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庸和方小芸拗不过她,到底没有阻拦,但因着二老年岁大了,也不适合再和她一起奔波,便留在了上海。
在火车上,慈儿兴奋了一路,小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没个老实的时候。
她歪靠在荣音身上,后来干脆挎过小腿坐在了她的大腿上,仰着小脸看着荣音,“妈咪,要回家了,你不开心吗?”
荣音捋了捋给慈儿扎在头顶的小揪揪,唇角微挑,“开心。”
说是开心,却也不见得那么开心,忐忑更多一些。
这几年她的生活就是北平-上海两地跑,都分不出到底哪边才是她真正的家,蓦地想起何先生说的话——
别离岁岁如流水,谁辨他乡与故乡,哪里都是生活。
……
火车鸣笛声呜呜响起,眼看着就要到站了。
荣音带着慈儿,雷震拎着行李跟在她们后面,一同下了火车,身后还有不少杜玉笙安排保护女儿的黑衣保镖。
下了火车,隔着老远,就看到驻扎在栏杆后,那清一水的蓝色军装,段寒霆立在中间最前头,还是那么醒目,那么挺拔。
“妈咪,爸爸来接我们了!”
慈儿清脆地嗷了一嗓子,拽着荣音往前走,兴奋地朝段寒霆扑了过去,被他一把捞起来,抱在怀里,亲了几口。
待荣音走过来,阿力带着那一溜士兵齐齐冲她敬礼,声势浩大,“夫人好!”
“你们好,好久不见了。”
荣音笑着冲大家点了点头,都是段寒霆的亲兵队伍,面孔也都不陌生,像是见到家人一样,熟悉感扑面而来。
段寒霆俯下去在荣音的脸上也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抚着她的头轻声问:“累不累?”
“还好。”荣音见长长的队伍后面还有不少记者在蹲点拍摄,就感到头疼,嗔他一句,“怎么弄的这么兴师动众的?”
段寒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蹙了蹙眉,无奈地说,“你亲姐妹派来的人,苍蝇似的撵都撵不走,又不好意思直接灭口。”
“灭什么口。”
荣音轻捶了他一下,既然是婉瑜派来的,她也就放心不少,“拍就拍吧,别为难他们。”
段寒霆抚着被打的心口,甜滋滋的,眉梢带笑,“明白,婉瑜那是我亲小姨子,可得罪不起。”
“德行。”荣音忍不住笑了。
段寒霆一手抱着闺女,一手揽过夫人,觉得人生都圆满了,“走,咱们回家!”
一路沿着长安街走,还是熟悉的景致。
荣音望向窗外,不由想起当初离开北平的情景,那时候走的决绝,做好了再也不见的准备,何曾想过有一天她还会再回来呢。
手心有些凉,忽然一只大掌覆了上来,传来温暖的触感。
她回头,便对上段寒霆黑亮的眼眸,那双眸子里盛满了坚定,“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这次回来,他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了。
段公馆张灯结彩,像办喜事一样热闹。
五夫人老早就带着众人在门口等着,抻着脖子张望着,“半晌都过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直到军车从长街路口驶来,段舒岚喜道:“来了来了,回来了!”
众人齐齐呐喊,朝着长街狂奔过去,迎接夫人大驾。
荣音下了车,便被众人扑了个满怀,一口一个“夫人”地唤着她,她一向没什么架子,佣人们对她亲近有加,见她回来都很高兴。
“好了好了,别耽误夫人进门,红包还想不想要了?”段寒霆笑着发了话。
又是一番欢喜呐喊。
“大姐,五妈妈。”荣音唤着,便要上前行礼,被五夫人一把扶住,“礼到就行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走,咱们回家再说。”
另一边,久未相见的小七和慈儿紧紧抱在一起,俩孩子泪眼汪汪的,活像是被拆散了的牛郎织女,终于在鹊桥相会了。
五夫人和段舒岚拉着荣音说了好一会儿话,段寒江和段小六收了礼物,在一旁插科打诨,气氛热络得很。
段寒霆被冷落在旁,却无半点不悦,笑容满面地看着着热闹的一大家子。
这样热闹的场面,多久没见过了?
唠了半天,眼看着到了饭点,五夫人拍拍荣音的手,道:“许久没回来,去给你们父亲母亲上柱香吧,他们肯定也很挂念你。”
荣音乖顺地点了点头,被段寒霆牵着手往祠堂走去,忆慈也跟着他们一起,去给祖父祖母磕头。m.χIùmЬ.CǒM
点上香,荣音和段寒霆举着香并肩跪着,小忆慈学着父母的样子,也规规矩矩地跪直。
她睁着大眼睛,看着灵堂上的两张黑白照片,心里默默地想:这就是我的爷爷和奶奶啊,爷爷看上去比爸爸还霸气呢,奶奶也不赖。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荣音看着公公婆婆那熟悉的面容,恍惚间好像他们还在人世,对她谆谆教诲的模样历历在目,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上了香,俯身三叩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
吃过晚饭,慈儿和小七去了前院,两个小家伙别看许久未见,但很快就建立起了友谊,亲的跟什么似的。
荣音和段寒霆回到了他们自己的院子,细细打量一番,一切都和离开之前一模一样。
被褥和床单都换成了新的,还是大红色,被面上龙凤呈祥,很是喜庆。
荣音哭笑不得,“老夫老妻了,怎么弄的跟新婚似的?”
话音刚落,人就被打横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丫鬟极具眼力见儿,伺候得周到,被子铺的厚厚的,躺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躺在一堆棉花上,叫累了一天的骨头浑身舒坦。
见她一脸舒服,两脸放松,段寒霆俯下去笑,“怎么样,还是家里舒坦吧?”
荣音看着他,忍不住驳道:“我在上海也挺舒坦的。”
“那是因为有我在身边。”
段寒霆再低下去,对上她琥珀色的眼瞳,咬着她的耳朵开始散情,“以后日日夜夜,有我在你身边,保管让你‘舒舒服服’的。”
这“舒舒服服”四字咬的极重,意思不言而喻。
荣音脸颊顿红,骂了他一句,到底抵不住他的攻势,又是半个月没见,小别胜新婚,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前半夜月亮高挂,后半夜竟然下起了雨。
北方的雨总是比南方的绵绵细雨来的激烈,夹杂着风声,打得窗户噼里啪啦的响,也掩住了卧室那激昂的靡-靡之音。
等到一切动静消散,天也快亮了。
荣音伏在段寒霆的肩头,身上汗涔涔,黏糊糊的,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眼眶里都迸出了泪意。
段寒霆吻她的眼泪,又是心疼又是畅快。
他要的太狠,仿佛她欠下他许多账,要她一次性还清似的。
夜深人静,守夜的丫鬟都靠着门框睡了,段大司令也不想惊动旁人,自顾去打来热水,自己随意冲洗了加下,任劳任怨地给荣音擦洗,看着她满身的痕迹,不由更加心疼了,哄着亲着,把能说的好话都说尽了,有一番折腾下来,天光已经大亮。
荣音懒洋洋地躺卧在段寒霆的怀里,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再醒来之际,已是日上三竿。
“几点了?”一张口,嗓子哑的不行。
段寒霆早就醒了,端详她半天,见她醒了,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回她,“到点吃午饭了,想吃点什么?”
都中午了!
荣音一个激灵,鲤鱼打挺就要起身,昨晚太累,起的太猛,只觉得浑身酸痛至极,从腰往下都不是自己的了,狠狠皱了下眉。
瞪一眼扶着她不停赔笑的男人,头一回觉得这段大司令有点西门大官人那气质了!
这是要逼她成为潘金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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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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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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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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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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