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帅好意,让自当从命。”
这把剑陪他征战一生,智疾十分爱惜,每隔几日便会保养一下。
“那便好。老夫知先生深明大义。你与卫诩有丧亲之仇。此番宗主与君上有意留得此人性命,还望先生莫要为此心生不快才好。”
还剑入鞘。佩剑被置于兵阑之上。
“宗主知遇之恩,让某无以为报,岂敢心生怨恨?”
智疾叹了口气,看向豫让。
“你手下那帮奇人异士可不是这么想的。”
豫让面带疑惑之色。等了许久,不见智疾道明缘由。智错听二人谈话,着实费劲,解释道:“那越人巫者在你去邯郸之际,于水中投毒,叔父嫌杀孽过重,有伤天道。”
豫让连忙抱拳施礼:“恕让某不知。”
简单的一句不知,便已道明了立场。他豫让不会责怪自己兄弟。
“河水以北之地早晚归于我晋国。百年征伐,卫人多以屈服。然,战则攻心,数十万百姓或可归服。老夫此言无意责怪先生,但民怨亦可致人死地。”
“让某孑然一身。不惧身后之事。”
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智疾气恼,可愣是没处发火。为了完成宗主交代的任务,他只能与豫让合作。
“弱魏、韩之事,先生可有良策?”
两人虽一起共事,但智疾对于豫让的了解缺缺。甚至不知豫让是个直男。二人言语之间擦出的火花,并非出自豫让护短,而是豫让不赞同智瑶的做法。
豫让可不是那种人前称兄道弟,背地里捅人刀子的小人。这种事,他不屑更做不出来。因此,迁怒于智疾。
“让不愿行此下作之事。疾帅深谋远虑,相信已有定夺。让洗耳恭听便是。”
骂他可以,但这话似乎将宗主也带了进去。智疾忍无可忍:“豫让!你放肆!宗主待你如何?不用老夫细说。知恩不报,知仁义而不知忠君,实乃伪善小人。”
二人不和,智错被夹在中间,异常别扭:“有话好说,叔父莫要动怒。先生不愿做,看着便是。何必伤了自家和气。方才先生明知魏军不敌,不也没有阻拦嘛。再说了,若非先生造势,那魏家公子又岂会主动请战?叔父言重了。”www.xiumb.com
智疾深呼吸,平息心头怒火。豫让则泰然无比,拱手道:“恕让某不敬。”
简单的道歉,甚至不愿为之前请战的举动做出任何解释。误会便误会了。
最终,智疾也没有向豫让说明削弱魏、韩两家的计划。或许真如智错说的那般,豫让爱做不做,反正这脏活、累活他智疾扛下便是。智家还没沦落到需要一个外人的帮助。
谈话无法进行,豫让也不愿厚着脸皮等对方送客,于是便主动告退。
邯郸一行往返折腾了许久,智瑶的富国计划他亦是参与其中。一方面佩服宗主的雄才大略,另一方面则有些不耻政治家们的阴谋诡计。尽管晋国内部的纷争豫让不甚了解,但是三大家族毕竟一同远征,也算是一起并肩战斗过的同伴。而在听说楚国灭蔡的消息后,智瑶便立刻调转矛头意图针对昔日的同袍。这分明就是背信弃义的举动。
酒宴之上,他们三家眉来眼去,给赵家找不痛快。尚未扳倒对手,联军内部便勾心斗角起来。豫让无比感慨,似又回想起吴越之战后,范蠡劝文种大夫的那句话,“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越国的历史似乎即将在晋国重演。
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回到了居所。许久没有归来,先前居住的帐篷此刻已变成了一间木屋。屋中有一身形佝偻的老者。豫让看到此人,激动不已,忙命士卒准备酒食,要与老蛊这位昔日战友好好叙旧。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老蛊不禁感慨。昔日的白净小生,热血门主如今已是下巴蓄髯,成熟稳重的谋士模样。
用过饭食,一通推杯换盏过后,老蛊起身拿出一个葫芦:
“自姑苏一别后,得见门主安好,老朽甚是宽慰。此番应那矮冬瓜之邀,前来相助门主。而今诸事已毕,老朽便要告辞,返回宋地。”
将手中葫芦递给豫让:“此乃蛊毒之解药。门主留着,以防不时之需。”
又掏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羊皮,递了过去:“上面记录了此毒之症状,附以药方。门主且一并收下,好做辨识。”
豫让捧着那羊皮看了看。果然如智错说的那般,这蛊毒委实有伤天和。短短三四日便可将一个正常人折磨成一个废人。
放下那羊皮与葫芦,豫让自案头一旁取了一只锦盒交到老蛊手中。
“让别无他物。此番路途遥远,君好生珍重。”
“区区小事,老朽愧不敢当。”
老蛊推辞之下,也感受到了那锦盒之中的分量。不过,他依然拒绝。
“门主见外了。财宝虚于待客。老朽亦是留之无用。此番赴宋,非老朽一人,有那矮冬瓜照拂,门主倒不必挂怀。”
见对方执意如此,又得知矮子等人与老蛊一同远行,你来我往的推搡这才停止下来。一路将人送出军营也未见到矮子等人的身影。
“矮子受不得军中之苦,去了商会,怕是正享乐呢。”
不禁环视了一圈晋军的东大营,木屋与帐篷交叠。确实有点贫民窟的感觉。豫让有些纳闷的问道:“何处商会?让命人备车。”
“不妥!不妥!”
旋即,老蛊又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鸱夷子皮。”
豫让陡然瞪大眼睛:“他来了?”
“并非老门主本人,来人是二东家子贡。”
他很想与范蠡见上一面。虽说昔日放走范蠡完全知道后果,但是家破人亡的悲剧令得他始终无法介怀。
恍惚了片刻,豫让迷惑的看向老蛊。眉头皱得能拧出水来。
“嘿嘿,矮子非要拉我入伙。这不,老朽也想在入土前,过过那挥金如土的日子嘛。”
老蛊赧然的笑着。豫让无奈的目送着对方。直至那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天地之间。
天下第一富商与天下第一儒商竟然暗中勾搭。他们的世界,自己终究是看不懂。
霞光初上,交叠如浪花的云彩,橘红色的天际,一切的美轮美奂仿佛都预示着一天即将结束。
戚城南门,嗡嗡的轰鸣声,飞溅的土石与砖块,狼藉的城墙,却又注定了这一夜会是如此的漫长与艰难。
“此地危险。大人还是先回去吧。”
厉师帅心惊不已的看着飞来的石弹。感受着脚下的颤动,苦劝王诩。
“此处居高,不碍事的。”
刚回了句,却见一块飞石朝着二人这边坠下。王诩与厉师帅甚至来不及反应。一声轰鸣过后,双双立时踉跄倒地。身下阵阵如雨点击打屋瓦的声音,伴随着涌起的大片尘土,宛如巨浪般向二人袭来。虽隔着一层楼板,亦能感受下方气浪滔天。
“保护大人!快下城楼。这里要塌了。”
士卒惊呼,搀扶着二人向下跑。下了楼梯,看到破损的梁柱如同被砸烂的甘蔗,爆绽张裂,摇摇欲坠。满地的破木头与碎屑。空气中弥漫着木屑与尘土的味道。
王诩看到那木柱后的砖墙破了个大洞。透过窟窿,甚至还能看清下方被砸穿的屋舍。被士卒护送着下了城楼,再下城墙,直到距离城墙近百米的地方这才停下。王诩赶忙呼出口长气,自嘲的笑道:“险些把小命丢在这里。今日你我若皆死于此处。这戚城还守个屁呀。”
一个少司马,一个北戍军最高统帅若真被敌人一发入魂,似乎这仗是不用打了。
厉师帅此刻仍是心有余悸,眺望城楼的方向:“晋人有此等利器,明日怕是躲不过一场恶战了。”
王诩凑到对方身前,拍了拍厉师帅的肩膀:“放心。他们有的,难道我们就没有吗?”
“少司马此言当真?”
厉师帅无比惊愕,旋即目光热切的看向王诩。王诩则有些迟疑:“呃...我这就回去制作。”
属下狐疑的目光令得王诩一阵的尴尬。
“哎呀!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小事一桩。”
“那就劳烦少司马了。”
听出对方话语之中没抱什么希望。王诩有些不乐意了:“本司马曾经也是游戏高手。什么帝国、骑砍样样精通。区区攻城器械,难不倒我。厉师帅放心,明日一早在下便将器械交付与你。等着瞧好。”
游戏?帝国?骑砍?那是什么?厉师帅的心情无比复杂。
然而,王诩的心情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今日见识了飞石与云梯后,他对春秋时期的战争又有了新的认知。感觉墨翟与孙武教授的兵器知识已经完全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他甚至有种错觉,亲身经历了类似城堡战争游戏的错觉。
说干就干。一回到府里,王诩就召集了匠人。一刻钟不到就将草图画好。院子里支起火盆,一帮木匠锯木的锯木,打磨的打磨,忙的是热火朝天。
王诩要制造的是西方的投石机。这玩意操作起来只需两人,虽然威力不如飞石,但贵在灵活。尤其是那一口大锅,里面想放什么,就能放什么。比如,碎石,火炭,甚至按墨翟说的那样,泼人一脸大粪也未尝不可。
记得玩游戏时,这玩意就专克云梯。不像飞石那样的投石机难以瞄准。敌军的云梯过来,就把这玩意提前摆在对面的着落点。只要不歪,炮手不是个鸡靶子,无需几下功夫,云梯就会被砸个稀巴烂。那场面比城楼被砸还恐怖,用支离破碎或是砸破西瓜来形容,最合适不过。
制作并不复杂,仅仅过去半个时辰。一人高的投石机便做好了。王诩迫不及待,领着一帮工匠去城东试炮。
碎石被放入炮臂之上的大锅内。两个匠人转动起绞盘,咯哒咯哒的声音听得大家是兴奋不已。
松开拉杆,绳索回弹。只听“嗡”的一声,炮臂扬起,碎石抛射而出。想象之中,那种冰雹坠地的场景并未发生。而是,如老农用铁锹翻土一般,一抔碎石就轻飘飘的扣在了地上。
这是个什么情况?如果将这玩意交给厉师帅,且不说对方嫌弃,就凭这惊掉众人下巴的威力怕是给晋人挠痒痒,能把敌人笑死。
此刻,一帮匠人有人惊呼,有人唏嘘。王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人觉得应是所用绳索回力不足,才这般无力。”
一位老工匠摸着胡须提点起来。
“是呀!人家做的模型,都是用橡皮筋的。”
王诩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西方的投石机不是利用杠杆原理,而是利用回弹之力将物体抛出。所以,炮轴之上的绳索需要有很强的弹性。
玩过类似的模型,可古代哪儿来的橡皮筋呢?
“对了,可以用牛筋嘛。”
此话一出,把在场的一众工匠吓个半死。先前那老工匠赶忙说道:
“取牛脊生筋,可得筋三十两。欲制成此物,需筋数百两,此法不可行。”
作为木匠,在场之人都有制作弓与弦的经历。他们自然不敢杀牛,只是祭祀过后,收集些祭品剩下的边角料而已。
尚且不论这牛筋靠谱不靠谱,就凭这一架投石机便要用去数百两的牛筋,即便屠尽城中所有的耕牛也不够制作几架之用。然而,当下需要的不仅仅是有弹力类似牛筋的东西,更需要的是争取时间。
老木匠似乎已有了主意,他拉着王诩:“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有方法?”
老头有些畏惧的看着王诩,支支吾吾的说道:“呃...小人亦不知是否可行。若是寻些回弹之物,武库之中倒是有不少。不过,事关城内安危,还请大人定夺。”
“快快道来。”
“弓弦。”
靠!内心一通直骂。手在脑门上狂拍。他怎么没想到这点。随即,命一人去取。
由于王诩改良弓箭,将大批木弓自云梦带到了戚城。如今的武库里,仍放着一堆被淘汰下来的竹弓。上面的弓弦估计还未拆下。
这位老匠人时常出入武库,修补兵器。应该是注意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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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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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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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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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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