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意之乃是第一回进御书房,从前嘉懿帝接见他,都是在嘉庆宫,今日他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可以进到御书房。
他将那幅书法仔细地打量了一眼,随即笑道:“这是微臣与一位姑娘写的,让陛下见了。”
嘉懿帝闻言却是感兴趣起来,“薛卿看上的女子?那是何等的芳华绝代。”
薛意之笑了笑,“非也,那位姑娘极其普通,甚至连大家闺秀都算不上。”
他的记忆里,林衿与大家闺秀乃是反其道行之,愈发不正经的事,她就愈发感兴趣。
小到街井市坊的斗蛐蛐,大到偷偷摸摸溜入醉花楼调戏女子,林衿与一般的女子,给他的感觉全然不同。
记得初见那日,他在尊乾庙内信口胡诌,瞧着座下那一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免不了心头有几分得意。
然而当众人散去之后,他兴奋数着香火钱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极小的讥讽,正是来自他耳边。
“骗子。”
那是薛意之初见林衿。
彼时她身着一袭男子的衣袍,行走起来亦是大步流星,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摇着扇子将薛意之上下打量了一番。
旋即歪着头道:“江湖骗子,不若算算你自己的姻缘?”
薛意之自然是算不出来,他原本的那一套均是从戏本子上学的,不想却是遇见了同道中人,林衿手中握着的,正是他方才搪塞一名女子时用的话头。m.χIùmЬ.CǒM
只见那翩翩公子双眉一挑,将书哗啦哗啦翻了数页,指着一行道:“取次花丛懒回头,半缘修道半缘君,这话分明就是‘沧海小宿生’的《花镜》中的句子。”
“且说的亦非姻缘,怎地被你胡乱一番解说,便成了不日后便要遇上自己的意中人了?”
薛意之讪讪一笑,“公子何必这般较真,这道上混口饭吃,真真是不容易。”
只见那人冷哼一声,“如此便可骗着那群不谙世事的姑娘一个个来你这求签么?你这是不义。”
薛意之心道此人真是奇怪的紧,像是非要跟他过不去一般,不由得好奇道:“公子莫非是姻缘受阻?”
却见那公子涨红了脸,手中扇子甩得摇摇欲坠,“呔!你怎可如此不安好心,竟,竟乱诅我姻缘!”
薛意之又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番这公子,却见那清秀的面庞愈发涨得通红,咬着嘴唇竟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这回倒当真是令他愁了。
若是寻常女子,他温声细语哄上一刻钟,准能将姑娘哄得服服帖帖,时不时来添个香火钱,可换做男子,他又是该如何安慰?
是以,薛意之无奈地叹了口气,故作高深莫测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道虽只替女子解签,可若公子愿意,亦可替公子解上一签,只需一文便可。”
那公子面色扭曲了一阵,嘴唇又是哆嗦了一阵,募地将手中扇子一扔,将拳头狠狠地落了下来。
薛意之正准备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剧痛,谁知那拳头竟是分毫疼痛也并未带来,是以他好奇地睁开眼,见那公子一面捶着他的胸口,一面怒骂出声。
眸中泪花亦是不止,“你个江湖骗子,竟敢诓骗本姑娘!”
烟雾袅袅的香堂里唯独两人,是以薛意之这才能冷静下来,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衣冠楚楚正用拳头砸他的公子,是个姑娘。
且,此人当是曾经在他这里求过姻缘签,后发现不准,遂恼羞成怒,上尊乾山来报复。
想到这里,他护住自己的胸口,试图让那女子情绪稳定下来,“不知姑娘可否告诉我,究竟是哪里不准?”
那姑娘泪眼朦胧道:“你先前道我会长乐无虞,意中人会与我终老,可,可是他却退亲了!”
薛意之怔了一怔。
平日里他虽满嘴胡言乱语,却都是籍着察言观色的本事,才使得自己的解签多半听起来与现实尤其吻合。
若他当初这般笃定,定然是因为觉着这姑娘瞧着便像是大家闺秀,大家之间的婚约,如何有退亲的可能?
是以他才会觉得不对劲。
见那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薛意之只得停下了自己数着香火钱的行为,将那把碎银子塞入荷包中,“姑娘,当初我收了你多少银子?”
事已至此,他只能装模作样,试图退回银两去安抚安抚姑娘,谁知那姑娘却是抽噎了一声,“我记得是五十两银子。”
薛意之笑容瞬间僵在了面上,“姑娘,薛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那女子抹着泪道:“你如今既有这般诚意,诳我的事情便也罢了。”
薛意之摇了摇头,试图辩解,“可我从未收过五十两银子解签,想必姑娘是记错了。”
林衿摇了摇头,眼眶中再度迸出泪水,“我绝无可能记错,你,你就是不想退我解签的银子!”
薛意之被这般污蔑,一时间亦是慌了神,忙不迭将怀中的银两都摸了出来。
“姑娘,你若是有困难只管与贫道说说,行这种不仁不义之事……”他顿了一顿,于心不忍道:“乃是要天打雷劈的!”
林衿微微怔了一怔,“这般严重……么?”
薛意之见她似信非信,便道:“正是如此。姑娘你想想你瞧过的那些个本子,那些人为何遭罪?不正是谋财害命,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落到那般田地。”
林衿细细想了一想,似乎正是如此,不由得叹了口气,“那,那便十两吧,”说着便瞟了一眼他手上的银两,“十两,总该是有的吧。”
薛意之沉重地叹了口气,“姑娘,贫道每日都须得将当日的香火钱上交住持大人,若是少了,便要被驱除出去。”
“如今薛某在京城并无安身立命之所,若当真被赶了出去,可如何是好。”
说罢,便用异常委屈的神情瞧了林衿一眼,倒是让后者也颇为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地收了自己的泪水,爬起身来,蹲坐于地苦恼不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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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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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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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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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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