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穆尔琛咳出的血,大多是陈年旧疾所致。那淤血一旦导出,想必对身体更有益处。
姬奈有时候想问穆尔琛,寒冬到了,他在外界冷不冷,或者想告诉他今日见到的新鲜事儿,或者是白玉灵猫又长胖了,可是他都不在身边。她试着给他写信,可不知什么缘故,他从未回过。忽然觉得有种心事无法诉说的孤独。
好在还有尤安在。
她偶尔发呆的时候会想,大概穆尔琛还生他的气吧。渐渐地,她便不再给他写信了。
她想,不理睬就不理睬吧,大不了就这样互不打扰的过一辈子。或者存着点点希翼的,她想等那人回来后,她好好的跟他解释清楚。直白明确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近日姬奈身体越发不好了,也不知是忧思成疾还是其他的缘故,常常头晕无力,胸口发闷疼痛,还越来越嗜睡。
尤安对此分外担忧,多次采药给姬奈调理,也总是无济于事。
姬奈醒来后默默的观摩窗前那支庄生花,寒风袭来,每一次的花枝的摇曳都令它更加摇摇欲坠。
今日姬奈起的更晚了,或许是昨晚睡迟了?尤安虽这样想着,内心却隐隐不安。
造化总是弄人的,就像一直在等待穆尔琛归来的姬奈,又或是窗前摇摇欲坠的庄生花。那只是上天开的另一个玩笑罢了。
在某个寻常的夜晚,姬奈被兵戈之声惊醒。火光凄厉,带着血腥味的风扑面,侵蚀了姬奈为数不多的困意。
混乱中尤安跌撞飞来:“是敌国绕后突袭,姬奈我们该怎么办!?”
萨维国的大部分精锐都自愿随穆尔琛出战,如今殿内并未剩太多军队。
无数身着法师袍的人破门而出,耳畔杀伐之声,无数法器兵器碰撞的声音。
最初的紧张慌乱过去了,姬奈突然变得十分平静。
“守城。”她听到自己冷静的说。
一直到敌军兵临城下,姬奈也并无惧意。因为她已平静的给自己做了选择。
姬奈献祭了自己。
那是很美的一个晚上,城墙之上的姬奈在火光中燃烧。姬奈的神情很安详,甚至有解脱,被火焰包裹的她宛如神祇。可众人看着被灼烧的姬奈,都不忍地闭上了眼。
姬奈觉得身上无一处不痛,她还记得她幼时偷学献祭的咒语时,仅仅是抱着一种穷极无聊的好奇心,想要看看这传说中的禁术有多深不可测。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却莫名想起了穆尔琛的拥抱,内心的酸涩差点胜过肉体所承受的痛苦。
烈火中,所有的事物都模糊了。她似乎听到尤安的哭喊声,可那也不太真切了。或许是临死前,她突然不想压抑自己的感情了吧。她是那么想念他的拥抱,那么喜欢他。
她想,他定然在很遥远的地方辛苦打仗吧?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没有害过他。如果没有这件事,那一切的一切会不会按照更圆满的轨迹发展?
她恍然想起自己那天问他,最想要什么......或许是人之将死难得清醒,姬奈突然明白,他一开始想要的,便不是自己能给得的东西。
姬奈一直在想,她这辈子究竟活得有何意义?母亲早亡,父亲仅仅是别人的父亲。她年少曾倾慕的人未曾看到她,她后来所爱的人......xǐυmь.℃òm
其实他也不是对自己不好,只是她想有个家,而他心中是天下罢了。
她的生命缓缓流逝,笑容却慢慢落开了。她想,我也是帮了你一次,不过,你可别愧疚呀,我本来就活不长了。
尤安在混乱中冲进了姬奈身侧,化身为一朵枯萎的花。也不知谁的叹息弥留在空中,焚烧成灰,不知散往了何处。
这红尘世上走过一遭,从孤苦伶仃到荣华富贵,起起落落,爱过怨过,已无憾事。
[No.9]
一夜风雪,这一晚,远在战场的穆尔琛得到了一个消息。
侍者来告知这个消息时连滚带爬,姿态狼狈。穆尔琛彼时正在斟酒,听闻之后酒杯倾倒在地,昂贵的青玉酒杯沦为碎瓦。
“立即启程——”他听到自己发颤的声音。
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穆尔琛终是见到了姬奈。
她的全身倒在血泊之中,只见干涸的血迹以及被烧毁的尸身。
姬奈活着的时候穆尔琛甚至不愿见她,也不愿回一封信给她。却在她死去的时候紧紧抱住她破碎的尸体不愿放手,留下此生为数不多的眼泪。
穆尔琛看着眼前冰冷的她。
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年的未名湖畔,那个溺水的女孩。他原本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格,当见到在水中挣扎的她本想一走了之。毕竟即使其他人不知道,他也知道这湖底有什么东西。以他当时的能力,并无十足的把握。
然而看到她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却莫名动了恻隐之心。
过程已经记不大清,只记得当他伤痕累累的爬出来时,全身无一处不痛。却还是竭力给怀里的女孩施了个足以让她脱离危险的治疗术,躲在远处直到她无恙被他人发现。
他那时处境正是最艰难的时期,兄弟姐妹互相争权夺利动辄死伤。他并不想引起丝毫的注意,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能力。
彼时没有多大的感觉,如今却觉得巨大的悲切涌来。
再后来姬奈单独寻他,说出嫁娶的话,穆尔琛一眼就认出她是当初那个女孩。
有些事他总是不喜欢直接明了的道出自己的内心,毕竟这么多年了他早已经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从当初地位低微不能自保的弱者到如今万人称颂的君主。他这一路走下来,被无数人背叛捅刀,打碎了牙齿和着鲜血往肚里咽下去。
他的当年为数不多的伙伴已是黄土白骨,那些辜负他的人也被他亲手了结了性命。
穆尔琛自认是个理智到冷血的人,但也从来没想过她会死。他以为自己能保护她,毕竟她的命是他所救。
如今她彻彻底底的还给他了。
他其实至始至终便没有认为她会下毒,之所以会把她抛在一边,不过是发现不知何时起她已在自己心里占了如此大的位置。
而他,不想有丝毫弱点。
他的野心之大,越过万里疆域千条性命,终究也为此所困。
宫墙内隐隐约约传来哭声,那是那日被姬奈所救之人的感恩。染血的衣服层层叠叠,如同袭来的红色浪潮。
姬奈死于他们相识后的第七年,冬尽初春之时。
这一年,穆尔琛统一东大陆。
姬奈则以王后之礼下葬,从此,萨维国无后。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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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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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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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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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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