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清寒的空气里,红色的八角灯摇摇晃晃,雪白的花瓣随风伴入暖香。
本该初夏盛放的花儿,却现时妖娆,美得像是一幅梦中的镜花水月。
如梦似幻的缤纷落英中,有一黑一红两抹相依相偎的身影,拥着厚厚的狐裘吞吐着淡薄的雾气。
宇文珀收紧了怀抱,消瘦的下颚抵在女子光洁的额头。
他眨了眨眼睛,眼中被冰凉刺痛,本该笑得不费吹灰之力,此时却显得格外艰难。
“雨儿,你最爱的芍药开了……”
“……”
怀中的人儿没有应答,如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只怕也与死人无异了。
“雨儿,别睡了。”
宇文珀将女子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嗓音沙哑,仿佛随着芍药一同苍老。
我靠在他的胸膛,颤颤地掀开眼睫。
眼前的芍药当真是很美。
“宇文珀……”
“我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自称本王,自然而然地放下了身份。
“我是不是错了?”
“雨儿没错,错的是我,每一步都是错。”
宇文珀嗅着女子身上的药味儿,看着她脸上的平静,她终于是心如死灰,而自己早已无可自拔。
她的死,明明是自己一手促成的结果,他以为自己会高兴,原来更多的是悲恸,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她敬他,护他,爱他,那么浓烈又胆怯地爱着,矛盾非常,绝望非常,他却只是冷眼看着,给予一次又一次的无情鞭打,终于连自己也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爱太后。”
“你是我的妻,我只爱你。”宇文珀不满地纠正。
我讥诮地勾起嘴角,“我不需要你的爱,不需要了。”
拂过头顶的呼吸一滞。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我平静地看着远方的素白,眼神涣散,“这条贱命,我阿爹的命,还有……我女儿的命你也不会放过吧,又何苦再骗我呢?”
现在是该哭的,可是哭不出来。
“我不会让你死,就信我最后一次吧……”宇文珀心疼地拥紧怀中的女子,像抱着一块隆冬寒冰。
我闭嘴不答。
“雨儿,你想杀了我吗?”
宇文珀轻轻抬起我的下巴,凝视着我的眼睛,语气平稳,只是眼底却映照出如出一辙的绝望。
风吹来,有些冷。
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心中不是不难过,只是太难过,已经痛到麻木,已然变换不出相应的表情了。
“我下不了手。”我静静说道。
宇文珀舒然一笑,那样的笑容,是久旱逢甘霖的喜悦,是纯粹至纯的快乐,抛去所有的身份、地位、恩怨,只是笑着。
“雨儿,恨我吗?”他小心翼翼地求证。
“宇文珀,你知道,为了嫁给你,我在国公府发脾气,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苦,我只为可以更靠近你而开心高兴。”
我梦呓般地自说自话,恍若失了神志般地痴傻。
“哪怕我知道你根本就不爱我,哪怕我知道你在我的膳食里放了避子药,哪怕我知道你娶我只是因为太后让你娶我。”
“宇文珀,我说过,这世上,能伤我的,就只有你。”
宇文珀忽觉利箭穿过心头,痛到窒息。
“王爷,谢谢你为我落下的眼泪。”我抬手拭去宇文珀眼角的清泪,笑着说:“终于,我不再是一厢情愿。”
“雨儿……”宇文珀紧紧攥住脸颊上的手,眸中泪光闪烁,心酸如蚀。
“我知晓你房中还藏着太后的画像,我告诉自己不要嫉妒,她是太后,你是王爷,你们已经不可能了。”
“得知怀有身孕的那一刻,你却冷漠地将我送进皇宫,将我送到太后的身边,其实那时候,我有些怨你。”
“我喝下太后送来的毒酒,也替高敏喝下毒酒,其实也想一了百了,奈何胆小,也心有不甘,奢望着你会有爱上我的一天。”
“你中了摄魂咒,我想用肚子里的孩子帮你解咒,因为你讨厌他,不想留他,可细细想来,你讨厌的不过是我而已,所以我接下了那摄魂咒。”
“冷寒告诉我,你救了阿爹,我便不恨你了。”
“宇文珀,我始终放不下你……”
宇文珀凝视着怀中呼吸渐弱的女子,心中大恸。
“既是放不下,那就留下来陪我啊……”他哑声说着,手指一遍一遍抚过那冰晶般透明的肌肤。wWW.ΧìǔΜЬ.CǒΜ
“一切都太迟了。”我轻轻地回抱住他的腰身,唇角渗出殷红的血丝来。
“不要忘了我……”手终是无力地滑下,连气息一同决断。
“我怎么舍得忘记?”宇文珀苦笑着说道,那笑容凄楚,无比讽刺。
事到如今,都是自作自受。
天亮了。
摄政王府被一把无名大火少得干干净净,周围的屋瓦砖檐却未曾受到一丝波及。
漆黑的废墟之中,那一片白皑皑的芍药开的热烈,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显得纯洁无暇了。
同年,太后李婉终是在冷清地钟粹宫,以一根白绫自缢,自此草木深深,寒蝉凄切,独一人而已。
她带着年少时的不顾一切,也带着迷失后的勃勃野心,可是她终究是输了,输给了被迫放弃的深爱。
高敏坐在桃林里弹琴,空幽的歌声请和,确实调不成调,曲不成曲。
冷寒坐在伏在案前批阅奏折,宇文珀斜躺在床榻上摇着拨浪鼓逗娃。
“啪!”
听着那咂咂作响的口水声,冷寒终于忍无可忍,一张拍断了手中的狼毫笔。
“宇文珀,你能不能出去?”
宇文珀头也不抬,淡淡道:“不能。”
“你打扰我办公了!”冷寒义正言辞地申明。
闻言,宇文珀才懒懒地撇过那桌上如坟堆般的奏折,再次鄙视道:“你不是这块料,还是换冷轩来吧。”
“谁说我不行了?!”冷寒颇为不服气。
虽然他志不在此,可是被人这样直白地说能力不行,这可不行。
宇文珀抱着粉雕玉琢的孩子走上前来,随意扯过一本批改过的奏折。
“一,字太丑,二,字太多,三,人太笨。”
“……”
“摄政王之位传给你,是我有欠考量了。”
“……”
“明日,我要出一趟远门。”
“去哪儿?”一听宇文珀要走,冷寒也顾不得被怼得遍体鳞伤,急忙问道。
“雪域。”
“去雪域做什么?”
“听说那里有可保肉身千年不腐的千年玄冰。”
冷寒低头不语,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个男子的爱来得慢,却也来得深沉,只这一点,他就比不上。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自量,自难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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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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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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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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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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