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段大帅转过头,不动声色地问她。
荣音一本真经地点评道:“父亲的字自成一派,独具风格。龙蛇飞舞,豪放酣畅,骨神兼备,有李白的潇洒自如,也有王安石的磅礴大气。”
段寒霆忍不住扑哧一笑。
难为媳妇能想出这些个词来评价父亲那一笔半路出家的歪字。
荣音转头无辜地看了段寒霆一眼。
段大帅瞪了儿子一眼,段寒霆敛了笑意,走上前来,刚要顺着荣音的话调侃一番,便看到了宣纸上那笔墨未干的四个大字,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父亲!”
段寒霆眼底充斥着愤怒,声音也染上几分寒意,“您这是何意?”
“老子没跟你说话,你闭嘴。”
段大帅懒得理会儿子,依旧平静地看着荣音,语气十分平和,“对于这四个字,儿媳妇有何见解?”
打从进门之时,公爹便以“儿媳妇”称呼她,这让荣音觉得他已经拿她当自家人了。
这样想着,她也没有什么敌对的情绪,干脆实话实话。
荣音抬起头来,淡淡道:“儿媳不敢当这四个字。”
“哦?”段大帅挑眉。
荣音低头看着宣纸上那四个字,想起报纸上媒体对她的种种评价,顿觉好笑,“红颜祸水……最近很多家报社都用这个词来称呼我,把我比作祸国殃民的苏妲己,儿媳不敢苟同。且不说我是否有妲己那般的美貌和狠毒,就说苏妲己之人,真的如人们口中说的那般妖言惑众、十恶不赦吗?”
她微微一笑,语气轻缓道:“自男权社会以来,女性一直都是作为男性统治者的附属品而存在的,妲己也是。纣王是一个骄傲自负、霸道勇猛的君王,不可能事事都听妲己的,他的凶残、暴虐,很多都归于当时的社会环境和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将他对臣民的暴戾完全归咎于他的妃子,岂不是推卸责任吗?”
段大帅鹰隼般的眼眸微眯,沉声道:“可你不能否认,妲己还是起到了吹枕边风的作用,让纣王为她情迷任她摆布,才导致亡了国。”
段寒霆闻言冷哼一声,“那是他自个儿没定力,没出息。”
“你又多有出息?”
段大帅冷冷地横了儿子一眼,“还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了一个女人……闯下了大祸。“
段寒霆剑眉一挑,皱眉道:“这是两码事,怎能混为一谈?”
“在老子看来,这就是一回事!”段大帅瞪起眼睛。
父子二人眼看着又要掐起来,五夫人忙跻身挡在两个人中间,“好好说着话怎么又吵起来了?你们都少说两句,阿音还没说完呢。”
她朝荣音眨了眨眼,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荣音感激地冲五夫人笑了笑,继续道:“父亲和相公也不必争执,红颜祸水这个词由来已久,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西施被范蠡送到吴王身边,三千越甲终吞吴,李隆基更是为了杨贵妃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些典故早已被百姓口耳相传,人们心中的偏见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所以我选择了不解释。但在我看来,什么红颜祸水,不过是历代君王为了掩饰昏庸,想出来的托词而已。红颜不是祸水,那些为了红颜而不思进取的统治者才是祸水。”
“这话说对了!”
段大帅给予认同,拿眼狠狠扫着儿子,“怕的就是不思进取,胡作非为!”
段寒霆紧抿着唇,懒得跟顽固的老头争辩。
荣音知道老爷子今日写这四个字并不单单冲她,更多是冲段寒霆去的,看着大眼瞪小眼的父子俩,也深觉好笑,这俩人明明可以好好交流,却非得把她捎带上。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怎么也到不了祸国殃民的地步,老爷子更多的是想用她来敲响段寒霆,给儿子好好上一课。
五夫人给她投来一记同情的眼神,无奈地摊了摊手,似乎在说:这俩人一贯如此,你说愁人不愁人。
荣音内心深处淡淡一声叹息,走过去挽上段寒霆的胳膊,道:“父亲其实不用担心,您不信任我,可总该相信自己的儿子吧?则诚可不是纣王吴王之流,这次的事,他的确是冲动了些,他现在也意识到错误了,不是很快就把人放了吗?再来,您既然已经撤销了他的职务,更不用担心他会闯什么祸了。”
其实段寒霆针对文家一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两家结了怨,互相报复;可偏偏他身上挂着军职,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容易被上纲上线。
但他现在没有军职在身了,那么无论他做什么,至少不用带着段家或者奉军的名头,反倒轻松许多。
“是啊。”
段寒霆看着荣音,勾唇一笑,“你倒是提醒我了,既然现在无官一身轻,那就更得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了,不用活的这么憋屈。”
段大帅闻言嘴角一抽抽,厉喝一声,“你敢!反了你了!”
他气得拿手指点儿子,又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儿媳妇,脑袋里白光一闪,气哼道:“你这丫头,是拐着弯地想让我给则诚恢复职务吧?”
所以才正话反说,处处激他……好家伙,差点着了她的道了。
荣音眼看被揭穿,也不辩解,只害羞笑笑,“父亲英明。”
“英明个屁!”
段大帅被这鬼机灵的夫妻二人气得脑门一抽一抽的,顿时觉得这个儿媳妇简直比这个死鬼儿子还要难缠。
五夫人嫌弃地“啧”了他一声,当着儿媳妇的面呢,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段大帅缓了口气,慢吞吞道:“要恢复他的军职,也不是不可以。”
段寒霆和荣音同时一挑眉。
荣音很是惊喜,展颜道:“真的吗?谢谢父亲……“
“先别高兴的太早。”
段大帅在椅子上坐下,端起乃父的威严,沉声道:“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想恢复职务,可以,亲自去文家赔罪,并登报致歉。”
荣音闻言,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不可能。”
段寒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冷冷道:“想让我去为文家道歉,除非我的孩子重新回到我媳妇肚子里,否则免谈。”
“你……”段大帅又瞪起眼睛。
段寒霆将荣音拥入怀中,薄唇冷冷一勾,混不吝道:“父亲,我其实巴不得您撤销我的职务。打从记事起,我便为了您、为了段家、为了奉军卖命,从来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的。今天不是我想退,是您逼我退的,那您老就别后悔。正好趁这段时间我体验一下不早朝的生活,争取早日给您生一个大胖孙子。”琇書網
他笑得异常轻松昂扬,这笑容却狠狠扎了一下段大帅的心。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小时候那个顽皮阳光的儿子,可如今他这样的笑容,却让他觉得离儿子越来越远……
段大帅觉得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有些喘不动气,他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噗通噗通,随着胸腔上下起伏,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段寒霆拥着荣音离去,还没迈出书房,就听见五夫人急切的喊声,“老爷,老爷你怎么了?”
猛地回身,段寒霆只见父亲捂着心脏的地方,脸色惨白,白眼朝上翻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段寒霆目眦欲裂,“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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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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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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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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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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