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兮一头栽下池子,所幸被春秀一把拽住,快速拎了上来,抱着就往台阶下跑。
“王爷已经跳下去了,你不能再下去!”春秀喘着气,快速将沈木兮摁在平地处,“沈大夫,春秀脑子笨,想不出什么法子,可你聪明,你好好想想法子。硬碰硬,压根不顶用!那妖妇是个疯子,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方法去对付她!”
沈木兮愣了愣,定定的望着春秀。
春秀狠狠点头,“你快想想,什么法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黍离和月归,合众人之力也未能抵住赵涟漪,如此下去,薄云岫白白跳了不说,赵涟漪还得跑了,这……
下一刻,沈木兮慌忙从随身小包里翻出瓷瓶,“便是它了!”
她一惯是不屑这些伎俩,可对付这些卑劣之人,不就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
捏紧手中的瓶子,沈木兮咬着牙,忽然间冲上去,“都让开!”
黍离和月归快速闪避开,赵涟漪冷笑着朝沈木兮推出一掌。
“沈大夫!”
“沈大夫!”
“沈大夫!”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电闪火石间,浓烈的恶臭,伴随着赵涟漪撕心裂肺的惨叫,手背上腾然而起的黑烟,让她仰头嘶吼,刹那间断腕而逃。
鲜血喷溅,赵涟漪疯似的推开一道石门跑出去。
“追!”黍离一声喊,底下人赶紧追了出去。
“沈大夫?”
沈木兮被赵涟漪打了一掌,所幸她身子一撇,并未伤及要害,只是这肩膀疼得抬不起来,约莫是脱臼了,“是、是尸毒!快去、快去看看池子里……”
“沈大夫!”春秀惊呼。
怀里的沈木兮业已晕死过去,赵涟漪的确没打中她的要害,可是整条胳膊差点被卸下来,亏得她命大。
黍离快速朝着池子跑去,忽然间一道华光冲上半空。
紧接着阿左阿右托着沈郅翩然落下,三个人都是一脸茫然,全然不知到底发生何事。方才明明白雾缭绕,三人都正处于不知所措中,哪知冰棺忽然下沉,一道华光骤然将他们冲上了密室的顶部。
这一冲,竟站在了此处。
怎不叫人诧异?
“郅儿?”春秀惊呼,“你是怎么出来的?”
沈郅一脸迷茫,“飞、飞出来的。”
“不对,王爷呢?”黍离忙问。
阿左阿右对视一眼,沈郅连连摇头,“没有看到义父!”
黍离急了,慌忙跑回池边,池子里的黑色液体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失,仿佛是被周边的岩壁吸食,如同活了一般。
待这些东西全部消失,漆黑的池子底部,慢慢浮现出几道光,若黍离没看错,这不就是之前永安茶楼墙壁上画的图纹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池子底部?
王爷呢?
“王爷!”黍离扯着嗓子喊,可底下的黑色液体全部抽离,亦未见薄云岫踪迹,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王爷!”黍离浑身寒凉。
王爷丢了!
王爷……不见了!
人呢?
“娘?”沈郅惊呼,“娘,你怎么了?娘?”
恍恍惚惚,昏昏沉沉。
沈木兮觉得自己在飘,至于要飘到何处,谁都说不清楚。这该死的黑暗,不断的笼罩着她,她想挣脱,却怎么都使不上劲来。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夏问曦!
她摇头,不,我不再是夏问曦,我是沈木兮,是薄夫人!
黑暗,无边的黑暗。
那人还在喊,不断的喊。
渐渐的,像极了薄云岫的声音,愈发缥缈,她伸手去摸,却怎么都触不到……那声音,似乎隔了好远好远,离她越来越远。
晨曦的光,带来新的希望。
肩上依旧疼痛难忍,沈木兮无力的睁眼,又徐徐闭上。
“娘!”沈郅惊呼,“娘,你醒了!”
沈郅?
沈木兮又睁开眼,“郅儿!”
“娘,是我!”沈郅抹着泪,“娘,你睡了好久,郅儿好怕你醒不过来!”
“郅儿!”沈木兮欣喜若狂,“郅儿,你没事了!”
母子相拥,一旁的春秀和月归面面相觑,场面虽然感人,可是……若沈大夫问起来,待会又该如何回答呢?每个人心里都做了一万次的准备,可到了这会,谁都张不开嘴。
“郅儿,你爹呢?”沈木兮问。
沈郅身子一僵,“娘……”
“薄云岫是你爹,离王是你爹!”因着肩膀疼痛,沈木兮额头上泛着冷汗,“他去救你了,跳进了池子里,现在出来了吗?你是不是,他把你救出来的?他人呢?受伤了吗?凰蛊又发作了?还是说……”
“娘!”沈郅音色孱弱,“你先别激动,义父他……”
沈木兮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她终于坐直了身子,视线掠过每个人的脸。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是那样的怪异,好似带着悲伤,又好似带着欲言又止的隐忍。
每个人都看着她,谁都没说话。
风从屋子里穿过,带着清晨的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分明这样的生机勃勃。
“薄云岫呢?”她压着嗓子,低低的问,声音带着莫名的颤,“他是不是受伤了?他在哪?”
谁都没说话,只是微微垂着头,没人敢抬头去看她。
“我问你们话呢!薄云岫在哪?”她忽然变得歇斯底里,“人呢?说话啊!”
“沈大夫!”月归跪地,“您要好好保重自身,王爷他……暂时还没找到!”
“沈大夫!”春秀冲到床边,“没找到就是好消息,不是吗?”
沈木兮静静的望着沈郅,眼眶泛着瘆人的红。她想笑,可怎么都笑不出来,只能笑得比哭还难看,哑着嗓子温柔的问,“郅儿,你告诉娘,是真的吗?”
沈郅垂着头,“娘……义父,不见了!”
呼吸急促,沈木兮只觉得脑子里某些东西忽然炸开,红的白的,全都崩了出来,“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他躲起来了?”
下一刻,沈木兮忽然跳下床榻,疯似的往外冲。
薄云岫!
薄云岫你在哪?
清晨的山谷,葬着整个护族的冤魂,风过耳畔,如同奏了一曲幽冥安魂。
之前那个山洞,洞口已经坍塌。
不只是洞口坍塌,半座山都坍了下来,就算要清理,没有几个月是不可能的。几个月的时间,什么可能都会发生,那个结果似乎已经可以预料。
沈木兮如同魂魄离体,轻飘飘的站在山洞前。
离王府的人还在扒拉着这些乱石块,打算清出一条路来,奈何这石块又大又乱,单靠他们这些人,根本无法撼动。
“当时山洞快塌了,我们只能带着你出来。”春秀说,“王爷……”
不管当时薄云岫是生是死,没出来是事实。
“赵涟漪呢?”沈木兮浑身冰凉。
“没追上,不过也没出来。”黍离说。
“我不信他死了!”沈木兮狠狠拭去脸上的泪,“他答应过我的,他一定会做到!我相信他,他一定是躲起来,在哪个角落里,等着我去救他!”
黍离敛眸,“卑职已经派人回东都禀报,相信皇上很快就会派人过来。”
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若是真的被埋在山洞里,山洞坍塌,能存活下来的机会本就微乎其微,里头断水断粮,要搬开这些石头,少说也得数日,就算到时候真的进去了,恐怕找到的……也只是一具尸体。
何况,人到底在哪个位置,谁的心里都没底。
当时是天黑,又是急急忙忙跑出来的……
薄云岫没出来,赵涟漪也没出来。
沈木兮的心,也落在了里头,就跟丢了魂似的,杵在外头等着,哪儿都不去。
东都城内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那头正在洽谈阿娜公主的婚事,两国议和,公主身份尊贵,若要与公主匹配,非王公贵族不可!
然则阿娜是个死心眼,非要薄云岫不可。
为了这事,双方略有些僵持不下。
阿娜公主沈郅提议,若是皇帝能答应她做薄云岫的王妃,瀛国可向他们称臣,并且割让城池,永不来犯。公主是国主的掌珠,饶是瀛国的太子,也只得应了这任性的妹妹。ωωω.χΙυΜЬ.Cǒm
关起门来,薄云崇负手在自己的寝殿内来回的走,“这老二怎么还不回来?他还要不要这朝堂了?哎呦,可真是为难死朕了!”
丁全撇撇嘴,“奴才就没见过这么恨嫁的女子!”
“朕的小棠棠要是有她的一半,朕睡着都能笑醒!”薄云崇挠着头,“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僵持下去,瀛国必定以为咱们没有诚意,到时候……又开战!”
“断然不能答应!”太后拄着杖进门,“简直是荒唐!”
“太后?”薄云崇一愣,心里隐约生出几分烦躁。
怎么还搅合进来?
“母后息怒,朕是觉得丞相和太师之言颇为有理,离王素来以天下为重,想来此番为了江山社稷,定然也能应允这场婚事。然则,婚姻大事,不可草率,朕想着要不……再、再商量?毕竟这嫁娶得好好操办,礼部那边没拟出章程,咱们是不是等等?”薄云崇皱眉,打着商量,“等老二回来再说?”
“哀家是觉得,这件事压根不能答应!分明是议和,最后竟成了威胁,是觉得我朝无人了吗?”太后冷然,“要挟皇上,欲嫁离王府,此等女子入了我皇室之门,到时候定会闹得鸡犬不宁。皇室,容不得这般不矜持的女子!”
薄云崇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太后好像是向着离王殿下的。”丁全压着嗓子低低的说。
薄云崇愣了愣,“所以……朕耳朵没毛病?!”
“好着呢!”从善低语。
薄云崇眨了眨眼睛,那就奇了怪了,太后怎么忽然想起胳膊肘往里拐了呢?往日跟薄云岫最不对付的,就是太后;处处钳制薄云岫的,也是太后!窗外的太阳甚好,瞧着也不像是从西边出来的。
“母后所言甚是,这绝对不是两个人成亲这么简单,还关系到朕这皇帝的威严!”薄云崇挺直腰杆,“朕怎么能拿自己兄弟的婚姻大事作为议和的条件?他们欺人太甚了,竟然敢逼着老二上榻,简直是……匪类!”
顿了顿,薄云崇笑道,“强扭的瓜不甜,母后您说是吗?”
太后破天荒的点头,“绝对不能让那什么公主,当离王妃!”
薄云崇表示支持,“朕有了太后的支持,一定会坚持己见。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离王府,还没有消息吗?”太后耐着性子问。
薄云崇一愣,“暂时没有!”
哎呦,今儿这太阳莫非真的是打西边出来的??太后这表情,好似有些关心薄云岫的安危?此前听说太后带着人去了一趟离王府,回到长福宫的时候竟是眼眶红红的。
谁也不知道发生何事,墨玉自然不会透漏分毫,且听得自此以后,太后一直唉声叹气,再未展露笑颜。
“好像走了有几日了!”太后面色凝重,“你派人去找找看,或者等在城外,若是有什么事,也好做个帮手!眼下瀛国使团在城内,万莫出什么乱子。”
薄云崇点头,“朕早已派人守在城门口,只要收到消息,一定能第一时间排出支援。但是老二的性子,母后您也是知道的,有些事情他不想让人知道,自然咬着牙也会独自撑下。”
太后紧了紧手中的拄杖,不语。
“希望此行顺利。”薄云崇揉着眉心,“再不回来,朕真的要扛不住了!”
这朝政真是烦心得很!
折子多得堆满了案头,压根来不及批阅,数日折腾下来,薄云崇觉得自己只剩下半条命,也不知薄云岫这些年是怎么挺过来的。外头冷不丁又响起了阿娜公主的声音,薄云崇只觉得头发根都快立起来了,“怎么又来了!”
“皇上!”阿娜公主站在外头,“答不答应一句话,若是实在不行,我们便打道回府,这议和……作废便罢!”
“放肆!”太后冷着脸走出去,“你以为这是瀛国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嫁给谁就嫁给谁!皇室贵胄,王公贵族,那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随你挑选!”
阿娜公主皱眉,她知道太后乃是皇帝的母亲,也是薄云岫的养母,来日若是要让薄云岫去她,必须得过太后这一关。
“太后!”阿娜行礼,“我喜欢薄云岫,以后定会好好待他,为什么不能跟他在一起!”
“身为女子理该矜持,尤其是公主,身份尊贵,岂能口口声声将嫁人挂在嘴上?”太后厉声训斥,“若为皇妃,必定是端庄贤淑,敢问公主您哪儿点做到了这四个字?”
薄云崇想鼓掌,又怕坏了气氛,只得绷直了身子。
阿娜公主不愿听这话,“谁说女子非得矜持?在我们瀛国,素来讲求争取,自己喜欢的,自己想要的,就该努力去争取,而不是等着别人成全。我喜欢薄云岫,所以我要他娶我,我要做他的妻子,若是你们不答应,我也可以让他跟我回瀛国!”
“放肆!”太后厉喝,“你这是想掳劫离王吗?”
阿娜一愣,“这哪里是掳劫,分明是……良缘天、天定!”
“离王心有所属,哪里轮得到你来配什么良缘!”太后冷笑,“公主是真不知道,还是自欺欺人?离王钟爱沈木兮,此事整个东都城的人都知道,分明是棒打鸳鸯,却还要砌词狡辩,说什么天定良缘,这便是瀛国的自我争取之理?不如请太子殿下进宫来说说理,看看这理能不能说得通。”
“你!”阿娜哑然。
薄云崇绷直了身子,一脸的哀伤悲凉,“不如这样,朕牺牲点,娶了公主。当然,皇后是轮不到你了,给你做个妃妾还是可以的。朕的后宫人数众多,大家都是一等一的马吊高手,哦,近来还设了局,谁最后夺冠,朕就能升她一级!”
说到这儿,薄云崇兴致勃勃的上前,“公主大概不清楚后宫的规矩,入宫是秀女,当然,公主身份尊贵,是不可能当秀女的,咱就从美人开始,美人,贵人,嫔、妃!”
“皇上,错了,还有婕妤!”丁全补充,“还有昭仪呢!”
薄云崇愣了愣,“这么多?那还有什么?”
“上面还有贵妃,最上面是皇后!”丁全解释。
薄云崇掰着手指头,“这么算起来还真的不少!公主,除了皇后和贵妃,你自个挑个位置坐坐如何?”
阿娜气得直跳脚,“我才不要嫁给你!”
“朕有什么不好?朕能吟诗作对,能风花雪月,能……”薄云崇想了想,自己还会干点什么呢?
蹭吃蹭喝,到处瞎溜达?
不对,身段保持得挺好,精神状态也是极好,哪有皇帝,像他这么精神,这般活泼善良?这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有侍卫急急忙忙的赶来,“皇上,离王殿下出事了!”
四下瞬时万籁俱寂。
出事!
太后险些没站住,“那、那沈木兮呢?”
侍卫摇头,来人汇报,没提及沈木兮。
“快,快派人去看看!一定不能让他们出事!”太后疾呼。
薄云崇这才回过神来,这会还管什么瀛国,管他什么阿娜公主,兄弟都要保不住了,他怎么能不着急。什么皇帝威仪,什么帝王之姿,薄云崇通通不要了。
来人说,离王领着人闯入了护族的故居,如今被困其中,山洞坍塌,人在里头没出来。
关山年是第一个跳出来阻止的,“皇上,眼下瀛国使团就在城内,若是军士大批出动,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请皇上三思!”
丞相尤重亦是斩钉截铁,阻止皇帝派兵救人。
“请皇上三思!”
不少朝臣跪地劝诫。
“听得离王被困,你们是不是都觉得他死定了,所以一个个的都开始倒戈?好啊!好得很!”薄云崇气得直发抖,“你们这帮墙头草,一个个的……见风使舵!”“皇上!”关山年行礼,“老臣年迈,早已不问朝廷之事多年,只是此番事关重大,皇上若是轻举妄动,万一瀛国使团……”
“去你大爷!”薄云崇怒喝,“你们真以为朕不问朝政就什么都不懂吗?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是不是让狗叼走了?钱大人,您的儿子,当初是离王亲自带回来的,这才活下来的!还有关太师,您儿子能苟延残喘,也是多亏了离王和沈木兮。”
顿了顿,薄云崇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着顶膛火,“你们这帮老东西,就该老来丧子,就该承受剥皮拆骨之痛,就该白发人送黑发人。薄云岫和沈木兮那两个蠢货,救什么人?浪费力气,救了一帮白眼狼,一群王八蛋!”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关山年闭了嘴,他都一把年纪了,当着群臣的面,被皇帝指着鼻子骂,老脸有些挂不住。
“那是朕的手足,你们不要自己的兄弟可以,但是朕要自己的兄弟。”薄云崇咬牙切齿,“这天下,大半都是朕的兄弟帮朕守下来的,眼下他生死未卜,朕没这个脸放任不管。朕要脸!今日谁敢拦着朕,朕就让他去找先帝谈谈心!”
手一挥,侍卫大批往外涌。
“朕今儿便坐在东都城的城门楼上,且放眼看看,谁敢造次!”薄云崇冷着脸。
太后从始至终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皇帝发威。
“太后娘娘!”墨玉道,“皇上似乎不太一样了!”
“哀家大概真的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太后眸色晦暗,紧了紧手中的拄杖,“墨玉,哀家是真的老了,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哀家……真的管不了了!”
墨玉轻叹,“太后娘娘,您早就该这么想了!何必为难自己,掺合进去呢?这天下,终究是皇上的天下,您呢安安心心的,颐养天年,不是很好?”
太后敛眸,无奈的苦笑。
好吗?
似乎并不怎么好。
薄云岫和沈木兮,到底怎么了?
那山谷里,布满了诡异的阵,往往真假难辨。饶是历经多年,谁知道那些遗留下来的东西,是否还会奏效?若是奏效,又该如何是好?
大批的军士出城,浩浩荡荡。
薄云崇满心忧虑,可千万、千万别出事啊!
可这世上,心想事成之事太少,往往是天不从人愿居多。
当那一声惊呼响起,沈木兮疯似的冲上去,透过石头缝往里看,能清晰的看到里头——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尸身,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看得清楚那身衣裳。
“薄云岫!”沈木兮如泥塑木雕般,立在洞口不肯走。
她怎么能走呢?
他还在里头!
所有人都红了眼,发了疯似的挪开石头。
掰开底下的石头,上面的滚石又会落下,如此反复,反复如此,连月归和黍离的身上都带了血迹。
日薄西山之时,人被抬了出来,骨头都碎了,抬的时候必须小心翼翼,单靠着衣服承托着身子不散。
慢悠悠的蹲下,沈木兮面色惨白,轻轻伏在他的怀里。胸腔里已经没了熟悉的心跳声,原本坚实得硌人的胸膛,此刻软塌得不成样子。
“很疼吧?”她问,仰头瞧了一眼似血残阳,“不过没关系,以后都不会再疼了!这是最后一次,唯这一次!薄云岫,你这人好讨厌,每次都是这样,说话不算数!你说过,找到郅儿,我们就走!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们又能走到哪儿去呢?”
她喘口气,面色白得吓人。
春秀已经哭出声来,“沈大夫,你哭出来吧!你这样让我好害怕,沈大夫,你哭啊!哭出来!”
沈木兮摇摇头,“回家了!回家了!要回家!”
“娘!”沈郅哇的哭出来,“是郅儿不好!娘!娘你别这样!娘……”
“别哭!”沈木兮嘘了一声,“你爹睡着了,我们别吵到他,他很累!很累知道吗?不过以后,再也不会那么累了!我们一家人可以团团圆圆的在一起了!永远都不会分开,是不是啊!薄云岫!薄云岫?”
薄云岫,你答应过我的。
你答应过的!
扬起头,沈木兮笑了笑,“这么快,就到了白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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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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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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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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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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