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滞不前又不愿向旁人求助,耿直而倔强的阿季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为了不让王诩看出自己的小心思,她以各种借口掩饰查案的事实。就在今早更是谎称与士族家中的女眷约好,一起赴城东慰问战后生活艰难的百姓。
城东如今已是尸臭漫天,那帮贵族妇人养尊处优惯了。若是大发善心,也只会打发些仆役做些施粥的举动。这点王诩确信无疑,他未拆穿妻子的谎言。
有侍卫随行,阿季的行踪随时都会报到自己这里。他了解妻子的性情,在看过那张羊皮地图后,只要细细琢磨也不难猜出失窃案的关键点。他煞费苦心的做这些事情,无外乎是让阿季有些事情来做。
至于为什么?经历了两度的危机后,紧绷的神经是该稍许放松一下了。
听完王诩的回答,姬元看着地图之上,那处熟悉的馆驿,不禁惊呼出声:
“盗匪藏在逆旅中?那里有暗道。”
王诩无奈的笑了笑。
这么明显的事实就连姬元这笨丫头,一经提点也看得出来。可是自己的妻子为何迟迟没有察觉?他这般想着,却听女孩又惊叫出声。
“可是...为什么呀?”
看来是他想多了,高估了女孩的智商。
叹了口气后,王诩起身走到一侧的偏厅,打算倒水净手。女孩狗腿的跟在一旁,抢过他手中的铜壶将清水注入盆中,仍是喋喋不休的追问缘由。
“诩大哥莫非一早便知晓?可是为什么呀?告诉元儿嘛。”
“我原本也不知。只是将案发的地点标注出来,大抵猜测盗者是不会在自家附近偷盗。加之夜晚又有士卒巡查,容易暴露行踪。故而,这贼窝距离失窃者的家中亦不会太远。在房舍密布的民坊,三百步足以摆脱追捕。”
姬元甚是信服,频频点头。王诩洗完手后,两人再次回到书房。面对着那张平整的纸质地图,王诩拿起一把篆刀。用篆刀末端的竹杆在上面轻轻的画了三个圆圈。纸张立时显露出一些褶皱的纹路。
“这三处便最为吻合。”
姬元看了看,嘟起小嘴,不解的问道:
“那逆旅兴许是巧合出现在这里,仅凭猜测如何佐证?”
“一处巧合或许不会令人生疑,但若三处皆是巧合,便不得不生疑了。”
不久前,经历了枯井旁险些丧命的一幕,姬元便心有余悸。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女孩已然是不记得了。
看着地图皱眉。姬元有些似懂非懂。
地图之上,另外的两个圆圈中竟也同样巧合的出现了晋间的窝点。那里也曾查抄出过藏匿的兵甲与粮草。事情不过去不久,王诩仍是记忆犹新。
“你看这里。熟悉吗?”
他指着地图上三个圆圈交汇的地方。那里是城东的街市,最为繁华的一处地段。姬元惊道:
“青丝坊!”
“是啊!青丝坊。失窃之物乃是酱菜、咸肉与鸡蛋。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显然,王诩的提示已经给出了答案。姬元此刻已是惊得合不拢嘴。嘴唇微微的颤抖道:
“她们是晋人。”
“是啊!寒食节忌火。”
王诩早就猜出了那些人的身份。自豫让在青丝坊击杀卫戴后,被关押在那里的晋间便消失不见了。豫让突围而出,带走了小桃,然而其余的人则一直没有下落。想来还留在城中。
“诩大哥就不担心阿季姐姐会遇到危险吗?”
“那些人早已被吓破了胆。偷盗却不伤人性命。被严刑拷问却说不出有价值的情报。我猜她们只不过是被人胁迫利用,而非亡命之徒。”
姬元很快便洞察到了男子的心思。或许是沦为弃子的不甘,那些人才会夜夜啼哭闹得城东百姓不得安宁。
“这么说来,诩大哥是有意放过她们,所以才让阿季姐姐调查此事。”
王诩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可没那么伟大。”
“元儿不信。若是此事交由军中查办,既便诩大哥位居少司马之职亦是不能私通敌军。那些女子固然可怜,但终究难逃一死。可如今由阿季姐姐接手。事情便有了转机。若姐姐有心放人,诩大哥必会从旁遮掩。这事不就过去了?”
王诩叹了口气,看着地图上城东已然缺失的城楼。
“戚城终有粮草不济的一天。她们能否活着,全看天意。”
经历了生死,感受着身体内那丝若有若无的魂气。他时常会在梦中看到些奇怪的画面,像是别人的记忆。支离破碎的一闪而过却从未重复的出现。
他无力去帮助任何人,毕竟自救的机会尚且渺茫。这般作为,只是将艰难的选择交给了妻子,好让自己逃避残酷的现实。
一路而来,王诩一直都在逃避。他讨厌决定别人的生死。无论是杀人亦或是救人,都觉得那是种压力。一旦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一辈子都难以安宁。
仇由子静、姬章以及卫戴的先后离去,都是他无法抹去且痛苦的回忆。一直纠缠着他,让他陷入悔恨当中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王诩并拢双手,十指相扣。表情显得十分忧虑。地图上留下的褶皱异常清晰。他不知道给出的提示对于那些人而言,到底是吉是凶?
“诩大哥便是天意。元儿相信你。”
甜美的话音与期许婉如无边的压力向他涌来。压得他再度叹息。
屋内渐渐陷入沉寂。阳光投射在光洁的地面上。反射出一道美丽的光弧,随之照亮了书房内阴暗的角落。听着屋外的鸟鸣声,除了耐心的等待,一切的想法似乎都改变不了被困城中的命运。
公元前459年,周贞定王12年三月十九日,晋城诸侯馆内,憔悴的姬兰正环抱双膝,暗自垂泪。偌大的房间中只有她一人。少女披散着长发坐在床上,身体被垂落的发丝包裹。远远看去,像是一个黑色的茧。xiumb.com
不久后,屋门被人叩响了。敲门之人似乎知道屋内无人应答,敲过三声便推门走了进去。
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个头不高,披散着长发,穿着一身宽大的粗麻衣。手中还端着饭食,身子却是摇摇晃晃的,似乎那些盛放菜肴的青铜器皿太过沉重。
来到屋内,他环顾了四周,发现没有要找的人。脸上不禁显露出一丝疑惑。随后,看向几案。桌上摆满了饭食却是纹丝未动。少年腾挪出些位置,将带来的饭食轻轻的摆放。就在这时,自内室的屏风后传来一声询问:
“何时放我离去?”
少年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音惊到了。一不留神,一盅汤汁被打翻在几案上。汤水在桌面上快速蔓延。他慌乱的看了看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擦拭的东西。于是,尴尬的咳了声,看着内室的方向回道:
“君上交待过了。要好生款待卫姬。三日后,您便可离去。”
话刚说完,女子的身影便出现在屏风的一侧。她看着这边的一幕,疑惑道:
“你不是馆中的胥吏。你到底是谁?”
少年表情僵硬的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衣袍,回道:
“小人是...杂役。”
姬兰也未妆容。阑珊的向这边走来。她绝食了两日,面无血丝显得十分虚弱。少年见她走路不稳,赶忙前去搀扶。
“当心。”
对方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似乎也不在乎少年卑微的身份。
“谢谢。我的随从可还安好?”
“卫姬放心。他们一切安好。不过是被绑缚着手脚,动弹不得。”
少年扶着姬兰坐下。桌边还在滴答的汤汁弄脏了女子的裙据。他有些窘迫的挠了挠头,对着姬兰拱手作揖。
“小人失礼,望卫姬海涵。”
姬兰看了看裙上的污渍,淡淡的回道:
“无碍。”
随后,她便开始进食。少年愕然的看着面前吃相不雅的女子。琢磨了许久,喃喃的问道:
“您当真是卫姬?”
几声咳嗽过后,姬兰看着少年好奇的目光,点了点头。
“嗯!”
少年很想笑却是强忍着。片刻后,他又问出了一个让对方极为尴尬的问题。
“卫姬绝食两日,何故今日进食?”
对于这毫不顾忌女人颜面的问题,姬兰难以回答。她愣了下,随后,便低下了头。
“我并非取笑于你。只是好奇而已。”
少年异常的慌乱。感觉自己会被对方嫌弃,于是,双手在身前来回摆动,急于做出解释。
“卫姬游说君上,言辞犀利且有理有据。小人佩服不已,并非有意冒犯。”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听着少年的话,姬兰心中酸楚。她若真的像对方口中说的那般厉害,也不至于激怒晋侯被软禁在此。
“你别哭了。都是我的错。要不,我放你出去?”
姬兰抬起头,看了少年一眼。
“谢谢。我不想连累你。还是算了吧。”
见女子终于止住泪水。少年憨笑着喘了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贱名,何足挂齿。卫姬还是不要问了。”
少年似乎不善言辞。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片刻过后,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呃...晋骄。”
姬兰噗嗤一笑。果然是个傲慢无礼的家伙。少年像是赌气的说道:
“有什么好笑的。名字是爹娘给的。”
“抱歉!晋骄。在下卫兰。”
见少女向自己施礼,晋骄有些得意。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简单的几句话后,晋骄便不再以敬语称呼姬兰。少女也未介意,回道:
“既然晋侯不打算以我为质来要挟卫国。我又何故以死明志?”
“说得好!你这么漂亮,若是饿死了,多可惜。”
“无礼!”
晋骄笑了笑。随后,站起身,背对着姬兰。
“君上与太宰的关系,你都没打探清楚便想从中挑拨。我是该夸你,还是该笑你呢?”
这句话意义非凡。又从一名杂役的口中说出,姬兰陡然间呆住了。她看向少年。对方那宽大的衣袍,臃肿的有些不符合身形。
“你究竟是谁?”
“跟你一样...无足轻重之人。”
随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来不及追问其身份便颦眉沉思起来。
如果晋国公室与智氏关系密切。那么中行氏与范氏的封地必然会遭到瓜分,而其中最大的获益者应是公室与智氏才对。如今赵氏获封邯郸城。一座都城级别的大邑便轻而易举的被晋侯分封出去。坊间流传公室有心启用赵鞅取代智瑶的相位,显然并非事实。
姬兰思索着,想要通过公室与智氏的关系,推测出对方真实的政治意图。
想到赵氏长久以来,都在经营晋阳城并以其为大本营固守晋国北疆。一方面抵御着北狄的入侵,另一方面又图谋吞并中山国的计划。如果赵氏攻下中山国,其领土便占据了晋国的三分之一。他的威胁可远比晋国掌控西南疆域的智氏要大的多。
想到这里,姬兰握紧拳头重重砸在自己的腿上。
“愚蠢。”
她自责的咬了咬嘴唇。后悔没看清局势就在晋侯面前指责智氏围困戚城的行为,还声称卫国会协助赵军围堵中行氏与范氏的残部。如此明显的亲赵举动,必然令晋侯反感。如今被困于此,也是活该。
确认了赐封邯郸只是个阴谋。姬兰断定晋侯的目的是将赵氏北方的势力分散至东边。如此一来,韩、魏两家的封邑正好将其分割。公室与智氏成功解决了政局上最大的威胁。到得平定内乱,挑唆韩、魏两家与赵氏不睦,他们再由西南出兵便可轻而易举的将晋阳与邯郸两座都城各个击破。
越想越觉得可怕。自骊姬之乱后,晋国便无公族。宗室公子不是流放,就是被国君诛杀。之后便形成了以卿大夫掌权,总览国事的政权体系。如今,公室有意收回政权,只得以制衡卿族的方法逐渐削弱他们的势力。姬兰甚至怀疑中行氏与范氏叛乱的始因,或许也有晋侯与智瑶幕后推波助澜的影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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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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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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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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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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