查,现在符嫪已经被停职了,要想摸清对方的底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说,按照现在线索证据的理解,如果那个剧本“秋玹”真的没有偷,那么罪犯就是州长。现在的局面就是因为州长利用权威选了一个替罪羊出来,正好轮到秋玹。
理论上她也更倾向于这样,如果不是“海神心脏”现在就握在她手里。
钥匙,是室友偷的。
秋玹轻轻眨了眨眼,指尖轻轻在玻璃上敲了敲拉回符嫪的注意。“我上次跟你说的,调查玄溟的事情怎么样了?”
符嫪冲她摇摇头,“我查过了,他唯一特别一点的身份就是以前在安保局工作了,这次也应该是因为背锅才进监狱的。失窃那天他跟其他巡逻人员都在场,但是没有动机作案时间也对不上。”
室友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偷钥匙,而在明知符嫪会来探监的情况下还是把钥匙给她呢?
秋玹看着坐在对面的警官,突然道:“你说的那个州长,他跟联邦监狱长关系怎么样?”
“这个问题……应该就是普通同事关系吧,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那如果我有办法让他来联邦监狱巡查,在这段时间里你能不能进行你的调查?”
符嫪愣了愣,“州长住所和办公地点安保工作都是最高级别的,但是如果你说可以让他在监狱滞留一天……我应该可以趁机搜出点什么。”
秋玹点点头,“那么就最近这段时间吧,辛苦你了。”
还没等符嫪来得及回话,下一秒探监室厚重的铁门就被从外推开,一个正值壮年的狱警急匆匆跑进来,慌忙道:“老符你得快走了,监狱这边发现你未经允许来探监了,现在正派人赶来这边。”
符嫪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起身将扣在桌上的制服帽压在头顶,低声说了句“谢了”,紧接着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探监室。
那个狱警忙不迭给秋玹重新戴上禁锢器,一边拉着她起身一边道:“等会的话你自己注意点,如果被巡逻队发现了就说是有紧急情况需要去医疗室。”
而就在这句话说完,他押着秋玹走出不远的没多久,他们就迎面与狱警巡逻队的人撞上了。
好在那就是一支四人小队,而为首的狱警竟然是那个贾斯。
在看清了带队人之后,那个押送她的壮年狱警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朝那边抬了抬下巴,语气显得有些强硬。“犯人有临时紧急情况,我送她去医疗室刚回来,你们赶紧巡逻别耽搁了。”
贾斯盯着这边看了半晌。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有人非法探监,只要一有异动就都要上报上去的。这样吧前辈,您还有20098先跟我们去审问室,等到查清楚情况了我们会放人的。”
壮年狱警在心里大骂他无数句,面上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跟你讲过的吧,有些时候不用那么公事公办的,要是大家都像你一样什么小事都要上报上去都要上级调查,那么我们监狱现在早就变成菜市场了。赶紧的让路,别挡道!”
如果是其他人碰到这种情况,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者是不想得罪前辈的心态肯定笑着就过去了。但是他们现在遇到的是贾斯,那个死脑筋正义感爆棚还对自己认定事情死不放手的新人狱警。
在看清撞见的人是谁的第一秒秋玹就已经预见到了现在的后果,她并不意外地垂着手站在一边等着待会可能又要被关禁闭,叹了口气。
贾斯已经掏出了腰间别着的对讲机。
说时迟那时快,站在秋玹身边押送的壮年狱警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去夺下了贾斯手中的机器,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他回头朝秋玹低吼:“滚回你的牢房里去,现在!别让我发现你耍花招!”
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一程度,秋玹也有些懵,听到这话后下意识抬腿往牢房的方向迈,想到什么又回头道:“可我根本打不开牢房的门啊,回去了能干吗?”
这时候,贾斯已经反应过来,冲过来按住了秋玹的禁锢器。
“前辈,您这是想要干吗?!”直到现在他语气听上去还是不可置信,“让一个犯人自己回牢房,攻击自己的同事?这是您应该做的事情吗?!”
“如果不是你我会做到这种程度吗?!”
壮年狱警看上去也急眼了,瞪着眼睛朝贾斯口不择言。“我是不是从你新上任的第一天起就跟你说了?在这种监狱里,少多管闲事!特别是那种不该管的闲事!为什么你今天就非要来揪着我不放呢,嗯?我有哪里惹到你了还是怎样?就是因为你这种性格,你们家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你现在还硬是一意孤行吗!”
砰的一声,按着秋玹禁锢器的狱警红着眼睛一拳砸在墙上,巨大闷响传来,走廊另一头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
似乎是才刚刚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壮年狱警的表情现在看上去也有几分后悔。但此刻并没有时间来让他挽回,最后看了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的贾斯一眼,他咬咬牙一把拽过秋玹就往D区跑。
“今晚的事谁也别说,不然你等着!”
D62房门前,壮年狱警打开铁门,朝着秋玹一字一句狠声威胁道。后者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他又皱了皱眉,最后重新锁上牢门。
……
又到了一周一次的老大挑战放风日。
秋玹坐在D区的位置上,相比起其他区的明争暗斗,他们D区显得十分和谐友善。或许是因为心里清楚谁才能给他们带去有可能的胜利,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心理,总之这一天D区并没有人上场来挑战秋玹。
轮到C区,很快,一改之前无人上场的局面,一个肌肉发达的C区犯人率先站了起来。琇書蛧
这也很好理解,在昨天跟C区的团战里,C区老大斐然重伤濒死,如果不是因为身体构造特殊她现在早就躺在了裹尸袋里。斐然不是行刑官,充其量是个身体素质好一点的原住普通人,只有一天的时间那么重的伤,她不可能完全恢复。
C区表面上因为忌惮畏惧不敢轻易出手的薄纱底下,随着斐然的重伤一个个揭露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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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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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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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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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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