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岫眼见着妻儿被埋葬在乱石之下,当场就崩溃了,怒急攻心,吐血晕厥。
“沈郅!沈郅!”薄钰歇斯底里。
“冷静点!”春秀将薄钰死死的摁在自己的怀中,“冷静点,冷静点!”
可这让薄钰如何冷静,沈郅就在下面,沈郅就在里面,一起来的自然是要一起回去的,“沈郅!沈郅你出来,沈郅,你答应过要陪着我,照顾我的,沈郅……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要罩着我的……”
薄云风呼吸微促,一时间有些脑子发蒙,若不是被春秀一脚踹醒,估计这会还瘫坐在地。
阿右慌了神,“这可如何是好?小王爷,小王爷……快,快!翻石头,把这些石头都搬开,快!”
听得这话,之前被吓懵的孙道贤哆哆嗦嗦的摸出身上的秦刀,颤颤巍巍的递给春秀,“给!找人吧!我、我去找府衙的人,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春秀松开薄钰,“钰儿,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照顾好离王殿下,我们去找人,把石头搬开,你在这里盯着点,听到没有!如果你也出事了,那么大家还得顾着你,自然、自然更耽误时辰。”
“我知道我知道!”薄钰狠狠拭泪,“我会照顾好爹,照顾好自己,春秀姑姑,你们快去找人!”
“好!”春秀接过秦刀,感激的看了孙道贤一眼。
关键时候,这小子也不傻嘛!
光凭他们现在身边的侍卫、暗卫,是绝对不可能搬开这些石头的,时间越久,生还的可能越低。必须争分夺秒,时间就是生命!
人多力量大,各个山头的人都来了,府衙的人也赶来了。这会倒是官贼一心,离王府出了事,回头朝廷怪罪下来,可不管你是府衙的,还是山头的。
所有人忙得热火朝天,其实都很清楚结果,这么多乱石压下来,生还的机会太过渺茫。
但到了这地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祈祷老天爷开眼,不要赶尽杀绝!
“二哥?二哥?”薄云风不断的喊着,银针扎下去,却是怎么都没反应,薄云岫就好似死了似的,但与死人又有一口气的区别,“二哥,你要振作,若是你现在倒下了,那二嫂和小侄儿怎么办?二哥?!”
薄云岫浑然未觉,靠在树下一动不动。
“二哥!”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薄云岫委实不想醒来。梦里有他深爱的妻子,有他可爱的孩子,一家三口历经了那么多的磨难,终于在一起了,真好啊!
你看,郅儿长高了,长大了,俄而又娶媳妇了。
大雪纷飞,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
那素白的雪朵落在沈木兮的发髻上,如同白了发一般,她穿着那一身艳烈的红衣,飞奔着扑进来,委实从红衣到了白发。
曦儿,我没有负你。
我没有!
忽然间,什么都没了……四周黑漆漆的,他的爱妻消失了,他的儿子也消失了,只剩下两座孤零零的坟茔立在茫茫大雪之中。
那种彻头彻尾的寒凉,足以让人彻底疯狂。
“曦儿……薄夫人……曦儿……”
“二哥!”薄云风哭着笑,笑着哭,“二哥,你醒了?二哥!”
眼睛破开一条眼缝,薄云岫的视线里,只剩下模糊一片,什么都瞧不真切。为什么还没死呢?为什么还要醒来?一起走了有多好!
一家人,葬在一起!
“二哥!”薄云风拭泪,“这么多苦难都过来了,难道现在你就甘心吗?还没见到二嫂和小侄儿的尸体,就说明他们还有活着的可能。二哥,你那么爱二嫂,即便是死,难道连最后一面也不见了吗?”
“最后……最后一面?”薄云岫喉间腥甜,他扭头望着山洞坍塌的方向。
“你看,所有人都在努力,你怎么能就此倒下!”薄云风眼眶通红,“二哥,你醒了吗?二哥!”
薄云岫眼睛里的光,渐渐的亮起来,“醒了!醒了!”
如何能不醒?怎么敢不醒呢?他的薄夫人和郅儿都还在乱石底下受苦,他岂能躺着不动?薄夫人、薄夫人还在等着他呢!
薄云岫像疯了一般,对所有人都视而不见,所有声音充耳不闻,他拼命的扒拉着石头,心心念念都是他的薄夫人。
七年!七年啊!
他等了七年,找了七年,想了七年,苦了七年。
老天爷终于把他的薄夫人还给他了,可是……
“师父?”薄云风喊着,“老东西,你到底还能不能喘气?师父!”
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能逆转这样的结局,非老头不可!只要老头还活着,还能喘气,沈木兮和沈郅就还有生还的可能。
“师父!师父?你若是还没死,就应我一声!”薄云风焦灼的喊着,“师父!老头!师父!老不死的!老东西!”
如果连师父都没了,就说明长生不死蛊彻底的……完蛋了!否则,师父的自愈能力,足以让他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中活下来。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只听见薄云风的歇斯底里。
除了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师父!”
“等会!”春秀忽然厉喝,“别喊了,好像有声音!”
声音?
听得这话,所有人整整齐齐的附耳贴在石块上听着。
可是,哪有什么声音啊?
“没有啊!”孙道贤挠挠头,“我为何什么都没听到?”
薄钰皱眉,“我也没听到!沈郅?沈郅是不是你啊?沈郅!”
没有应声,唯有风声。
“姑姑,你真的听到了吗?”薄钰急切的问。
春秀挠挠头,“我真的听到了,好像是黍离的声音!”
所有人:“……”
压根没瞧见黍离进去,又怎么会有黍离的声音??
“姑姑!”薄钰急得快哭了,“你怎么可以骗人呢!黍离压根没……嗯?黍侍卫!”
薄钰骇然僵在原地,所有人都愣了愣,一时间没明白发生什么事。
倒是薄云岫反应快,顺着薄钰的视线看去,远处的小山坡上,黍离费力的拖着两人出来,左手拖着沈木兮,右手将沈郅挟在腋下,吃力的往这边过来,“快、快来帮个忙!”
所有人一拥而上,薄云风快速接住了沈郅,薄云岫快速抱住了沈木兮。
一大一小悉数昏迷,面色皆是惨白如纸。
“快!快找大夫!”
“快,快带回去!”
“快……”
场面再度乱成一团,谁都没想到,他们会从另外的地方冒出来,那么问题来了,老头和韩天命去哪了?
“管他呢!老头命硬得很,想来是躲起来了,怕你们逮着他就一顿暴走,他可要脸了!一张老脸折腾了千百年,长了细纹都能跳脚老半天!”薄云风无奈的摇摇头,仰头瞧了一眼微敞开的二楼窗户,“伤得太重了,失血过多,能活下来都是运气使然!”
“黍离,你为何……”春秀想了想,这话该怎么问呢?
黍离站在客栈的院子里,“王爷不知所踪,我这当奴才的自然着急万分,后来是那个白发老头找到我,让我按照时辰和确切的地址藏好。山洞坍塌的时候,我就在地底下等着呢!”
薄云风骇然,“你一直藏在山洞底下?”
“是!”黍离点头,“是五王爷您师父吩咐的,所以卑职不敢马虎。事发之后,卑职只看到王妃和小王爷,所以也只救出了他们二人,沿着密道往上走,回到了血洞里,再从血洞里出来。”
“这老头没说有后招,谁知道竟然还把你藏起来接应!”薄云风挠挠头,“糟老头子坏死了,临了临了的,还要惹得大家伤心难过,他自己倒是溜之大吉,简直岂有此理!”
孙道贤哼哼两声,“回头见着他,小爷一定揍得他,连他娘都不认识!”
“千百年了,他娘都不知道投胎了多少回,早就不认识了!”春秀翻个白眼,“眼下能活着出来,都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我瞧着,待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赶紧回东都去吧!”
东都的太医和名医最多,再加上护族的人也都在东都,所有人的力量加在一起,就不信……救不回这娘两。
事不宜迟,众人快速收拾了行囊,连夜赶回东都。
薄云崇和步棠早早的收到了消息,领着整个太医院的人在问柳山庄外头候着,夏礼安亦是挣扎着下了床,由夏问卿搀着,无论如何都要赶去门口等候。
“爹,您身子不好,还是歇着吧!”夏问卿担虑。
瞧着老夫人满面晦暗,可眸中却是这样的焦灼,夏问卿委实于心不忍。
“我女儿和外孙生死难料,如何能歇得住?”夏礼安颤颤巍巍的赶到了门口,“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临了临了的,什么都不求,只求一个子孙平安。”
沈木兮和沈郅被抬进来的时候,夏礼安一口气没上来,登时晕死过去。
太医院的太医,鱼贯而入,极力救治。
凤凰蛊的消失,伴随着一代人的宿命彻底更改,以后可以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再也不用被上一代人的恩怨纠缠。
“五叔,沈郅会没事吗?”薄钰红着眼睛,哽咽着问。
薄云风想了想,“应该会没事吧?沈郅虽然没了凤凰蛊,但是他的体质依旧异于常人,若说担心……还是多担心沈木兮吧!”
阿落的眼泪“吧嗒”落下,“为什么?主子、主子的体质也特殊啊,主子也会没事的!”
“她被韩天命……占据了太久,以至于精气神都被榨得所剩无几,所以现在……”薄云风挠挠头,“我也无能为力。”
“说什么鬼话?”薄云崇一脚就过去了。
惊得薄云风当场乱窜,“大哥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从小就不学好,成日倒腾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你说你要倒腾你就好好的干,结果你还来个半吊子,你丫个半桶水还有脸回来!”薄云崇操起一旁的扫把,捋起龙袍的袖子,追着自家兄弟跑,“朕今日不打死你个败家玩意,就跟你姓!”
“大哥,咱是一个姓!”薄云风疾呼,撒腿就跑。
“让你跑!让你跑!”薄云崇举着扫帚拼命的追,“还特么的玩什么神秘,留张纸条,祸祸小郅儿,朕今儿非得打死你不可!”
“大哥……大哥……”
“叫爹都没用!”
“爹啊……”
步棠面色凝重,瞧了一眼门前局促的黍离,冲他招招手,“你过来,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黍离抿唇,“卑职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这事吧,说来话长……”
的确是说来话长,七年前,七年后,零零总总的,委实太过艰辛。
薄云岫安安静静的坐在屋内,胡子拉渣的,瞧着床榻上整整齐齐躺着的妻儿,他余生所有的悲欢与喜乐,都在这张床上了。
他们活,他便能活。
他们若是没了,他便也跟着去了。
娘两这一睡,足足睡了大半个月,沈郅真的醒了。
薄钰整个人都振奋了,在屋子里绕圈跑,然后跑到回廊里,大声喊着,恨不能全东都城的人都听到。
不过,刚刚苏醒的沈郅,身上没有气力,压根坐不起来,还是春秀连着数日揉着他的胳膊和腿,将他抱到院子里晒太阳,这才稍稍恢复了些许精气神。
沈木兮始终没有醒,安安静静的睡着,薄云岫守在床沿,一刻也不敢放松。他只希望,她醒来的第一时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娘?”沈郅低低的喊着,“娘,你醒醒吧!娘?”
沈木兮仍是没有动静,长长的羽睫垂着,安静如斯。
“别吵她了!”薄云岫声音沙哑,“她太累了,让她睡吧!”
前半生,累得喘不过气来,后半生,总归是要歇一歇的。
只是,薄夫人,睡够了记得要乖乖起床!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秋末冬初就下了第一场雪,薄云岫推开窗户,外头是白茫茫的一片,他伸手去接了两朵雪,快速转回床前,“薄夫人,下雪了!”Χiυmъ.cοΜ
薄云岫欣喜的摊开掌心,然则雪花早就消融了。
“爹!”沈郅捧着雪球站在门口。
“进来吧!”薄云岫点头。
沈郅瞧了一眼身边的薄钰,一人抱着一个雪球进门,“爹,下雪了!”
“你娘知道了!”薄云岫握着沈木兮的手,“你们去玩吧!”
沈郅瞧着床榻上,睡了好久好久的母亲,“娘要是能起来,陪我们一起玩,该有多好啊?”
“你娘怕冷!”薄云岫捂着沈木兮冰冰凉凉的手,“你们出去吧,顺便把门关上,别让风吹着薄夫人!”
沈郅还想说点什么,薄钰赶紧拽着他出门。
夏礼安在回廊下坐着,瞧着两个小的,耷拉着脑袋走过来,冲着两个小的招招手,“过来!”
“外祖父!”沈郅垂眸,“您说,娘什么时候能醒啊?”
夏礼安的视线有些模糊,“外祖父怕是看不到那天了!”
“爹,您莫要胡说!”夏问卿缓步走来,“您会长命百岁的。”
“曦儿太累了!”夏礼安轻叹,嘴里哈着白雾,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回头我去一趟阎王殿,请阎王爷开个恩,放了我闺女吧!要索命,我这老头子连人带骨头都给他!让他行行好,不要折腾我女儿,也不要折腾我女婿,还有我的宝贝外孙啊!”
“外祖父!”沈郅红着眼眶。
夏礼安满是褶子的手,轻轻抚过沈郅的面颊,“你娘小时候特别喜欢下雪,每次下雪就在墙根底下堆一个雪人,你们也去堆一个,让外祖父瞧瞧,好不好?”
“好!”沈郅点点头,旋即与薄钰跑到墙根底下堆雪人。
夏问卿陪着父亲在回廊里坐着,看着那两个小不点手忙脚乱的堆雪人,“到底是男孩子力气大一些,比曦儿小时候快多了!”夏礼安靠着廊柱,含笑点点头,“每次我都要说她两句,其实是怕她在雪地里冻着,曦儿……曦儿的雪人堆得真好看!”
“爹,等曦儿醒来,我想跟您商量件事。”夏问卿嘴里哈着白雾,面上有些微红,“我和毓青……爹?爹?爹!爹!”
沈郅和薄钰猛地转身,不敢置信的望着回廊方向。
夏礼安走得很是安详,唇角带着笑,约莫是真的去了一趟阎王殿,真的去替女儿说情去了!夏礼安的丧仪是薄云岫和夏问卿一手打理的,一个女婿一个儿子。
唯一遗憾的便是沈木兮,始终未醒,没能见到她父亲的最后一面。
“其实爹撑了很久,早就撑不住了!”夏问卿披麻戴孝,跪在灵堂里,眼眶红得厉害,“可他不敢走,怕曦儿会怪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可最后,还是没能熬过今年的冬天,等不到来年花开。
“爹走得很安详,因为他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的女儿都不会孤单。”夏问卿冲着灵柩磕头,“爹这辈子,做事兢兢业业,凡事总要做到最好才肯罢休,唯一的松散就是我和曦儿。在对待儿女的问题上,爹一直是心存愧疚的。”
又当爹又当娘,自然是没时间照顾孩子。
薄云岫站在灵堂里,“如果她醒了,我该如何同她交代?”
夏问卿没有做声。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
出了年,宁侯府的人就来提亲了,孙道贤很是扭捏,不过还是自个来的,两个人处了小半年,一个重情重义,一个实非真正的纨绔,虽然面上不太般配,可所信仰的东西一样,这事儿也就定下来了。
太后认了春秀当义女,薄云崇亲自赐婚,来日出嫁,便是以长公主之尊,嫁入宁侯府,如此不算春秀高攀侯府。
所有人都不提沈木兮,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若沈木兮还醒着,定然也会这么做。
宁侯府的婚事,在东都城沦为一桩美谈。
薄云岫轻轻揉着沈木兮的胳膊,每日重复着枯燥的事情,却又乐此不疲,“你再不醒来,就要错过春秀的婚事了!待三年守孝期满,你哥和毓青的婚事……也该办了!对了,毓青的休书,我早就给她了,以后她可就是夏家的媳妇了!”
沈木兮依旧躺着不动,睡得很是安稳。
“大哥和步棠还是没有孩子,你起来帮他们看看吧!你不是沈大夫吗?太医没法子,你总归有法子吧?”薄云岫轻叹,“郅儿又长大了一岁,更高了些。你可还记得阿娜公主和李长玄?李长玄来了书信,说是阿娜公主生了个女儿,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顿了顿,“薄夫人,你看看你,错过了多少好事?”
“爹!”沈郅进门,“您看这是什么?”
“哪儿来的枣子啊?”薄云岫愣了愣。
“冰库里找到的,许是去年留的。”沈郅将一颗青枣放在母亲的枕边,“娘最喜欢吃枣子了。”
薄云岫点点头,瞧着沈郅转身离去的背影,外头的阳光真好!抱着沈木兮出去晒晒太阳,也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情之一。
阿落在枣树边上,铺一张软榻,薄云岫将沈木兮放在软榻上,撑着伞陪她坐着,这一坐往往就是一下午。
“郅儿给的。”薄云岫将枣子塞进沈木兮的掌心里,“还记得当年,你拿着一个青枣玉件,要换我的鸳鸯佩吗?其实那东西,原就是想给你的,又怕你觉得我太随便,没有诚意。薄夫人,你现在还愿意拿枣子跟我换吗?”
“好!”
四下忽然一片死寂。
阿落猛地瞪大眼睛,方才她听到了什么?
薄云岫紧了紧手中的伞,呼吸都乱了,“薄夫人?”
是幻觉吗?
好像不是!
“薄夫人?”薄云岫疾呼,“是不是你在说话?”
“换!”薄唇微启。
太久不见阳光,眼睛根本受不住,还好有伞撑着,她才能睁开一条眼缝。
阿落慌忙接过薄云岫手中的伞,刹那间泪流满面。
“薄夫人!薄夫人!”薄云岫死死的抱住沈木兮,顷刻间又哭又笑,狠狠的在她脸上啄了一口,俄而又像个孩子般,放声的嚎啕大哭。
等到了!等到了!
这一次,没有让他再等七年!
他的薄夫人终于回来了!
两个月后,便是宁侯府大婚,这一次,沈木兮算是赶上了!
醒来之后的沈木兮,身子格外虚弱,大难不死已经是老天爷最大的恩赐。好在薄云岫走哪都喜欢抱着她,也不管旁人怎么看,只要薄夫人无恙,他便什么都不在乎。
得知父亲去世已久,自己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沈木兮沉默了数日。可是,人总该往前看,父亲临终前最放不下心的是她,若她因此郁郁寡欢,想来爹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春秀和孙道贤成亲的时候,沈木兮和薄云岫坐在娘家人的位置上,红着眼眶,看着春秀出嫁,心里一桩大事总算是放下了。
这一日,东都城内算是热闹透了。
皇帝和皇后亲自主婚,离王夫妇作为娘家人出席,春秀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有这等好事。可转念一想,人世间哪桩好事,不是苦尽甘来?
薄云岫抱着沈木兮回到问柳山庄的时候,庄子里静悄悄的,他用大氅裹着她,抱着她坐在那面墙头,瞧着漫天绽放的烟花,低眉吻上她的唇,“薄夫人,累着了吧?”
沈木兮往他怀里拱了拱,“睡够了,不累!”
“待你哥成亲之后,我带你游山玩水,看遍南宛的山山水水,好不好?”他软着声音,伏在她耳畔低语。
她嫣然轻笑,“就怕皇帝不肯放人,回头又得把折子成摞成摞的往山庄里搬!”
“放心吧,我已经让太傅,去教习郅儿和钰儿,如何去批折子了!”薄云岫笑得凉凉的,“以后,我的时间只属于你,余生不长,岂能再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我瞧着,应该早点让皇帝和小棠生个孩子,有了接班人,就不会再找咱们的麻烦了!”她的指尖,轻轻的在他喉间滑动,“你说呢?”
薄云岫点头,“那就得看沈大夫的医术,够不够高明!”
“我加把劲,让他们三年抱两。”沈木兮仰头看他。
他低头,吻上她的眉眼,“如此,甚好!”
绚烂的烟花,点亮了整个东都城,丝竹管弦之音,喧嚣热闹之声,不绝于耳。
至于最后老头和韩天命去了何处,薄云风还在找。炼蛊炉炸开之后,黍离只看到沈木兮和沈郅,委实没瞧见老头的踪迹。
人呢?
不知道。
不过,挨了一顿打的薄云风,早就趁着夜色跑了,估摸着又胡子拉渣的去要饭了,流浪的生活比较适合他这样放浪不羁的人。
东都,对他而言是一种困锁般的存在。
许是哪日,待薄云岫带着沈木兮游历天下时,有缘可见,也可能……此生再也不见!
乱石堆里,有冥花幽幽绽放,日出而谢,日落而绽,生生不息,终只能扎根于此,永生永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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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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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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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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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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