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面貌清秀的女招待接起电话:“喂,您好……”
电话里传来喑哑得听不出男女的嗓音:“张小姐在吗?”
女招待握着话筒的手一愣:“您找谁?”女招待每天晚上六点钟上班,十点钟下班,负责的就是这个时段接电话的工作。店铺里一共三部电话机,然而知道这台电话的,只能是服装店的高层或者最重要的那部分客人。女招待心里十分清楚,这些客人下的订单内容绝不会是一件精美的衣服。因此,这些客人是坚决不能得罪的。
但这女孩子经过最专业的培训,警惕性十分之高,她并没有掉以轻心,女招待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们店里没有这个人。”
“我找张云秀。”电话里的嗓音粗嘎地刺得人耳朵隐隐作痛。女招待“哦”了一声道:“云姐忙着赶制一件百蝶穿花琵琶领镶珍珠缎面旗袍,怕是没时间接电话。”
那边仿似笑了一声:“可我家小姐想要再做一件荷塘月色的相同款式的旗袍。”
女招待皱了皱眉,声音里透出几分为难:“您既然下个星期要用,这时候再加做一件,怕是赶不出来。您也知道,除了几个熟悉的老主顾,店里这些订单一般都是几个老师傅和学徒来做的。张小姐做您的衣服,本来就是破例。”
“我家小姐说了,价钱好商量。”电话那头的人并不想就这么放弃。
女招待透出一丝无可奈何:“那好吧,我让张小姐来和您说。”女招待将话筒放在桌子上,冲着一个年轻学徒喊:“阿财,去三楼喊一下张小姐。”……
晚上陈玺回来,姮娥亲手置办了一桌酒菜,她穿了一件浅绿色的轻纱薄裙,裙摆处绣着亭亭玉立的白玉兰花,臂弯上绾着天青色的软烟罗轻纱披帛,一头青丝简简单单绾了个漆黑的油光籫儿,发上左右两边簪着两排赤金点翠的闹蛾,清雅、明丽得像是一幅动静皆宜的仕女画儿。
陈玺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靠着姮娥坐下,姮娥挥退了伺候的下人,亲自给陈玺斟酒。
甘醇、浓香的九酝春酒窖藏了三十年,姮娥打开瓶口,往白玉碗里注入晶莹剔透的酒液,浓厚的酒香扑鼻而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芬芳的醉意。
陈玺夹了一筷子蟹酿橙,他原本并不喜欢这道菜,姮娥却爱极了这个味儿,久而久之,陈玺也能夹上几筷子。
姮娥亲自夹了一箸樱桃肉到陈玺的盘子里,扬眉浅笑:“这道菜可是我亲自做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樱桃肉口感酸甜,陈玺不爱甜味,姮娥做这道菜时总会少放些糖,陈玺很给面子的吃了大半盘。
姮娥举起手里的白玉酒杯:“夫君,我敬你。”
陈玺端起玉碗喝了一口,飞扬的眼角带着动人的笑意:“今儿是什么好日子,酒都摆上了。”
姮娥娇娇俏俏地笑:“难得你有时间回来陪我,这还不算好日子?”
她妩媚含情的话语令陈玺心头大悦,端起碗很爽快地一口喝干。陈玺好酒,千杯不醉。但姮娥讨厌酒味,陈玺从不敢带着酒意回来。今晚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能够陪着自己对饮,陈玺喜不自胜。
姮娥却是有意要把陈玺灌醉了的,撤了晚饭,她牵着陈玺的手去了琴室,往常这是她练琴的地方。
琴室角落的一张胡桃木长案上摆着新鲜的瓜果和美酒,姮娥拉着陈玺坐下,浅笑着道:“夫君等我一下。”说完翩然出了琴室。
丫鬟为姮娥梳了惊鹄髻,换上一袭轻盈、飘逸的水红色半臂仙裙,额上贴了翠鸟花钿,眉尾、眼角处用金粉和胭脂描绘出半开的桃花。
隔壁的屋子里响起动听的丝竹之声,正独自饮酒的陈玺猛地抬起头来,只见姮娥着一袭舞衣蹁跹而入,水袖轻扬,腰肢慢转,足尖低回,舞姿轻盈飘逸如鸿雁振翅,凌空于飞。
姮娥朱唇嫣然含笑,耳上明月珰摇曳在雪腮畔,一双明眸星沉月落,华彩无双。
乐声渐如雨点一般密疾,姮娥足尖飞旋,细腰欲折,飞袂拂云,柔情绰态,舞步如乘莲破浪,影姿如乱雪萦风。翩翩绝美的舞姿婉若风涛影里惊鸿奔,风袂飘飖无定准……
陈玺手里的酒杯已洒,酒液顺着桌案边缘淌落,洇在地毯上。他一双俊眸满目迷醉,一颗心随着姮娥的舞姿浮浮沉沉,不上不下地没个着落。
一曲终歇,陈玺俊容染上三分醉意,长臂一伸,将人拉入怀里……姮娥含笑给他斟酒,一杯又一杯……一双如水的明眸媚态横生……
一夜放纵,姮娥起身,床畔已空。昨晚玉软花柔、不堪风雨,姮娥明眸濡湿,香汗淋漓,换来陈玺承诺,允她去简珍妮府上暂住三日。
姮娥神色如常地出了门,坐车前往简珍妮居住的河滨花园。
刚一进门,简珍妮便将她迎进一楼书房,书房里收拾了四个大皮箱,姮娥把衣服换上,带着飞琼等人从别墅后门出去,两辆汽车低调地停在人迹稀少的后街上。
姮娥坐上车,汽车平稳地往火车站开去。
车厢里,飞琼沉默着提着水壶出去,姮娥抬手止住了:“出门在外,不要引人注意,别人能喝,我也能喝。”
一个水壶就算再怎么洗涮也不是自己带过来的东西,姮娥在做决定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忍耐这一路不便的准备。
“主子,少帅那里,表小姐能瞒过去吗?”寄春心怀忐忑。一旦被少帅知道,她们这些人的下场可不会好。
“他最早也要明晚打电话过来,这个时候我人都到苏城了。”自己住到简府去,陈玺不会放心,怎么也要打电话问问。姮娥算计的就是这个时间差。“至于珍妮,她不会连这点脱身的本事都没有。”
姮娥躺在床铺上睡了十几个小时,火车半夜到的海城,飞琼带着寄春和早秀下了车,姮娥从车窗外望着远去的三道丽影,眼中晦暗不明。
菊喧端着几个铝制饭盒进来,她把盒盖打开,一盒子粉蒸肉,一盒子素炒茭白,还有一盒子白米饭,菊喧用筷子把白米饭扒拉到一边,从饭盒底部夹起一张包着一层油纸的长条,她撕开外皮,将卷成卷的小纸条递给姮娥。
一双莹白如玉的素手将纸条展开,姮娥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后明眸微眯,纸上只写着四个字:游园惊梦。
“嘀——”火车到站的汽笛声响起,天刚蒙蒙亮,姮娥带着两个丫头下了车。出了站,菊喧招手叫过来三辆黄包车,用苏城方言道:“师傅,去青雀巷。”
陈玺去了办公室,唐平一脸凝重地等在那里,见陈玺进来,连忙快步上前帮他脱下军装外套。“少帅,夫人果然不在简珍妮府上。据我们的暗哨回报,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去了海城,但在海城下车的只有三个丫鬟,夫人真正的目的地是苏城。”
唐平的消息并没有让陈玺多意外。也是在十天前他才发现,妻子竟然和海城最大的一股黑道势力有联系。
洪门的势力盘踞了大半个南方,版图延伸到了两,老巢则安置在海城。琇書蛧
从换了一位神秘的新老大之后,这位洪门掌舵一手扶持了五位战将,洪门“五虎”威名赫赫,令道上闻风丧胆,更何况洪门还有一个更加神秘、专司暗杀的青衣社,不过几年时间便令整个黑道人人自危。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陈玺一直对海城洪门多有关注,探子也安插进去不少,然而始终无法打入洪门最核心的位置。
但是其中的一个暗探在洪门账房混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这暗探用了整整两年时间,才从一堆真假账本中发现,洪门的青衣社背后一直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暗中支持,这股势力财大气粗,账面上往来的流水每个月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陈玺收到消息,立刻安排人暗中调查,其间耗费了无数心力,机缘巧合,才发现资助青衣社的这个人竟是恒疏通栈的幕后老板。直到此时,这个并不怎么起眼的货栈才在众人面前显露出它的冰山一角。
恒疏通栈靠运输和杂货起家,看似都是薄利的小本买卖,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家通栈富可敌国。
当一份完整的调查报告摆在陈玺的桌上,陈玺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麻雀”不是他一手建立的情报机构,如果“老鹰”不是其中的最佼佼者,他都不会相信这个调查结果的真实性。谁能想到呢,一个把货栈开遍了大江南北的豪商竟然会是一个小女子,并且还是他陈玺的妻子!
那个曾经在他面前始终温婉如水的女子,仿佛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他亲手把这个面具打破,露出她娇纵、妩媚、活泼、霸道、任性、泼辣的各种面貌,他爱极了她的每一种性情,可现在他才知道,在自己面前,她仍旧戴着数不清的面具,金刚不坏的壳包裹着她最柔软的内里,父母、丈夫、兄长全都无法窥探,是不是只有在那个人面前,她才会袒露最真实的自我。
陈玺捏紧了手里的钢笔,一夜欢情,指腹间似乎还留有那吹弹可破、温润柔腻的触感,明明肌肤相亲,耳鬓厮磨,他和她之间,却存着一道天堑!
陈玺恨得心头滴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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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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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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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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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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