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舟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客栈。
他只感觉自己走路不稳,思绪漂浮,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可是偏偏不能入睡,索性披上外袍,从窗户中跃下。
孤月疏星悬挂天际,洒下淡薄的月光,寂静的小道上空无一人,时而传来虫鸣之声。
殷舟忍不住想起了刚刚的那一幕,宣觅说完了那句话之后,他感觉心似乎空了半截,而对方不等她解释,身体便微微升起的淡淡莹白色的光芒,接着瞬间幻化成一柄剑,飞向天际。
他隐约感觉这把剑有些熟悉,只是此时心神都被其余的事填满,来不及回想那些细节。
他本想御剑而行,上前追上那一道光——他的身手向来极好,只是此时脚上如同灌铅了一般,竟然使不出丝毫力气。
殷舟望着月色,心中生出一种苍凉之感。
他摊开手心,那是一朵纤细的花,在风中摇摇欲坠。
这朵花本是在宣觅手中,后来他浑身化作剑灵,飞向天际后,这花便自苍穹中缓缓落下。
他将她接住,竟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时,他也是将一朵花放在她的手中,他还记得那一刻对方瞳孔溢出的惊喜之色,彼时,她的眼底还只有他一人。
其实殷舟这人的记忆,向来不算好,他有那么多的红颜知己,如今却只能记住寥寥。
可他还记得她给他的感觉。
温柔。
细致。
还有那一天。
他已经很难描绘出那天的所有细节,毕竟有些东西在漫长岁月的颠簸之中,逐渐变得虚幻。
依稀记得自己也是饮了酒,然后去找她,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话,嗅着鼻尖恬淡的香气,那味道让他忍不住进一步靠近。
过程并不如何去说,模糊里只记得身下一片柔软的云,她似乎轻悠悠地叹了口气,然后回抱住了他。
至于他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仅仅只有他一人清楚。
……
可惜。
自那之后,所有的往事都化作破碎的片段,如同诅咒般出现在每个孤独的深夜。
循环,反复。
永无尽头。
……
夜很漫长,然而白日终会来临。
晨光熹微。
慕酒酒早上起身时,发现放在身边的风月幽梦不见了,她心底闪过惊疑,随即环顾屋内,发现风月幽梦正静静地躺在桌上。
奇怪了,昨晚是她把它放在这儿的么?不过昨日自己似乎睡着了,是闻渊将她带回来的——那说不定是他放的?
想起昨天的一幕,她捂住了自己微红的脸颊,于是她把这点小小的疑惑抛在一旁。
洗漱完毕后,慕酒酒走下楼梯,闻渊已经在楼下等她,桌上摆满了可口的菜肴,两人相视一笑,她坐下用餐。
周围的集市还算热闹,慕酒酒打算饭后便去逛逛,听闻渊的意思,似乎迁藤界那边出了些事,所以不久后他们便会回去。
早饭后,他们出了客栈,在漫天阳光下前行。
这妖界虽然树木虽然相对较少,但是天气确是极好,天空湛蓝极其开阔,暖风扑面而来让人感觉似乎拥抱了一朵云。
就在这时,慕酒酒鼻尖却嗅到了一股花的香气,她往周围望去,却并没有发现招展的灵花,却看到了一个老婆婆在街边,叫卖着什么。
慕酒酒走近一看,发现对方篮子里是灵花饼,外皮酥脆,对方还取巧的在外皮上做了装饰,看起来精致又美味。
她买下两个,递了一个给闻渊,彼此相视一笑。
这香味很是清新,味道也不错,慕酒酒正在细细品尝,突然感觉储物环中光芒一闪,一只金丝熊突然出现在她的头顶,揪着她的头发道:“吃独食啦,还不快给我买一个。”
“呵,没用的肥鼠,你把自己卖了,看对方会不会给你。”
Dwan黑曜石一般的小眼珠转了转,转头对她身边的闻渊道:“你给我买饼子,我来告诉你慕酒酒的一个秘密,例如它有次在睡梦中叫你的名字,例如……”
它话音还未落,便被慕酒酒拎在手中,她冷笑道:“你还不错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看我不把你的毛给你拔光。”
“女人,你完了,你激怒了我——”
眼见一人一鼠的大战又要爆发,闻渊便又买了一个饼子递给Dawn。他的手心洁白,那包好的灵花饼在他手中还冒着热气,他看着那只毛茸茸的灵兽,神情有些奇异。
“谢了。”
Dwan迅速从他手中叼过,顺便将一只小爪子放在眼睛下,吐了吐舌头,对慕酒酒做了一个“金丝熊版定制鬼脸”。
别说,还挺萌的。
因此,慕酒酒打算暂时不跟这蠢鼠一般计较。
这一刻本来平静而美好,就在此时,闻渊却敏锐地感受到身后有一道窥视的目光,他转头望去,在人群中望到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青湛。
平日里有什么消息,对方都直接传信给他,此次亲自前来,想必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冲青湛缓缓摇头,示意他先不要接近,然后转头对慕酒酒道:“你先一个人逛逛,我等会儿就来。”
“啊,你又要去哪里。”慕酒酒听后心中有些不悦。
“有一点事,到时候我来找你。”
慕酒酒还想再次发问,却突然瞥见他身后一位穿着青黑色衣袍的人,那人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身后,看起来似乎是他的属下。
咦,这人似乎在偷偷瞅她。
然而此时青湛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闪过许多——尊主身边竟然有个姑娘!
冷漠疏离不近人情传说中有断袖之癖的尊主,竟然有个姑娘!
那上一次他在云尊殿交谈的的男子怎么办?真是让人万万没想到。
这姑娘看起来还跟尊主挺熟的样子,上一次尊主突然吩咐自己调查一个灵玉水晶上的字体,这东西不会也是这姑娘给他的吧?
青湛默默压下心底的跃跃欲试,心想自己是不是等会儿去套个近乎之类的,这人万一成为以后的尊主夫人了呢?
慕酒酒自然不知青湛此时的内心活动,关于闻渊,她也只是想要对方的一个态度,并非一定要限制他的自由,于是跟他打了个招呼,便自己去街市逛了。
“等等。”闻渊突然叫住了她。
“怎么了?”慕酒酒回头。
他伸出了手,将她嘴角的饼屑拂掉,日光落在他玉雕般的指尖,落在她的清澈凝望的眸中,墨发衣袍被风吹起,依稀也沾染了春意。
多么美好的画面。
一旁,Dawn眺在青湛身上,试图用短小的爪子捂住他目不转睛的眼。
……
慕酒酒在喧闹的人群中穿行。
今日街上的人流量似乎比往日的大,而且许多人脸上都是一种惊喜的情绪,她也逐渐被这份情绪感染,脸上多了几分愉悦的笑意。
她在一家小摊上挑选,打算买一个香包,却听摊主笑道:“姑娘可得快些,等会儿我要收摊了。”
“为什么,这还这么早?”慕酒酒疑惑,这些人不做生意了吗。
“姑娘难道不知道吗,今日惑香大王的登基典礼,我们都赶着去观看呢。”
说罢对方便,连忙收拾摊子,一副急切的样子。
惑香大王不就是路依凝?慕酒酒听后一震。
“之前不是说要妖王会在黑翼大王与惑香大王之间选出么,怎么这么快就定下了?”
“姑娘没有得知最新的消息吗,黑翼大王刺杀惑香大王被发现,当场便将对方反杀……要我说,这样也不错,据说黑翼大王以前还给自己的亲妹妹下毒,这种心狠手辣之人,我可不放心。”
慕酒酒感叹于情况变化之快,但同时也担心起戎露来。上一次她被路依凝“挟持”,据闻渊说,似乎是她们有什么协议,只是这几天都一直没见她的人影。
你还欠我一堆妖币呢。
她轻声喃喃。
慕酒酒一路向前,跟随人群来到了典礼举行的地方。
等待了一会儿,正当她有些不耐烦时,却听见周围爆发出的欢呼声。
礼乐之声响起,苍穹之间一堆灵鸟飞过,一人身着颜色庄重的衣袍,自远处缓缓走来。
路依凝。
慕酒酒仰起头,看向远处那个身影。今日的衣袍很好的显现出她身材的高挑,对方微卷的发高高束起,上面是繁复的珍珠玉饰。xiumb.com
看起来很重的样子,也不知道她走起来累不累。
周围的人情绪很是高涨,慕酒酒了解才知道,按照以往的惯例,新任妖王会往下面掷出一件贴身用的灵器,赠予幸运的人,这人将有幸上前,牵扶着妖王走向王座。
慕酒酒感觉这形势跟他们那个世界的新娘扔花球都差不多,只是这花球变成了灵器。
此时此刻,她又有些神游了,若是对方扔的灵器是一把剑,一丢之下挂了几个人,那可怎么办。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路依凝从身边侍者端上的托盘中,拿出了一个轻盈的灵器,举向高处——
下一秒,那道羽毛一般的灵器朝众人飞去,无数人都伸着手试图将之抓住,欢呼声不绝于耳。
慕酒酒没有动,她单纯的享受这种节日一般的热闹气氛,那灵器如同羽翼,呈五彩之色,从无数人头顶上方掠过,转了一个圈,然后开始缓缓降落……
周围是拥挤的人潮,无数人的情绪在这一刻被点燃,慕酒酒觉得有些喧闹,本想稍微退后,下一刻,却感觉一个轻飘飘的东西落在了头上——
身边的人立即对她抱以羡慕妒忌的目光,有人伸手来夺,可是那灵器似乎有生命似的,竟然能够自动跃起。
慕酒酒在一片茫然中伸手,那东西便落在她的手心上。
很漂亮,水晶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看来这位幸运的人诞生了,这位姑娘,请你上前来陪妖王走完全程吧。”
有侍者看到了这一幕,用扩音的灵器大喊道。
高台处。
路依凝的衣袍在风中扬起,她望着她,眼底似笑非笑。
在万众瞩目下,似乎转身离去会引起现场哗然,慕酒酒犹豫片刻,心想虽然她与路依凝似敌似友,但对方的确从未伤过她。
近日对她来说也算是个重要的日子,那她便上去给她捧个场吧。
众人给她让了个道,慕酒酒在万众瞩目中缓缓向前。
前方,路依凝静立,正在等着她的靠近。
慕酒酒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受,她觉得刚刚的事实在是太过巧合了——可是转念一想,路依凝又怎么可能在人潮之中一眼望见她?大概真的是运气吧。
这条路并不算很长,但是或许是由于此时特殊的氛围,她感觉时间被放慢了数倍。
终于,她走到对方面前。
那人一双眸子平静的注视着着她,慕酒酒顿了会儿,终究还是伸出手。
路依凝笑了,这笑意与她平时的似笑非笑不同,而是真正自嘴角轻勾,连带眼眸的微微弯起。
她握住了那双洁白柔软的手,与她一同上前。
台下。
无数人都望着高台上的那两位女子,其中一位是他们新任的妖王,对方还算年轻,她的衣袍质地独特,上面镶嵌着远古的图腾,那是属于妖王的标志,至高的荣耀。
那位牵着她上前的女子,衣裙颜色较为素净,对方整个人看起来也很是干净,气质卓绝,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眼前,两人已经走到台阶处,台阶之上便是王座,接下来需要妖王一人登台。
两边站立着一排排的护卫,他们的腰杆笔直,正迎接着他们的新王。
路依凝眼里并没有特别喜悦的神色,她垂下眸,掩盖住眼底情绪。
“陪我上去?”她轻轻道。
在台阶下静候的的礼仪侍者听了,脸色一变,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在路依凝身边俯身道:“大王,这不合规矩,历年来都是新任妖王一人登台,接受万众欢呼。”
“规矩便是让人破坏的,我如今也算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连这一个小小的要求也不行?”
路依凝这话说的不急不缓,看起来情绪并没有牵动,而那侍者却感觉冷汗浸湿了衣衫。
“回禀妖王殿下,这项传统已经延续多年,臣实在是……”
慕酒酒敏锐的感觉到他对路依凝的称呼也变了,眼见气氛僵持不下,她开口道:“你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她心想,等会儿要是可以的话,也可以跟路依凝聊聊变异紫薯的事,毕竟这地方地广人稀,贫富差距过大,要是这东西能推广下去,不知能够挽救多少因贫穷而无法满足温饱的人。
路依凝听了她的话,仍旧没有言语,只是眼底似乎稍微温和了几分。
她一步一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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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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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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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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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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