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生父亲就在面前,近在咫尺,荣音却忽的浑身一僵,呆呆傻傻地看着杜玉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血缘,真的是一桩玄学。
陌生的两个人,会因为一层血缘关系忽然变成至亲,何况是相熟的两个人。
在得知杜玉笙是自己亲生父亲之时,荣音除了震动,更多的是开心,甚至是庆幸,庆幸她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个亲人,也庆幸她的亲爹是杜玉笙。
荣邦安一直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可在得知她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时,这些年积压在她心头的种种情绪,忽然土崩瓦解了。
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
此时此刻,杜玉笙比荣音还要紧张。
他一个在上海滩叱咤风云了大半辈子的老大哥,突然之间变得不知所措起来,捧着盒子的手不住发抖,声音都跟着有些发虚。
“这、这是隆兴典当行的老板送过来的……”
杜玉笙结结巴巴地说着,抖着手将盒子打开,段寒霆见状忙接过一只来,帮他打开,正是他在拍卖会上为荣音拍下来的珍珠项链。
紧跟着,杜玉笙手里的那只盒子也被他打开了,盛的是一只玉镯,荣音一看到玉镯眼睛就亮了,“我的镯子!”
失而复得的宝贝总是更加珍贵,荣音拿起镯子,本能地就往手腕上套,套上后,心里才终于踏实了。
杜玉笙的心,却是噗通噗通跳的欢实。
他垂眸,盯着荣音腕上的玉镯,喉咙一梗,嗓音略微哑道:“这只镯子,是当年我娘留给我,我送给你阿娘的。”
终于说出来了!!!
荣音猛地抬起头,杜玉笙也倏然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上,眼圈都有些发红,鼻头发酸,看着看着,眼泪就不听话地落了下来。
女孩的情绪到底还要汹涌些,荣音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抱住了杜玉笙,几乎是从心肺里嘶.喊出一声,“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杜玉笙的眼泪也迸了出来,隔了二十年,终于抱到了亲生女儿,这一颗心呐,除了感谢上苍,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段寒霆在一旁看着,也是五味杂陈,既替荣音高兴,又为自己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感到汗颜。
为何他就从来没想过,或许他们是父女呢?
门口,小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听着里头那声撕心裂肺的“爹”,他瞪大眼睛,猛地回头望着母亲,“姆妈,音姐这是叫、叫谁?”
大太太没好气地拍了儿子后脑勺一下,“废话,除了你爹,还能有谁。”
“她管我爹叫爹,所以我们是……她是我……亲姐?!”
小傲说到最后嗓子都劈了。
大太太微笑,亲口证实,“是啊,亲姐,同父异母的那种。”
小傲:“……”
——
做了妈妈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泪腺变得发达了,荣音觉得自己越来越爱哭了,哭起来还容易停不下。
这会儿她觉得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可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哗哗往下躺,段寒霆在一旁给她递手帕,心里暗叹一声,这已经是第十三块了。
忍不住提醒道:“最后一块了,省着点用。”
荣音擦眼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哽咽着,软糯糯道:“我也不想哭,可是我……忍不住……”
旁边众人都被她可爱的鼻涕虫模样逗笑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尤其是杜玉笙,以前还刻意收敛着,这下父女相认,他便不管了,看着荣音满眼的宠溺,眼睛里像是汇了一汪春水。
荣音抽噎了两下,颇有些怨念地抬睫看着杜玉笙,“爹……”
“哎。”杜玉笙忙应。
这一声声“爹”,真是百听不厌,一声声的都叫在了他的心里。
“您为什么,不早点认我啊?”
荣音委屈得很。
被绑架的时候,她还编自己是杜玉笙的私生女,吓唬那些绑匪,当时说的那叫一个心虚,这要是早知道她就是杜玉笙的女儿,保管底气十足!
杜玉笙道:“我胆小,不敢认啊。”
荣音睁着疑惑的大眼睛看着他。
杜玉笙轻叹一口气,“你都长这么大了,而我身为父亲,从小到大都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反而害你在荣家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一想起这些,我就觉得对不起你们母女。现在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丈夫,又有了孩子,我何必打扰你的平静生活呢?”
“可我也需要父亲啊。”
荣音心里酸涩,闷声道:“这么多年,因为荣邦安,我一直痛恨着父亲这个身份,这不是连带着您也一起恨了吗?”
“傻孩子。你就算恨我,也是应该的。”
杜玉笙摸摸她的头,愧疚得很,“当年,你阿娘为了救我委身嫁给荣邦安,我却以为她是贪慕虚荣,早已跟荣邦安珠胎暗结才嫁进了荣家,以至于后来从黄浦江侥幸逃命,也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恨荣邦安,也恨晓娥。便是后来发迹了,我也刻意避开她的消息,不去听不去问,直到后来传来了她的死讯……”
说到这里,杜玉笙眼圈一红,顿了好久才又继续说下去。
“知道她死了,还是一尸两命死在荣邦安的手上,我也觉得她是罪有应得,是她背叛我的下场。”
杜玉笙双眸刺痛,满眼黯然,“可你知道吗,这十余年来,我听戏,睡觉,做梦,无时无刻不想起晓娥,好像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挥之不去,努力想忘,却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直到……十周年诞辰的时候,突然托梦给我,让我多多关照我们的女儿。我当时只觉得可笑,可后来,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
荣音始终静静地听着这一切,听得极其认真。
“最初是有戏迷朋友给我汇来一张照片,有人拍了一张你的照片寄给我,说是孟晓娥之女。”
杜玉笙让小傲把他锁在抽屉里的照片找出来,拿给荣音看,荣音伸手接过来,段寒霆凑上去瞧,是荣音穿着老生戏服的一张黑白照。
照片上,荣音扮成陈宫,穿着戏服,扮相英俊,身段俊逸,眉梢神韵十足,当真是举世无双,光彩照人。
他们都认出了这是段寒霆二十五岁生日宴上,余家班到段公馆演出,荣音为了吸引段寒霆的主意,特意上去唱了一出他最爱的剧目——《捉放曹》。
那一场演出惊艳四座,自然成功吸引了段寒霆的注意,也是他们爱情的开始。
往事历历在目,杜玉笙看着照片,接着道:“那眉眼,那身段,活脱脱是晓娥再现,我盯着照片,一晚上没睡着觉……后来,又收到一张照片。”
他从盒子里又取出来一张,荣音和段寒霆眉睫微颤,脑子里像是过电影一般,闪过曾经的一幕幕。
这一张,是曾经风靡全国的,荣音穿着白色婚纱,在段公馆门口回眸的照片。
拍摄人是冯婉瑜冯大记者。
荣音还记得,那一天明明是荣玉在试婚纱,却怎么也套不上去,后来段寒江他们忽然到了荣家,说段寒霆危在旦夕,需要一个冲喜的新娘子,荣玉一听就不愿意嫁了,荣音是个扛雷的,临危受命披上婚纱,没有十里红妆,也没有八抬大轿,像上战场一样上了车,奔赴北平段公馆,眸中说不出的坚定从容。
结果……自然是被段寒霆这个混蛋骗了,就这么着入了他的坑,上了他的贼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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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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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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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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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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