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到的景象,和宝贞公主给她描绘的出入很大。祖宅是簇新的二进院,进了正门穿过游廊的时候还能闻见柱上新刷的漆发出的味道。
垂花门边蹲着一只黑乎乎凶狠的狗,见有人来汪汪汪狂吠,宝贞公主走在前面瞪它一眼,黑狗就嗷呜嗷呜退到一旁,不再放肆。
问儿搀着阮妙菱跨过垂花门,低声骂道:“养的狗都是欺软怕硬的做派,没救了!”
“不许骂我的狗!”
阮妙露叉着小腰站在甬道上,气呼呼瞪着问儿,问儿扭头哼了声,从她身边擦过去。
“你这个坏丫鬟,我告诉祖母去!让祖母发卖了你!”
问儿道:“奴婢再坏也不是六小姐您的丫鬟,您也别越俎代庖替我们家小姐做这个决定,老太太想发卖奴婢,得问过夫人的意思,奴婢的卖身契可不归东府管!”
“你,你,你无耻!”阮妙露揪着衣角,被问儿气得两眼含着两泡泪。
阮妙柔闻声从屋里出来,险些撞上迎面过来的宝贞公主,她一抬头,顿时被宝贞公主身上的凛然之气震慑,打算为阮妙露抱不平的话一下子全想不起来,呆呆地给宝贞公主行礼。
“妙柔见过二伯母。”
宝贞公主点头算是听到了,看了眼润香。
润香打开手里攒盒,抓了一把糖果塞到阮妙柔手里,“五小姐先带着六小姐去院子里玩儿,夫人和老太太有话要说。”
阮妙柔几乎木讷地接了,扭头看阮妙菱,“三姐姐也和我们一起吗?”
润香道:“三小姐比两位小姐年长,有些事跟着长辈学习,等两位小姐长大了也是要这样做的。”
阮妙露擦着眼泪上来,没敢太靠近宝贞公主,连五姐姐都怕的人,她更是怕的。
相反,丫鬟润香瞧着和颜悦色,讲话的声儿也是柔柔的,而且润香还会给她们糖果。
“五姐,我也要糖。”
润香又抓了一把,“六小姐也有,不要和五小姐争抢,两姐妹要和和气气的。”
阮妙露嘻嘻笑道:“这话我喜欢听!”
不像三姐姐身边的丫鬟问儿,见了谁都是一副见了宿仇的样子,逮着谁就骂,一点教养都没有。
“润香你把攒盒给我,我和五姐姐会房里吃!”
润香犹豫一刻,面露难色道:“两位小姐年纪尚小,不能吃太多糖,仔细坏了牙。”
问儿在后面看得火冒三丈,“润香你给她们吃,牙不长在你嘴里,到时候痛得喊爹喊娘的也不是你,她们就是看你好欺负!”
润香递出去,阮妙露抢过攒盒,拉着阮妙柔跑开了。
“都进来罢,杵在外头招风吗?”
宝贞公主牵着阮妙菱掀了帘子进去,老太太怕冷,甘州风大,五月的天气也不能让一丝风钻进房里。
“老太太身子还好?”宝贞公主立在碧纱橱外,没有进去。
阮妙菱对着碧纱橱里面黑乎乎的一片施了一礼,“妙菱给祖母请安。”
里面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应是阮老太太躺在罗汉床上翻身,声听了,才听见阮老太太道:“我硬朗得很,延良走的时候我都撑过去了,还有什么事情扳得倒我?”
宝贞公主道:“我给您带了两盒人参,都是往年宫里赏赐的,您留在房里自个儿吃,不要总叫他们得了便宜。”
“延起一家自立得让我插不上手,延良没了,我只有延哲一个儿子可以疼爱,我想给谁难道还要经过公主你的同意?你在大福寺的时候,你的年例和赏赐被延哲偷摸了去,是我管教不严,你若是想要回去,我把田地卖了折成现银给你。”
顿了片刻,阮老太太不大确定地问道:“你不会是为了妙菱落水的事,来责问我?”
陈年旧事,阮妙菱不想再说,上前一步道:“二姐已经不在了,娘不会和一个故去的人计较。”
她知道阮老太太是不想看见她们母女,刻意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见她们,爹的死一直是老太太的执念,只要执念不消,大家是不可能心平气和面对面说话的。
阮老太太问道:“那你们登门造访,赶走妙柔妙露两个,神神秘秘地想做什么?”
宝贞公主凝眉道:“老太太,我今日来是为了分家!”
“你决定好了?”
阮老太太声音淡淡,听不出惊讶和生气,仿佛早有准备一般。
宝贞公主把分家契拿出来,有丫鬟走出碧纱橱来接。“我已经写信问过大哥大嫂,他们也同意分家,三弟和三弟妹那里,烦请您多费唇舌。”
“费什么唇舌,这家是你们大房二房想分就分的?”
婆子在外面阻拦道:“三老爷、三夫人,老太太和二夫人在里面谈事情,你们不能进去!”
三夫人推开婆子闯进来,指着宝贞公主骂道:“你问都没问过我们三房的意见,就私自决定分家,是不是等你和娘把家产土地分配好了,再来知会我们三房一声?”
“延哲,把你媳妇拉出去!”阮老太太凌厉地声音透过碧纱橱,重重地敲打在四壁,回音不绝。
阮延哲扑通跪地,苦着脸道:“娘,阮家都沦落到回甘州过苦日子了,这再要分家,儿子只怕是要饿死啊!”
阮妙菱听得心口血**涌,走到阮延哲面前问道:“三叔您哭什么?阮家在甘州有房有田地,岂会饿死?您随便花钱雇几个庄户种田,年年都有进项,不去胡吃海喝,精打细算过日子,将来连妙柔和妙露的嫁妆都不愁,您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哭穷?”
阮延哲斜眼看她一眼,“你倒是锦衣玉食惯了,不知民间疾苦!精打细算……你没听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吗?阮家从前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丫鬟婆子要多少有多少,如今呢,里里外外做事的也就三十个人。”
三夫人接茬道:“这些暂且不说,妙菱你说妙柔和妙露两个嫁妆不愁,你说说究竟有多少箱栊、衣裳、首饰才算不愁?ωωω.χΙυΜЬ.Cǒm
你爹、你大伯和我们住一个屋檐下的时候,老太太估算每个姑娘出嫁的嫁妆,可以直追公主的陪嫁。如今阮家不比从前了,这嫁妆我连影儿都没瞧见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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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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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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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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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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