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冕站住脚仔细听了一耳朵,才明白单先生在演说戾蜮坊昨夜失火的经过。
这酒楼的主顾多半是左近衙门、司坊的大小官员,晌午或下值以后都到这里坐坐。陈冕和李博章平日没少来,店小二眼尖心细早熟络了,只把他们引到二层,送上点心瓜子。
“怪道这戾蜮坊与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事事太平的时候,你们打从他们衙门前过,瞧都不瞧一眼,只当是什么人家在那里住着。”
单先生抿嘴快快喝了口茶,瞧着底下的挤在一张桌上坐的几个白衣,接着道:“不是昨夜里的一场火,把里头烧个干净,你们也不会到这里来听我胡吹……”
楼下的人几乎不怎么说话,皆闭口听单先生讲。
陈冕因而低声道:“他道自己胡吹,岂不知别人都拿他的话当真,左耳朵进,转头张嘴就和别人讲。我家守门的偶尔也要闲论,洋洋洒洒,反倒他们才像是为官做宰的。”
“单先生快别闲说这些,听完了,咱要回家啃饭。戾蜮坊的火究竟怎么个大法?”
“既然是天火,肯定与寻常的火不同。昨儿二更时分,单某正在家中的院子里练嗓,忽听天上一道惊耳响雷,单某一闪身,就听到外面在喊“走水”,奔出去一望,戾蜮坊后院熊熊烧成一片,我伸手一摸,还挺烫手。”
陈冕又道:“你看,这就是瞎编了。”
李博章道:“图个一乐,咱们只当故事听就是。”
“单先生怕是在发梦,戾蜮坊虽然无名,咱们芝麻大小的人怎能进去,您又怎能烫着手?”
单先生摇了摇折扇:“起先我也觉着是发梦,拿手扇了自己两耳刮子,正巧两个天兵天将从我身后走过,问我因何打自己。我说魇着了,该清醒清醒,天兵天将哈哈拍腹大笑,说我清醒得很。
我看四周端盆提桶忙着扑火,只有他二人气定神闲,问他们为何不动,你们猜他二人怎么回我?”
陈冕攀在栏杆上,转了下扇子,好奇问道:“怎么说?”
单先生学着他们叉腰,怒目圆睁喝道:“戾蜮坊妄伤下凡历劫的仙子,上面命他们到道祖的炼丹炉里捻了串火种,下界来惩罚戾蜮坊!”
又把两位天兵天将的容貌、衣裳细细说了一番。
瞬息,他又敛了神色,站在台上一动不动,底下人纷纷起身探望。
忽然,单先生睁眼捧心,连喘三口气道:“我睁眼再看,只见小童睁着灯笼般大的眼睛,直勾勾喊我吃饭……才明白过来,真是魇着了!”
底下的人顿时笑得东倒西歪,问他夜里睡在哪里,有的嘴里的瓜子壳喷到前头官员的脑袋上,官员与人笑作一团,根本没有察觉。
陈冕撑不住笑了两声,想着李博章在旁,没的让他看笑话,便用虎口卡着下颌。
李博章道:“都说单先生话里十句有一句是真的,我方才听了,倒认为他真的见过放火之人。”
“依他方才描述的面貌,何不画两张送去五城兵马司,碰碰运气?”陈冕道。
李博章不以为意,道:“适才翰林院的小吏说秦阶也回京了,戾蜮坊在他的管辖范畴,他又一向不喜别人插手自己的事,咱们多此一举,只怕往后连坐在一起吃酒的机会都没有。”
陈冕剥了颗花生,挼去红皮丢进嘴里:“他不爱吃酒,明日咱们下个帖子送去,邀他到良园避暑,兴许能见上一面。”
两人等酒上来,吃了两杯,各自回家。
……
徐元带着小厮从书斋回来,车上装了不少好东西,在置办的宅子前停下。
在门前候着的人是金亭花了十两银子从盒子胡同买来的,家里人都没了,金亭说是他名字取得不好。原来叫“克甲”,就给了他一个新名儿“学进”,依着徐家姓,往后就是徐家的人了。
学进一眼瞧见金亭,知道徐元就在车内,急忙抻直了衣袖上前喊金亭。
金亭一面扶徐元下车,一面问学进:“宝贞公主和三小姐到家了没?”
“没呢,只打发了二十个壮汉赶车马回来,我问了才知道,公主和三小姐一进城就被承平王请到王府去了。”
徐元听了,吩咐金亭把车内的东西搬进宅子里,他自己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学进想他下值后也没歇着,便劝道:“公子何不进去坐着等,公主和三小姐才刚回京,承平王往后有的是时间见他们,今晚应该要回的。”
徐元看了眼门庭,“等她们回了,你好生辞了公主,收拾细软回来。如今这是女眷的住处,你是我的人,再留在这里不合时宜。”
“学进省得,公子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没了。”徐元进了车内,复又掀开车帘道:“三小姐问起我怎的不来,就回最近诸事不便,我改日再来看她。”
学进应是,金亭出来又交待了他几句,依旧到门前守着。
……
阮妙菱已经有多年没到承平王府做客,恍然站在里面,像是做梦。
院里栽种的石榴花开得红火热闹,窗下土里种的杜鹃花一簇鲜红,一簇粉嫩,另一簇粉白,争奇斗艳不输石榴花。
她记得舅母最爱料理这些,得闲了就修修剪剪,若是王府里忙碌,便交给丫鬟们打理,没有一日出过差错,因为这个,王府里无论四季都像春天一样。
李卿平去而复返,先给宝贞公主赔个不是:“爹一早命我去接姑母和表妹,我前脚刚走,宫里十四皇子的母妃就把爹请进宫去,给十四皇子讲学去了。刚使人去问,要宫门落钥时才能回来。”m.χIùmЬ.CǒM
宝贞公主笑道:“你爹有事情忙碌,总比待在家里来得自在。”
阮妙菱挨着宝贞公主,问李卿平:“卿平表哥,怎么不见舅母?”
丫鬟端来至暖居的糕点,李卿平知道她爱吃,一早吩咐人排长龙买来的,用糖纸包了一块递过来,道:“彩彩公主邀卿池进宫说话,母亲担心她在宫里胡来,就跟着一道进宫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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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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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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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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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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