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白日是热情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温润。
在这样的光照下,雪山冰川变成了好看的蓝色。
高幸幸靠在陆则言肩膀上,指着最亮的那两颗星:“你看,那颗就是织女星,那颗是牛郎星,今晚是他们一年一度相遇的日子。”
“那是金星。”陆则言语气平平,“日落稍后的时候最亮,它绕太阳公转,待会儿也就跟着落山看不见了。”
“......”高幸幸嫌弃的看了陆则言一眼。
陆则言轻声笑了笑,不知从哪里捡起来一根枯黄的枝草,举到空中:“那我给它们搭个鹊桥?”
高幸幸笑得肩膀乱颤。
陆则言询问晚餐的时候,高幸幸正在玩手机,把拍得美照发到家族群里面。
然后她听到“potluckdinner”。
她拽住陆则言衣袖,眼睛亮晶晶:“potluckdinner?”
陆则言说,酒店老板和朋友今天potluckdinner,如果他们愿意的话,邀请他们一起。
高幸幸摇了摇陆则言衣袖:“都是缘分啊,我们参加好不好?”
在酒店餐厅内,木制的餐桌放满了餐食和奇奇怪怪的酱汁。
有几个小朋友趴在椅子上,满身的食物渣屑也没人管。
高幸幸看见几个熟面孔,包括傍晚摆弄天文望远镜的时髦年青人。
陆则言说,酒店老板以前是个登山爱好者,后来喜欢这里,就留在了这里。
他现在经常邀请一些朋友来玩儿,享受这里的美景。
高幸幸听到这里,感慨:“这里确实很美,值得留下来。”
陆则言手上正捻着一块面包:“想留下来吗?”
高幸幸摇头:“国内也有很多美丽的地方,我留在这儿干什么?”
如此震撼的景色,在高幸幸眼里,也并非无可取代。
高幸幸低头咬了一口陆则言手上的面包,嘴角粘着面包屑,嘟啷着:“但是我觉得这个老板很有想法,如果可以,我也想开一个民宿,然后偶尔邀请朋友来玩儿。”
陆则言伸手帮她把面包屑擦掉,笑得温柔。
轻柔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婉转的小提琴开始悠扬。
小朋友吃饱喝足在厅内乱跑。
高幸幸欣赏着:“老板的朋友还真是多才多艺呢。”
这是一个很浪漫的晚餐,但是美好也到这里结束。
白日,陆则言问了好几次高幸幸有没有高反,她都完全没感觉。
到了晚上,竟然难受起来。
还好,酒店老板备有氧气瓶。
高幸幸很郁闷,这么美好的小旅行,居然以她躺在酒店床上吸氧气结束。
为此,日出也没看到。
在晨光下,他们下山返程。
高幸幸半躺在陆则言怀里,语气病恹恹:“陆则言,有点可惜。”
“什么?”
“没看见麋鹿。”
还有更可惜的。
回到家,高幸幸才发现手指上的戒指不见了。
更离谱的是,她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摘下来过。
陆则言有了经验,不敢再说买一个之类的话,只能安慰她:“别急,我让人找找。”
高幸幸都快哭出来了:“如果掉在车上,或是酒店可能还能找回来,万一掉在山上或者雪地,肯定找不回来了。”
掉戒指,就像是一个预示。
陆则言被一通工作电话叫走。
高幸幸脑袋还有些昏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床头的座机叫醒。
高幸幸接起来:“喂。”
“高小姐,先生回来了,想见你。”
打电话的是miriam,是个华裔女孩儿,平时高幸幸有事都找她。
高幸幸心跳重了两拍,睁开眼睛,问:“陆则言的父亲?”
miriam没回答高幸幸,直道:“先生说,在书房等您。”
挂了电话,高幸幸从床上坐起身,思了两秒,下床找衣服。
她没带很正式的衣服,最后只穿了牛仔裤和套头毛衣。
打理妆容的时候,高幸幸寻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最多就是一张支票甩在脸上。
到时候她还可以好好给他上一课,告诉他爱情是无价的,是这些臭钱买不到的。
多高尚,多威风啊。
高幸幸大步走到书房,进门前默了两秒,敲门。
里面传来很浑厚的男声:“请进。”
高幸幸沉沉呼了一口气,才走进去。
陆则言的父亲坐在黑木书桌前,穿了一整套英伦风西装,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其实他除了头发白的很多,面容并不显老,给人很绅士有魅力的感觉。
他手上是那本高幸幸随意扔在那儿的儿童绘本。
他抬眸的瞬间,高幸幸觉得和陆则言好像。
陆昭轻轻扫了高幸幸一眼,很平淡的对她说:“高小姐,请坐。”
他一开口,高幸幸感觉到气场和压力。
她刚坐下。
陆昭双手十指交叉:“高小姐,你父母以前经营一家小型服装厂,后以七百万变卖,现在经营一家便利店,月利润最高时不超过三万,你还有一个哥哥,上市公司人力资源部经理,工资年薪制,去年税后不到八十万。”
高幸幸眼睫颤了颤,盯着他的目光凌厉了些。
陆昭语气不紧不慢,继续说:“你家有三处房产,你父母名下两层楼小别墅,市估价不到三百万,你哥名下一个住宅,一个公寓,两套加起来也不超过三百万。”
说到这里,陆昭笑了一下,是那种很讥讽的笑。
他不是笑高幸幸,是笑自己,笑自己居然为这种人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家还有两辆车,最贵的那辆不超过四十万......”陆昭扬了下眉,笑意更深,“高小姐月薪不到五千,名下无任何财产,不知道我了解的对不对?”
高幸幸手指有些僵硬,她明确的感觉到侮辱和不尊重。
“高小姐?”
高幸幸抬了下眼皮,手指抓紧衣摆,努力扯出一个笑:“不好意思,我家人的资产和薪资我没去了解过,所以没办法告诉你,你说的对不对。”
顿了一下,高幸幸又道:“不过有一点有差哦。”
“哦?是什么?”
“从上个月起,我底薪涨了一千哦。”
陆昭低头笑了好一会儿。
高幸幸不说话,等着他口中的刀剑。
陆昭指了一下高幸幸脖子:“你知道这项链多少钱吗?”
高幸幸下意识摸了一下脖子上的向日葵项链。
陆昭拿着儿童绘本站起身,往书架走:“单单就那颗钻石,是十年前则言从拍卖会得来的,成交价是九百多万。”
高幸幸指腹在花瓣上摩挲,眉头蹙在一起。
十年前的九百多万...
所以,先调查她家经济资产,再来对比陆则言随意的一个礼物吗?
来提醒他们之间的差距?
说来说去,不就是钱吗?
高幸幸宁愿他甩一张支票过来,这样她还能甩回去。
而不是坐在这里听他分析客观事实。
“高小姐?”
高幸幸闻言抬头,看见陆昭站在书架前,举着那本儿童绘本。
他笑意尽收,语气犀利:“你觉得这本书放在这里,配吗?”
高幸幸沉默两秒,不卑不亢:“陆则言喜欢这书,所以它不仅能放在书架上,还能放在书桌上。”
“他的婚姻,不是喜欢就可以的。”
高幸幸讪笑道:“哦,我现在才知道,m国不是自由婚姻,而是金钱买卖婚姻!”
“高小姐伶牙俐齿,挺让我出乎意料的。”
“难不成我应该哭着说我不配?”高幸幸仰着头,“在我这里,爱情和金钱没有任何关系,你刚才说的所有,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真的没有吗?”陆昭笑,“那高小姐可以放开自己的毛衣了,都拽变形了。”
“......”高幸幸低头,缓缓松开手指放开衣摆,冷声强调,“我不是在意你口中的“差距”,我只是很不高兴你去查我的家人,这让我觉得很不被尊重!”
陆昭缓缓道:“高小姐不觉得这是一个意思吗?”
因为金钱的差距,就可以随意不尊重别人吗?
高幸幸不认同:“并不觉得!”
“可是在我这里就是一个意思。”陆昭低声道,“这样就让高小姐觉得不被尊重了,那你有想过则言吗?”
“什么意思?”
“陆氏早就没了则言的位置,你有想过他能被那些势力的人尊重吗?”陆昭靠在书架旁边,“那些人现实得可怕,头上压着人,自是会找比他们弱的人欺压,特别是则言这种从他们头上掉下来的人,谁不想去踩一脚?”
高幸幸听着这话,想起那些对陆则言的背后议论。
像谢呈,就说过“陆则言是被赶回国”之类的话。Χiυmъ.cοΜ
还有更难听的,比如“我听说他在陆氏连个正经职位都没有,拽什么”,“没实权,被打压的弃子而已”,“给他个面子,叫他声陆总,也是看在他姓陆的份上”,“陆则言没实权,在m国混不下去了,才回国找存在感吧”......
陆昭不声不响走近,语气劝慰:“我的儿子我了解,他可是头狼,想要的可不少,你所认为的金钱地位在爱情面前不值一提,他是这样认为的吗?他如果真的不在乎他怎么会和仲家成立金融机构?一旦你和他结婚,仲家必然把他踢出去,他只会比现在更惨。”
他的话音落,房间瞬间静得可怕。
窗沿的风卷起薄纱,薄纱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陆昭:“你知道则言和仲小姐结婚的新闻传出去,明天的股价会涨多少吗?他原本唾手可得的东西,费劲心力也未必能得到,然后沦为别人口中的笑柄,成为那些人可欺的对象,这就是你说的爱情?”
高幸幸抬头:“你到底想什么?想对付他吗?”
听见这话陆昭顿了顿,随即笑起来:“高小姐误会了,要对付则言的是谨行,不是我。”
“你们都一样。”高幸幸咬着牙,狠狠说了苍白的三个字,“没人性!”
“这怎么能怪我们呢?一头狼,向人展示了它的獠牙,却什么都不要,这就是原罪。”陆昭抬手,缓缓把儿童绘本撕裂,“控制不了,制约不了,当然会担心他反扑,那能怎么办呢?只能掰了它的獠牙,你懂吗?”
撕裂成两半的儿童绘本落到高幸幸手上,又滑落到地上。
陆昭:“高小姐,你口中的爱情,就是要则言失去一切吗?这样的爱情怎么衡量价值?”
高幸幸视线盯着地上被撕损的绘本:“我干嘛拿自己的爱情,去承担你刚才所说的?”
高幸幸抬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心平气和:“还有,我要纠正一点,爱情没有衡量价值,是因为它是无价的。”
“无价?”陆昭往门口走去,留下一句,“那就是一文不值。”
陆昭走后,高幸幸坐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她弯腰捡起儿童绘本放到书桌上,又觉得都坏了,放在桌上干嘛呢?
下一秒,她把它扔进垃圾桶里。
高幸幸掏出手机,给谢呈打电话。
高幸幸语气正常:“在哪儿?”
“在公司啊,还能在哪儿?”
高幸幸看着被风吹起的纱幔,没说话。
好一会儿,谢呈正言开口:“要我来接你吗?”
他们有他们之间的默契。
高幸幸叹了口气:“要啊,明天都要回去了,想和你吃饭。”
“地址发过来。”
“好。”高幸幸挂了电话,把地址给谢呈发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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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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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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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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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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