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他看到天宁街的夜前所未有的热闹,问了杜青衣才知道当天是扶桑的望果节,他下了马车,抬头便看见挂满了彩灯的花树,明晃晃地将天宁的街道都照亮了,风吹过来,摇曳的光树灯影如星。他走近那些树,伸手摘取了几盏花灯。
一旁的摊主推销道:
“公子,看看吧,这是长明灯。公子若有心爱之人,可买了赠与心上人。此灯长明,寓意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七王爷闻言陷入沉思,此时杜青衣在旁却闲不住了,忙劝道:
“公子,等你成亲时,你洞房间里就会摆着两盏长明灯,而现在还尚未娶亲便买长明灯,怕会不吉利!”
可是七王爷并没有听进去。他将摘取下来的几盏灯,交给了摊主,摊主千恩万谢地又说了许多吉利话,杜青衣无奈,摇着头交钱。
七王爷手中执着花灯,耳畔凤萧声动,玉壶光转,甚是热闹,街上芳龄女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连连数个女子撞到他的肩,最后撞他的女子多了,便变本加厉地往他方向扑来。
“公子,快上车吧!”
杜青衣接过他手中的花灯,放上了马车,随后忙将七王爷推上了车。唯恐迟了七王爷会被街上的女子堵在路上,走不了。要知道,七王爷弱冠时,可是引得北梁公主夜奔,无数扶桑女子为之疯狂的主。
杜青衣看七王爷上了车后,忙跟着上了马车,车下那些痴迷七王爷的颜无法自拔的女子此时却疯狂地将秋果抛进七王爷的马车里。
“公子!别走!带上我!”
“公子等等!别走!”
“公子选我吧!不要聘礼,我倒贴!”
“公子选我,我家的财产都是你的!”
“......”
街上的女子没有很疯狂,只有更疯狂。马车被砸得“崩崩”直响。杜青衣又气又恼,指着自己的脸向七王爷抱怨道:
“王爷,望果节就不该出门,你就是一只招花的蜜蜂,可是那些蜜蜂不蛰你,蛰的是我的脸啊!”
杜青衣要被气死了!
杜青衣怕扔上来的果子砸到七王爷,便护着七王爷,结果自己被柑橘一类的水果砸得满头满脸都是浆液,十分狼狈。
七王爷忍俊不禁,看着他那种铺满了果浆的脸,竟比调色的还要精彩。
到了东宫,杜青衣携着长明灯尾随七王爷而入,一旁的侍卫和侍女看到杜青衣那滑稽模样都忍不住笑了。
杜青衣又羞又恼,可是又无可奈何。谁让他家七王爷眼里只有阿奴姑娘,自己都被砸成这样了,不让自己回去换装,还带来东宫让人耻笑他!他的脸,嗷,他以后在扶桑可怎么混啊!!!
冤孽。
心里又怨又怒,可是对上七王爷的眼,却又敢怒不敢言,得,要美人不要手下,手下都是用来博没人开心的,他懂。
杜青衣吞下委屈,屁颠屁颠地跑进了梦溪殿,刚进去便又折了出来,对七王爷道:
“王爷,阿奴姑娘不在梦溪殿。想必是外出了。”
此时一枚新月初上,七王爷心想今日是花卿的生辰,又是望果节,兴许是有人带她出门玩了。
于是便让杜青衣将买来的长明灯挂在花卿窗前的树上后,便回了靖王府。
只是,让七王爷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到东宫,却发现花卿发烧了。
七王爷知道太子妃善妒,却不曾想在东宫,花卿都冷到浑身滚烫发了烧,太子妃都置之不理。于是,七王爷只好把花卿接回靖王府。路上传了御医,开了调理的方子。
他守着花卿,坐了没一会,便听到下人禀道:
“王爷,今上召您入宫。”
七王爷望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花卿,颔首表示知道了。杜青衣看七王爷没推脱,便替他更了衣,知他挂怀花卿,便道:
“阿奴姑娘,我会命墨宝和纸砚好生照顾。”
七王爷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花卿昏昏沉沉地躺了一天,并不晓得此时已入夜。
直至墨宝喂她喝完药,夜里排毒鼻子塞得她透不过气来,辗转咳嗽终于把她给咳醒。
她感到胸闷,便打算起来坐坐,睁开眼却赫然发现,萧湛正坐在床边凝视着她。
她怀疑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还是他。
萧湛如鹰的黑眸投来,令她的心湖荡起一片涟漪,耳根亦微微泛红,她很不习惯别人盯着她看,尤其还是,天生一副冰川脸的萧湛。他一开口,周遭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渴了?”
花卿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料想到萧湛会转身给她拿水,扶她起来喝。
她抿了几口,抬眼望向萧湛,水灵灵的眼睛映射出星星点点的秋光。
这不是七王爷的住处吗?萧湛怎么会在这里?萧湛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自答道:
“今天我刚好路过,七皇叔今日有事,入宫了。”
他接过花卿用完的茶盏,搁下。花卿了然地点了点头,掀开被子,低下头去穿鞋,萧湛眉头微皱。问:
“你要做什么?”
“躺了一天,累了,想出去走走。”
萧湛没说话,她站起身来,仿似弱不禁风的病柳,萧湛想搀扶着她,却被她推开,她微微颤颤地走到了门口,才发现此时夜已深了。
她以为刚值黄昏,却并不知道那昏黄的光线是壁灯所致,屋外,早已是漆黑一片,天上有七八个颗星,整个天空看起来就是一件极佳的黑裙,缀上了几颗钻石,还绣了一个还没圆满的月亮在上面。
虫鸣声唧唧,此起彼伏地唱和着,靖王府的夜灯虽不如东宫那般晶莹璀璨,照得整座宫殿像白昼,却也温馨怡人。
她抬脚向小径行去,灯影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她看地面上还有一个比她更长的影子,一回头,却是萧湛跟了上来,他始终不声不响,面无表情地跟着她。
她听到树上有响动,刚微微偏头,萧湛却喊了句:
“小心。”
她抬眸,只见萧湛的手挡在她脑袋的上空,那是绿得发黑的昙花枝叶,一只长满花须的花骨朵霎那间吐蕊,而后周遭不知从哪冒出来那么多的白色花骨朵,竟然都争相开放了起来。
绿色的花托,单薄而又莹白的花瓣,在柔光的照射下,皎洁如霜,仿若幽居的谪仙人。
“真好看,原来这就是昙花一现。”
花卿盯着那骤开骤谢的昙花,病态的脸更显苍白。
“可惜花期很短,骤开骤谢。不然我真想折一株回去放床头的花瓶里摆着,就像古人折梅一般。”
说完她又轻轻咳了几声,因为萧湛在,即便是咳嗽,她也极力克制着,表现得很轻。
“你若喜欢,可以在房间里养一盆,只是你永远不会知道它什么时候开花。为了昙花一现,你可能要等上很久,很久,久到你可能都忘了自己曾养过这么一盆花。甚至,可能养着养着,它会因为失去水分,突然就死了,即便你等到了它开花,可它也只能如烟花一般,忽如其来,倏然离逝,也许你养了十年八年,可你撞见它开花时只有短暂的片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样,你还会觉得值得吗?”
“值得。若是喜欢,再久等都值得,不管它开不开花,不管它的花能持续多久,只要它是昙花,那么一切就都值得。”
花卿想也不想地回答了他的提问。他脱下外衣的手陡然一僵,随后,他将外衣解下,给花卿披上,道:
“夜晚风凉,早点回去吧!”
“你要走了是吗?”
萧湛默不作声地点头。花卿了然地道:
“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她将衣物解下。
她从他的星眸里看出了幽潭一般深邃的光,她这才发现他的眉尾处有一枚小小的刀疤,不认真看,根本不会觉察,他的五官精致立体,凤眼鹰鼻,比墨怀瑾的桃花眼多了一份刚毅,饶是再铁石心肠的女子,见到这般男人,都逃不过他的英气,最终只会落得个心动的下场。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晚了太子妃会担心的。”
她把外衣还至萧湛手中,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回了寝宫。
杜佑从树后走了出来,看到望着花卿背影独自落寞的萧湛,劝道: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萧湛看着那悬在寝宫上的几个大字,不禁黯然失神,他的皇叔,竟然把花卿安置在了自己的寝宫。
一连数日,萧湛再也没来过靖王府,而七王爷,每日除了侍弄花草外,便捧本书坐在窗前看。杜青衣向来话多,有了七王爷的应允,他便搬了张小凳子,坐在花卿床头给花卿将扶桑的各种趣事。ωωω.χΙυΜЬ.Cǒm
花卿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萧湛,杜青衣说萧湛的母妃是郑姬,郑姬一家不知在中原犯了何罪惨遭流放,今上在灭寇时发现了她,并把她带回了宫。梳洗一番后,才发现郑姬长得花容月貌,明眸善睐。这样的一个美人放到宫里,没几个月,郑姬便怀孕了。
郑姬在诞下萧湛后不久,便突然离世,今上秘不发丧,郑姬死后,国师家族惨遭灭族,具体原因外人不得而知。皇宫里的人皆传言萧湛这位庶出的皇子命硬,克死了自己的母亲。今上对他也并不喜欢,于是这位一出生就没人管的皇子便被怜惜他的皇祖母收养。
若干年后,太子因行事荒唐,性格暴戾被废黜,不久后,太子抑郁寡欢,死于无状。后宫又陷入新的一轮宫斗中,今上本要立荣贵妃的儿子萧玖作太子,但有一次,皇帝入园时,发现萧玖骑在侍卫的背上,拿着皮鞭抽打侍卫,把侍卫当马骑,皇帝震怒,便搁置不议。
而萧湛,他却始终很争气,他三岁便能吟诵诗赋,四岁学投壶,七岁的时候已经会棋艺,驭术,箭术。今上曾把他派到军营中,他白天跟着将军行军打仗,晚上还要回来听太傅授课。和士兵同吃同住,完全没有因自己是皇子而高人一等,在军营呆了三年,今上才把他召了回来。
召回宫后,今上也没让他闲着,今上请了江湖上人称“剑仙”的行云教他剑术,当他剑术学有所成时今上又把他扔到了荒漠中,让他荒野求生,直到他射杀了荒漠的狼王,今上的亲生母亲也就是萧湛的皇祖母薨逝后今上才将他召了回来。
他十二岁被立为太子,十六岁被派往边疆屡立战功,十八岁被召回朝廷,跟着国师学治国理政,十九岁被今上赐婚求娶北梁的嫡长公主固伦,相比起她那只知道吃蛤蜊的人生生涯,简直精彩得太多,也辛苦得太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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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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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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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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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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