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飞琼一声厉喝:“糊涂东西,主子做事,还用你来教!”
飞琼是姮娥最信重的左膀右臂,在府里积威日久,就是少帅身边的张岩都不敢和她对上。飞琼这一声叱,哪个丫鬟听了不战战兢兢。然而,她呵斥得偏偏是碎玉。
碎玉平时被姮娥娇纵惯了,虽对飞琼这个姐姐存着三分敬重,却并不怎么怕她。飞琼骤然发难,不仅没有吓退碎玉,反而让她平添了三分勇气,她膝行到姮娥跟前,不住为崔莞求情:“主子,您就发发慈悲吧。”
“好的很!”见这丫头死不悔改,姮娥从贝齿里挤出这三个字,吩咐安静地站在一旁的瑞白:“去把碎玉的行李收拾了,我这里养不了心大的奴婢。”
碎玉万没有想到就因为她给莞小姐求情主子就要赶她走,心里这才知道个“怕”字,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声音里充满了惊惧和委屈:“碎玉做错了什么?主子竟然要撵我走?”
姮娥没有理她,转身吩咐飞琼:“去把张总管请来。”
姮娥的命令从来都是无可转圜的,多年的姐妹情谊虽然让飞琼心生不忍,仍低低应了声“是”,她最后望了一眼碎玉,那一眼,含着同情、含着怜悯,然而更多得却是怒其不争的情绪。
这个眼神让碎玉一瞬间明悟,仿佛整个人从迷雾中清醒了过来。碎玉心神大震,不由哀哀地看向姮娥,只见主位上的女子优雅地吹了吹茶盏里的浮沫,垂下的眼睫遮住了她寒星一般璀璨的明眸,眼中的情绪令人无法揣测。
碎玉呆呆地望着有如九天神女一样的姮娥,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命运和喜怒尽系于面前的女子一身。
“是我的错,平日里对你纵容太过,才让你不晓得进退。”姮娥用帕子沾了沾唇,吩咐前两天才从韫城赶过来的丫鬟:“蕊珠,以后碎玉手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你。”
蕊珠和菊喧是亲姐妹。虽然才来了几天,但菊喧在姮娥跟前十分得宠,倒是蕊珠,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很少往主子跟前凑。没想到姮娥会让蕊珠直接替了碎玉的位置。
蕊珠笑吟吟地应“是”,她生着一张容长脸,柳叶眉,一双清凌凌的杏子眼,唇角天然上翘,见人未语先笑,眉眼自带三分温柔。
这样标志的一个丫鬟,明明很容易吸引住人的视线,然而藏在人后面,却像是无声的背景一样。大厅里的几个大丫鬟默默交换了一道眼神,这个蕊珠可不简单,也不知道性情会如何。
蕊珠从韫城来了也有十天,碎玉原本并未放在心上,她最近一个月,被那人占据了全部的心神,哪里还注意得到旁人。如今这一出,真真打得她措手不及。
“看来主子对我早有厌弃之心了。”碎玉自嘲一笑:“奴婢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奴婢为莞小姐求情?”
“为了什么?”姮娥唇角嘲讽地弯了弯:“你为的,大概是物伤其类吧。”
姮娥这话说得并不重,碎玉却听得身子一软,险些倒在地上。
姮娥并没有理会她的失态,而是径直说道:“当年莞姐姐跟冯昌私奔,聘者为妻奔者妾,我以为她就够糊涂了。没想到,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丫头,会比莞姐姐更蠢笨。张岩有妻有子,我身边的丫头,难道要去给人做小?”
主子果然知道了。碎玉尽管心中害怕,心头却生出一股尘埃落定之感,霎时间仿佛丢了魂一般,整个人僵在那里,只有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wWW.ΧìǔΜЬ.CǒΜ
“少夫人,您找我?”张岩一进敞厅便看到跪在地上的碎玉,不由吃了一惊。
“张管家请坐。”姮娥指了指右下首的黄花梨木交椅,吩咐丫鬟给张岩上茶。“张管家,我听说你的家眷在老家周城,这几年你都是一个人在北平?”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
张岩何等机变,人刚刚坐下就猜到了姮娥的用意,然而他脸上却不敢泄露出丝毫的情绪,低眉作答道:“回少夫人,我常年追随在少帅身边,家里全仰仗内人侍奉父母、教养子女,我才能免除后顾之忧。”
姮娥的眼神轻飘飘地略过碎玉,轻声笑了笑:“张夫人可真是一等一的贤妇,张管家好福气。”
“是,少夫人,能娶到她的确是我的福气。”张岩回给姮娥一个坦荡荡的笑容,一双俊目里充满了对妻子的深情。
姮娥略有些反胃地压了压唇角,懒得再费心力和张岩寒暄,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指尖点了点跪在地上的碎玉:“张管家看我这丫头如何?能否给你红袖添香?”
张岩顿时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来:“少夫人折煞我了。您身边的姑娘,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百伶百俐的人尖子,我何德何能,怎能委屈姑娘们做妾。”竟是小心谨慎到了连碎玉的名字提都不敢提的地步。
“岩邑,你,你怎能如此待我!”张岩无情的话语仿佛一把刀子一般割在碎玉心上,令她一颗心千疮百孔。碎玉一双含情带笑的眸子此刻满是绝望,眼眶里汹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和碎玉一同长大的几个丫鬟心生不忍,默默垂下头去。
姮娥望着伤心难掩的碎玉,心头一阵失望。碎玉八岁就到了她身边伺候,她活泼爱笑的性子一直很受自己喜欢,因此,刚刚是她给碎玉的最后一次机会,如若她能够翻然悔悟,自己不是不能原谅,然而,碎玉心里只有那个男人,这样的丫头,不能再留了。
姮娥不再留情,递给飞琼一个眼神。
飞琼出列,对着一个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女管事捧着托盘进来,正是跟着姮娥陪嫁过来、专职调教小丫鬟们的徐姑姑。一般姮娥身边的大丫鬟很少犯错,即使犯错,姮娥为了这些大丫鬟的威信和脸面自己罚过就算,从来不会让徐姑姑动手。因此,碎玉还是大丫鬟中的第一个。
徐姑姑将托盘上的红布揭开,托盘上放着一条一掌宽的竹篾片。
姮娥摇了摇手中的象牙柄仙山楼阁图团扇,半眯起的美目仿佛缀着点点寒星:“碎玉不懂规矩,让张管家见笑了。”张岩想要在她面前一脸无辜地装木头,也要看她肯不肯答应。
“少夫人哪里话,您御下有方,身边的人最是规矩不过的。”张岩态度谦卑地奉承道。
姮娥懒怠理他,漫笑着:“徐姑姑,动手吧。”
语声方歇,“啪——”的一声,竹篾打在脸上的声音在敞厅里十分清晰。碎玉一张白嫩的脸蛋顿时肿得老高。
徐姑姑却没有停手,面无表情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主子既然没有吩咐,女管事手里的竹篾便不能停。“啪、啪、啪——”一声声竹篾响仿佛敲击在人的心脏上。
刚刚还稳如泰山的张岩终于坐不住了,他从座位上起来,对着姮娥躬身行了半礼:“少夫人,错不在碎玉姑娘一人,是我行事不谨,才让碎玉姑娘有所误会,还望少夫人能够宽恕碎玉姑娘。”
姮娥冷嗤了一声,视线落在碎玉一张青紫变形的脸蛋上,不由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碎玉,你听到了?”
碎玉心头滴血,她恭恭敬敬地给姮娥磕了个头,彻底从一腔痴恋中清醒了过来。她眼前一片模糊,眼眶里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碎玉试着张了张口,红肿变形的脸蛋让她痛地低“嘶”了一声,含糊不清地道:“碎玉糊涂,碎玉知错了。”平静的语气里透出心如死灰的绝望。
姮娥点了点头,对着女管事吩咐:“徐姑姑,停手吧。女孩子的脸面尤其重要,可不能落下伤痕。碎玉就交给你照顾了。”
“是,主子。”徐姑姑亲手将碎玉从地砖上扶起来,因为跪的太久,碎玉身子一个踉跄,不由往前跌去。好在徐姑姑手臂有力,将她稳稳地扶住了。
“张管家退下吧。”姮娥藏起眼中那一抹淡淡的厌恶,一双美眸清冷如雪,带着丫鬟出了敞厅。
菊喧跟在姮娥身后进了书房,她关上门,一张总是带着笑容的娇俏脸蛋瞬间一变,原本眉眼含情的的五官冰冷的像是一台机器。“主子,张岩有问题。”
菊喧一向敏锐,她才来几天就能够发现这一点并没有让姮娥产生过多的惊讶,姮娥微微颔首,示意她已经知道了:“她是孟夫人的人,威胁不到我。”孟夫人膝下只有一个独女,巴结自己这个少帅夫人还来不及。
“但张岩几次从碎玉那里打探您的消息……”菊喧话语里带着一抹冰冷的杀意。
“碎玉嘴很紧,孟夫人素来很有分寸。应该是张岩自作聪明。”姮娥制止了菊喧想要灭口的念头,不急不缓地道:“少帅养着他,是为了安孟夫人之心,怎么说也是继母,就当养个闲人好了。”
“是。”菊喧听话地低应了一声,心中仍有些不甘不愿的。这个油腻的男人敢冲着主子的身边人下手,还妄想在主子这里安插间谍,自己非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菊喧的小心思自然逃不过姮娥的一双法眼,但她对张岩腻味的很,只要菊喧能留着张岩的一条性命,人倒是随便这丫头怎么教训。
“行了,你也下去吧。”姮娥摆摆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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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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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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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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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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