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不错,君子茶楼人声鼎沸,无数文人雅客或是修炼者聚集于此。
一道未知的影子没入后院。
风很温暖,走在这条小径上,温无归躲避着人群,朝那个记忆里的方向而去。
他的身手很好,无人注意他。
在穿过无数郁郁葱葱的大树之后,已经到了君子茶楼的边界。栅栏旁有一些无名之花已经凋谢。
他还在往前走。
一直到达一个荒废的院子,周围的树瘦小干枯,似乎已经无人打理许久。
很少有人注意,君子茶楼最里面,有这样一个破败的小院。
温无归沉默会儿,然后从袖中拿起转匙,伸入那生锈的锁口,正要打开时,动作却突然顿住。
门并没有关,只是虚虚掩上。
这地方并没有人知道,除了……
他垂下眉睫,身体似乎有些僵硬。
“啪。”
清脆的响声,转匙落地。
温无归转身就走,以他的身手速度,很快就能离开这儿,她追不上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刚下台阶,却听见门内的声音倏地响起。
“故人来了,不进来叙会儿旧?”
那声音温和,平静,让人想起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清澈湖面。可若是仔细听的话,会发现她的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温无归脚步一顿。
故人……
也只能算是故人了。
他低下头,一种微妙的情绪从心底深处悄然升起。
那些他以为已经放下的岁月,封尘的回忆跌撞而来,彼时他与她都正年少。
“祝哥哥,等以后你完成了你的复仇大业,尘埃落定之后,我们就走遍这缤纷斑驳天地,平静恬淡的过一生。”
“我找了你好久,可你现在在哪里?”
“祝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
他从回忆里挣脱出来,抬头。
日光如此盛烈,几乎要将他五脏六腑都融化。
年少时许下承诺那一刻,山盟海誓走过一遍,以为那就是永恒。
可那时候不经世事,忽略了世界的残酷,还有以后的未知性。
温无归站在这里,与那人一墙相隔,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种胆怯。
过往无数次面对生死的境遇他都果断非常,一颗心也早已磨得波澜不惊。可再次面对她,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毫无波动。
青石铺成的台阶沉淀出岁月打磨的光芒,他犹豫一会儿,再次迈上台阶。
多少年了。
记忆里,是永无止境的滂沱大雨。
谁家破碎落下的青玉酒杯,流淌出妖冶的色泽。
无数人的生命就此消逝,血肉白骨泥土般的被碾过。
决绝嘶吼的哀嚎哭喊,凄厉的火光照亮无数人的尸体白骨。
那些场景,在无数个黑夜里阴森地吐着信子。
明明这些年他早已放下。
可如今,又重新想起。
或许他原本就从未挣脱。
温无归垂眸,调理了下脸上的神情,重新拉开了那所封尘的大门。
入目先是一抹月白色的衣袍,如同天边一朵漾开的云。
他抬头,注视着她。
日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岁月似乎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半分。即使是过去这么多年,她身上依旧保留着少女时期的影子。
不像自己,早生白发。
她的五官柔美清丽,可眼底的神色却复杂,望上他时,染上几丝霜雪。
过了很久,他们兀自沉默。
除了之前她在门口问候那一句,她再未开口,也并没有抬头看他。
她坐在窗边,风将她的发扬起,玉指拿起破旧木桌上的青玉杯,自斟自饮,仿佛一开始就只有她一个人。
“好久不见。”xiumb.com
最后,温无归打破了沉默。
眼前的人听到后似乎顿了顿,她转过身来,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是挺久了。”
“七年的时光,两千五百多个日夜,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她说完这句话,抬头望他。
眼底似有晶莹一闪。
相对于她的情绪失控,对面那男子眼神平静,之前的语气也毫无波澜。那样的稳重,根本看不出他年少时鲜衣怒马,年少轻狂的模样。
女子望了会儿,不太忍心看他。
那样的眼神,实在是过于沧桑了。
“你过得好么,这些年。”她轻轻开口。
“尚可。”温无归回道。
“你在撒谎。”女子望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这些年总是做梦,梦里是我们初遇那些年。
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最艰难的时光已经过去,你却突然从我生命中消失。你走的那一年我到处派人找你,每天就跟疯了一般。
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我不信。”
……
“抱歉。”
最终,温无归说了这样一句话。
女子听了这话,一时不知是该悲伤还是愤怒。
她转头看向窗外,似乎想借风吹干眼底的湿润。
隔川城,最初的相遇。
这是一个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小城,画卷一般的春光景色,熙熙攘攘的人群,依稀还听得到孩子的嬉戏打闹。
这里埋藏着他们美好青春的往事。
只可惜后来时光蹉跎,一切都被打破,四分五裂,一塌糊涂。
如果一开始,那件事情没有发生,一切会不会按照另一个更加圆满的轨迹发展?
她低头拨弄头发,掩住眸中复杂。
“今日是你生辰。”温无归突然道。
“原来你还记得,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女子嘲讽地说。
忘了么?
他指尖微顿。
其实他记得的远不止这些。
例如那年月下石壁里,相互依偎取暖的两个孩子,又或是雨幕里谁家的被鲜血染红的白衣,那些“你先走”的话语。
艰难岁月里,也只有她陪着他,互相倾诉取暖。
人非木石。
只是一些时间一旦过去,那些话语也就再无从开口。
“……你当年,为何不告而别?”女子的声音有些苦涩。
温无归依旧沉默。
半响,他开口道:“我去做我要做的事情了,绮雨,我们都在长大,一个人是不可能永远陪着另一个人的。”
“所以在你面前,我算什么?”她克制地问道。
“……朋友。”
消失数年不告而别的朋友?
或许连朋友也算不上。
“祝修云——”女子的语气带着十足的怒气,“我们那些年,你到底是真的忘了,还是在装傻充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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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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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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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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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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