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她看了曹沁一双红彤彤水润可怜的眸子,心中不落忍,小声对正在榻上小眠的阮妙菱说道:“曹家小姐像是哭过了,奴婢问她却不说为什么事哭。”
阮妙菱轻轻嗯了声,手一动,兔月忙上前扶她坐起来。
看到她眼睑下面熬出来的两抹淡淡的青影,兔月想出言相劝,却知道这种事只有出自问儿之口,小姐才听得进,故而抿在心里,小心替阮妙菱抹平细碎的头发。
“小姐吃几口酥饼垫一垫肚子,一会子才有力气去看世子爷。”
巴掌大小的酥饼上抹了一层厚薄适宜的糖霜,桌上停了一杯茶,用来冲淡酥饼的甜腻。
阮妙菱挥挥手,没有胃口。
“曹小姐到哪里了?”
兔月见她脚底虚浮,扶她走到堂屋,坐定后才道:“奴婢刚从王妃房里出来,就碰到了,停一刻或许就该过来了。”
院里的树已经开始飘叶了,不大严重,两个丫鬟偶尔路过,使个灵巧的扫堂腿,落叶便归置到了泥土里。
阮妙菱一眼望去,中间的路还算干净整洁。
等她挪开眼,王爷院里的丫鬟就领着一个眼生的小黄门踏上了青灰的石板路,不急不缓往里走。
问儿不在的时候,就由兔月顶上,听见外面几个小丫鬟窃窃私语,忙走出去。
“姑娘,这位是汉王身边的公公,来给表小姐送好东西的。”
丫鬟侧身一让,小黄门捧着一个长形锦盒碎步上前。
听到屋里传来咳嗽声,兔月上去接过锦盒,笑道:“难得汉王记挂着我们小姐,公公里面请,我们小姐有赏呢。”
汉王刚开府不久,还没做出点样子来,皇上就是想赏他些什么也没有正当理由,因此他身边的小黄门在外面虽然八面威风,手头略紧,也有吃不消的时候。
有赏赐,正是求之不得呢。
“奴才给三小姐请安了。”小黄门深深鞠了个躬,稍显局促,面上却是一团笑意。
阮妙菱见他面白无须,身量年纪都还是八九岁的模样,便问道:“表舅舅可是来探望表哥哥的?”
小黄门才分到汉王府不久,好些规矩都没有学全,一双眼睛仍保留着刚进宫时的黑亮纯粹。
听她这样问,怕说多错多,便只点头。
阮妙菱让兔月拿了二两银子赏他,外面领路的丫鬟也赏了一两,小黄门忙不迭答谢。
“方才听丫鬟说来的是表舅舅身边的公公,我还以为是之前选妃宴见过的那一位……”阮妙菱说着,兔月已经端着没动过的酥饼出来,正打算吩咐丫鬟拿到厨房去。
“左右是没吃过的,给了他吧。”
小黄门正专心听她说话,一碟洒了糖霜的可口酥饼落到了他手中,叫他又惊又喜。
当初老祖宗将他点到汉王府时,说他有福气,会遇上贵人……莫非就是传言中的福星,三小姐?
阮妙菱等他连油纸带酥饼拢进了袖,又道:“我看你和那位公公长得有几分相似,看着就欢喜,你们是亲戚不成?”琇書蛧
小黄门受宠若惊:“四范是王爷的贴身医侍,且又是东方神医的门徒,奴才出身草芥,比不上的。”
阮妙菱颔首,兔月叫来丫鬟送小黄门回去。
又坐了一会儿,曹沁过来,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头还算不错,就是眼神时不时飘忽不定。
聊了两句,阮妙菱才知道陈氏是和她一道来的。
曹沁让阿暖去院里玩,阮妙菱看她像有话想单独和自己说,就把兔月也差遣出去。
“你想去见卿平表哥?”
“让你为难了,我也知道这样不合适……”曹沁低头绞着手帕,“我娘已经和王爷王妃商量过了,吉日就定在八月十四。”
她怕世子撑不到那个时候,这才想当面跟他致歉。
阮妙菱还处在曹沁主动请缨的震惊中,一晃神,竟然听到他们把吉日都定好了,脑袋瞬间嗡嗡作响。
“嫁给卿平表哥,是真心实意的?”
曹沁点头,“绝无半点虚假。”
于是,阮妙菱偷偷摸摸带着曹沁翻了窗子,带她来了李卿平的院子。
或许是因为等一下要做的事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对将来表嫂的名声不好,阮妙菱显得格外谨慎。
先是将曹沁藏在粗壮虬盘的树后,再进院子支开所有伺候的小厮。
好在东方亮要应付在香山的崔贵妃,不能在王府久待,每日只天不亮来一次,否则她还要想招支开他。
“扶我出去走走吧,屋里太闷。”李卿平已经挣扎坐到了床沿,迫不及待的看向外面。
阮妙菱给他加了一身衣裳,装作不经意的道:“舅母给表哥寻了一门亲事,日子已经定了,就在八月十四,兴许是想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中秋。”
李卿平坦然一笑。
“挺好的,家里来新人,一定会比往年热闹。”
表哥……好轻。
阮妙菱眼里闪过一抹沉痛,抬头却发现李卿平含笑望着自己,只是轻轻借了一点她的力气站定。
所以,病的更严重了,还是听到好事近,拼出来的力气?
成亲,对卿平表哥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表哥不问是谁家的姑娘,万一对方很丑,或是很凶悍呢。”阮妙菱步子小,走两步才抵得上李卿平的一步。
李卿平低头看了眼像孩童蹒跚学步的阮妙菱,因为要顾及到他,不敢走快了,动作就有些笨拙可爱。
自己就要成婚了,那将来会是谁有幸娶到他的表妹呢,好期待啊。
人一旦切身感受到幸福,就会希望身边的人也如此。
“父亲和母亲见过的姑娘,容貌自然不差……”
“世子安好?”
曹沁满怀愧疚,却再不像第一次见面时或垂头,或移开目光,睁大了眼睛想确认。
“我很好。”李卿平迈出一步,并不让阮妙菱搀扶。
“得知曹小姐将要和我喜结连理,我很高兴!”
金色枫叶打着旋儿跌落屋檐,再缓缓飘落在柔软微黄的草尖上,墙头天棘果涂抹了浓厚的胭脂,喜气洋洋点缀秋日。
风里有美人低泣,有少年郎柔声的安慰,柔情蜜意。
阮妙菱却十分想煞风景的冲上去,给大骗子表哥一耳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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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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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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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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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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